红日大学的学生,每一个过来上学路过实验楼,都颇为震惊看向实验楼的方向。

实验楼不仅挂上了横幅,还挂上了长条布,从五楼往下挂,极其显眼。第一天布上用墨水黑字写着:“同学,我知道你拿了资料,归还就不暴露你。”

第二天,布大约是洗过,换了台词:“这位男同学,你看到了吗?该归还了。”

第三天出现了新的台词:“喜欢穿白衬衫的这位,还不打算还吗?”

红日大学第一天,大家只是充满震惊和好奇。第二天,大家产生了解谜心理,疯狂猜测是哪位男同学。到第三天白衬衫一出来,不少喜欢穿白衬衫的同学内心都一个咯噔,赶忙回去换了衣服。

第四天:“你衣柜里也有很多白衬衫。”

全校男同学都有点紧张了。而学校的各位老师自然找上了门,询问他们知不知道具体是哪位同学拿的资料,最后知道是“不知道”后,让夏燕宁她们再自由发挥,但不能超过七天。

于是第五天,乔柔发现人真的带有侥幸心理后,内容更加细致化:“每周会有三天来实验室的同学,于周二下午来的实验室。”

同学们原先没在意过自己身边的人一般一周来实验室几天,排除掉自己的那批顿时好奇起来,问起周围每周二来实验室的这批同学。

到了第六天,乔柔给了最后通牒:“今天不在楼下归还,明天挂真名。”

至于真名是谁,乔柔当然自己也不知道。直播系统里全然放不出真名,没有任何一个弹幕可以成功将对方的真名告诉她。

与此同时,不少同学都绷紧着、期待着,希望有一个人能主动把资料归还到实验楼楼下正门门口处放的一个箱子内。

他们很是好奇,早出晚归还想着能不能正好撞上人。可要是真被撞上,肯定那人就不会主动还这份资料。

所以最后一天了,这人到底会不会还呢?

傍晚祁子睿到达实验楼,和管长盛在角落里聊天。

他其实是过来告诉管长盛一些消息的,谁想进门就看到从五楼挂下来的长布条。他略有兴趣听管长盛说了一下夏燕宁她们几个人想出来的方法,觉得这个“骗人”方式很有意思。兵不厌诈,他并不反对这种方法。

管长盛只要求资料回来,对资料怎么回来也没什么要求。现在依旧和祁子睿聊这个,只是担心他们这群人的方法不管用。第六天了,现在毫无动静。

管长盛看着楼下学生进进出出,眼内带着一点复杂情绪:“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和我老师一样去做保密研究。现在实验室这么容易泄密,学生们又年轻,前路又……”

他心里很乱。

乱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泄密的情况。而是从上面传来的各种各样消息很杂,且大多不是什么好消息。当他看到祁子睿真被调职过来,知道军队有大改动,他自然知道有些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的潜艇研究行业或许将面临一场巨大风波。他的老师成也就成一艘潜艇。研究完之后,再无后续。这些产出的潜艇将存在很长一段时间,而失去后续的研究更新支撑。

这批研究潜艇的人可能要面临失业。

他老师要重新回来课堂教学,照本宣科,去教这些学生各种基础的机械工程知识,却斩断了大部分学生在潜艇上深造的机会。因为学了也没用,学了他们毕业之后也没有机会去研究潜艇了。

没有实验室,没有单位收。最多只需要维护人员。这种维护人员数量不需要多,甚至可以临时征召现存的人才。

管长盛话说得含糊:“你说我们这行,是真的要缓一缓了么?”

说是缓一缓,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缓一缓研发潜艇,不过是统筹规划道路上的一个小事。过个二三十年也没什么大事。

对于一个人而言,二三十年却是毕业后在职的一半人生。

祁子睿知道的消息多,几乎可以确信:“你们这边开支太大。现下海边来的风险没有那么大。对比在你们这边投入,其它军事项目可投入并最快产出成效的地方更多。”

管长盛胸口发闷:“你知道太平的日子不可能永远太平。现在的风平浪静不代表永远风平浪静。居安思危,等到真的出事一切都来不及了。”

祁子睿能不知道?

他只是微微抬眉:“你可以好好在学校这边当助教,当老师。”

管长盛失笑:“你说的也对,我能够做什么?”那些真正的大拿都没有办法决定的事情,他一个实验室里的研发人员可以决定什么?

他留下祁子睿:“晚上一起吃顿饭。今天晚上他们说很大概率那个学生会把资料还回来。说得神神叨叨的,你要是能帮忙告诉我一下是谁……我以后也好留个心。”

祁子睿微颔首。

晚上,第六天的实验楼依旧灯火通明。

实验室里不少人都在收拾实验器材,在实验楼里交头接耳:“你们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暴露出来是谁拿的资料。这个资料真的还能找回来吗?”

“我是不理解,他们要是真的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人要。要这么迂回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同学泼冷水,“他们肯定不知道具体是谁想要骗人的。说不定偷的是自己人呢。”

另一个同学不认同:“我觉得不是骗人。他们是想要给这个同学一个面子。要是真的爆出来,这个同学拿了资料,学校肯定会劝退他。人又不是不会犯错,给一个机会很正常。”

“给一个机会哪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又一个同学这么说,“不过我也希望这个同学能够赶紧把资料还回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偷资料都太过分了。我要是做了一两年的实验,结果数据资料被偷了,我都会精神崩溃。他们那个实验室资料丢的那份估计更宝贵。”

实验楼里的人都知道,管长盛最近做的是发电机的改进研发。

很可能资料就和这研究有关。说不定这份资料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当然他们只是猜测,也猜测具体是谁,包括周二来学校的男同学具体是哪位。说实话,虽然给了这么多的线索,但实际上每一条线索里囊括的男同学都格外多。

这会儿角落里依旧穿着白衬衫的一位长得极为普通的男同学,还在做自己的那份实验。旁边一个同学收拾东西:“陆崇,你还要做多久啊?你最近熬的是越来越晚,可别影响身体。”

“陆崇不一样啦。你看我们老是说八卦,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班里上穿白衬衫的男同学都把衬衫给换了,结果他还在穿。”一个女同学揶揄,“一群人怕瓜田李下说不清,他是坦然清者自清。”

陆崇侧头:“我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就可以。实验室的门我会关上。”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是普通,半点没怎么引人注意。平凡其实也是一种特质,特质到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去怀疑他。

当实验室只留下陆崇一个人,陆崇抬起眼环顾四周,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疲惫转眼爬上他的脸,也带着一份癫狂的崩溃。

他低头取出自己本子时,手指落在包内的另一份资料上。资料不算太厚,里面的内容写的也十分精简,可陆崇知道这份资料的贵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当时头脑发热就带出来了这一份资料。

他学的物理。在实验室待了两年,今年即将毕业找工作。他和夏燕宁一样,家里出了变故,问题在家长身上。前不久老师找他谈过话,告诉他如果毕业之前拿不出特别出众的成绩,工作上没法给他很好安排上。

不止是工作问题,连爱人都和他提出了分手。

爱人不希望自己未来结婚的对象家里长辈有“问题”。且这个问题很可能影响到他们找工作或者以后的孩子找工作。

陆崇几乎是风光考上了红日大学,却在红日大学内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学校内的天才实在太多,几乎每一个专业,每一届学生里面都有天才。

他们不需要特别用功就可以拿到成绩高分,能够得到老师赞赏,能够想出有意义的研究并把这份研究坚持做下去。

功成名就好像就刻在了这些人的命运当中。而他不过是这群人的参照物、垫脚石。

陆崇看到那份宝贵资料时,嫉妒让他丧失了思考能力。接着就是无限的恐慌。如果这件事情被发现,他将彻底失去红日大学毕业生的身份,连最后一分荣光都无法维持。

身边不是没有人怀疑他。

他室友,一个比他更沉默寡言的家伙,几乎没两天就用那种“我知道是你”的眼神看向他,并说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种话。

他知道什么?知道认错代表什么吗?

他要是正大光明还回去,学校第二天就能让他退学。

他更想要保留这份资料,想要当做一份敲门砖,让他可以去海外或者随意哪里,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

明天他们就要暴露出来自己的名字。他们真的知道吗?他们会不知道吗?

各种思绪在他内心撕扯,简直能将他整个人撕碎。他这些天不知道想了多久这件事,只在痛苦到底要不要还回去。

他最终将资料放在包里。今天晚一点回去,如果没有人的话,他就可以将这份资料放回到那个箱子当中。这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人知道是他拿了这份资料。

如果有人的话,注定他不会还这份资料。

要是他们真的知道是他,那就暴露吧。劝退吧。他带着这份资料远走他乡,去别的什么地方都好。他会逃得很远。

陆崇眼内的疯狂更浓。

当这栋实验楼全部安静下来,负责巡逻的保安过来敲门:“可以回去了,整栋实验楼都要锁起来了。”

陆崇才慢慢收拾起自己东西。实验室外最后一点人也陆陆续续在催促下准备离开。

这会儿,潜伏在实验室另外一栋楼里,可以看见实验楼门口箱子的教室内。龚雨欣、夏燕宁四眼困惑看向祁子睿,不知道这人怎么就在这里。

夏燕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师兄让我查清楚是谁偷的资料。”祁子睿几乎很早就到这个教室来了,谁想能碰到两个姑娘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搞潜伏。

三人沉默半响,最后决定一起蹲守。万一那人今天真的把资料还回来了呢?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实验楼今天再也不会有人出来了,就连保安都准备最后关门了。一个男同学出现在了最后楼的大门口。

他走出门,保安关门。

就在保安关门的时候,他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将一份资料放入了箱子内,随后又是若无其事离开了。

保安背对着他,全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最后这位保安也没有检查箱子,反而打着手电朝着远处离开。

夏燕宁惊异:“真的还了?”

祁子睿问夏燕宁:“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夏燕宁实不相瞒,真不知道。这么远看人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而那张脸太过普通,普通到她眼睛一闭再睁开就忘了长相。

龚雨欣恍然:“我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和我知道的一位女同学在来往。他们好像是高中就认识,到了大学相恋,前段时间分手了。物理专业,应该和你们有利益关系?”

祁子睿细问:“叫什么?”

夏燕宁听龚雨欣这么一说,脑子里快速蹦出了人名:“啊,这么说我知道了。叫陆崇。他挺普通的。这么看长的是不太引人注意。”

三人互相看一眼,最后一致决定:“先去看看送回来的是不是真正的资料。”

这边大半夜的在推进剧情,乔柔则雷打不动在家睡觉。

她可太忙了。在给完解决问题的套路方法后,她继续忙着建厂,忙着花钱买各种配套工厂卫生安全设施,忙着继续卖自己的豆腐。

红日大学的事情进展到底如何,她是完全只能靠猜测。猜测人性,猜测对方敢不敢赌博。到最后一天,她人在工厂呢,转头一看一辆汽车停在门口。

车窗摇下,里面冒出了夏燕宁、龚雨欣以及祁子睿三个脑袋。

更离谱的是,还有一个长相普普通通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衣衫凌乱,头发翘起,脸上嘴角明显被打了一拳,红肿且破了皮。

当这个男人被祁子睿从车上带出来,乔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这人是谁啊?怎么你们突然把人带到我这里来?”

龚雨欣有点点心虚,露出了比往日更加友善的大小姐微笑:“当然是我们想着乔柔你最近比较忙,所以给你带来了一个帮工。”

夏燕宁尴尬挠了挠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帮工。

祁子睿见她们的友情是如此“坑人不留情”,在边上替两人解释:“这位就是之前在实验室里拿了资料的同学。他有心悔过,但犯下错总要付出代价。我们商量着,你这边缺人手,所以给你送个帮工来。不给工资,包吃就行。一周要干满40小时。”

乔柔:“……”首先,她这里是工厂,不是监狱。

其次,这个大学生能干什么啊。

她这边确实需要大学生,但是如果说是一个可能会偷窃掉资料的大学生,万一以后把她的秘籍偷学走了怎么办?

弹幕激动起来:【对对对,就是他!】

【竟然直接抓到了人。板寸是直接把人凑了一顿吗?】

【看起来是的,简直是连衣服都没褶皱,把人凑成了这副惨样。】

【学校里其他人知道没啊?】

【估计不知道吧,他们打算给对方留个面子的。】

乔柔:“这位同学……”

夏燕宁提示:“他叫陆崇。”

乔柔无奈看向陆崇:“同学你擅长什么?什么专业的?我这边现在是很缺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陆崇今天一大早起床,以最早的那批实验室人员赶到实验楼。自从有每周只到实验室三次的说法出来后,他到实验室的频率立刻产生了更改,变成了几乎每天来报到。

白衬衫当然是没有改,因为他总共也没有几件合适的非衬衫衣服。再冷要穿毛衣了,可他的毛衣一般也是套在衬衫外面。

没想他被人叫了出去,再然后就是被拉到角落里戳穿了事,再然后被打了一顿,最后就被送了过来。

这个事情发展的太快,他到现在脑子都是懵的。

听到面前漂亮到几乎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他眼泪“唰”一下留下来。眼泪是咸的,碰触到唇角让他生疼。

他几乎是神经崩溃了:“谁都不要我了。”

他失控发抖:“我连过来改造,都不要我!我辛辛苦苦考上大学,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的物理,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犯下的错反而要我自己来承担。我只是想要活着,我只是想要找一份好工作,我只是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我做错了什么?”他低声吼着,视线里已经看不出多少正常场景。

夏燕宁的同情心都要被这人勾起来,可她想到这人偷了资料,这点同情心又瞬间没了。这世上谁活着是简单的?他错在直接走错了路,干错了事。

祁子睿手痒,又想给人一拳。他强硬拉扯着人的衣领,想要让人正常点。

乔柔面对这样一个半疯状态的学生,淡然“哦”了一声:“你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吗?那是要好好改造反省一下。”

投资料还回去了就能当什么事没有了么?不可能的。

“我这边自己算算还是可以收人的。负责搬运豆腐和机器吧。各种各样的机器夏燕宁都要搬过来。就让这个学生跟着一起帮忙搬。骑三轮车把机器运过来。”

“三轮车不行就板车推过来。”乔柔简单吩咐任务,“上回程怀朝搬两台机器,整个人几乎瘫在路上。”

程怀朝要是听到乔柔这个形容,都得觉得乔柔再美也不能污蔑人。他只是累、热,没到瘫的地步。

夏燕宁想到自己设计的机器有多沉重,不由同情看向了这个年轻同学。那可确实很重。要是板车推过来,手都要废了。

还好她做的时候是做成了可拆分机体的。她想到这里,和乔柔说了事:“我把机器的事情和老师说了。老师说马上要推行专利法。我这个机器明年等专利法一上,就可以立马申请。也能当我的毕业成果。”

乔柔知道现在知识产权保护困难,没想到能困难到这种地步。专利法还没上。她心想难怪管长盛丢了资料这么急,夏燕宁的事又被拿出来传那么开。

万一被人拿走,回头专利法一通过,难保认定这个东西到底是谁研发的。

这样的话,她也要在明年尽快把能够申请的专利给申请了。这样来看,往后工厂最好还要养个律师,再养个专门申请专利的。

“申请专利……”乔柔对夏燕宁说着,“你申请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也把我的豆腐申请一下。”

龚雨欣听到这里:“啊对,雪糕能申请么?我之前又找人问了问更高级的雪糕是怎么做出来的。我试了一种做成高级的豆腐雪糕,刚冻到益民厂的冰箱里。明天给你们拿过来尝尝?”

乔柔赶紧答应了。

三个姑娘旁若无人探讨起了各种事业上的事情,留下眼泪还挂在脸上的陆崇收敛起了疯狂的情绪,眼内透出隐隐茫然:为什么她们好像根本不在意他?

祁子睿见陆崇没人搭理后,变得再次沉寂下来,用手掌拍了拍青年,放低声音:“你这样子的性子要是在我手里,光跑圈我都得跑死你。”

陆崇:“?”

祁子睿觉得这些姑娘就是太心软:“她们都不太计较。你在这里就好好做事。”他环顾这新建工厂,内心评价颇高。

干净整洁,适合作为一个豆腐厂。他刚才看到了一个人,穿戴简直和医生似的,看着就让人放心这里的豆腐安全。

祁子睿觉得这回算是陆崇赚了:“人一辈子还很长,不要因为一些小事,把自己人生赔进去。”他难得正儿八经教育人。

红日大学的学生可少一个都令人心痛。他对有文化有天赋的人总是容忍多一些,不希望人误入歧途。

陆崇眼内却更是茫然。

乔柔站在外面聊了半天,聊得口渴:“要不要喝茶?我最近跟着一位大婶学了一种新的养生茶。是暖胃的那类!”扭过头看见青年傻愣愣站在那儿,“你去洗把脸整理一下,也来一杯。我们豆腐厂保持个人卫生和健康很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