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厂长所说的豆腐厂,想来是本地数一数二的豆腐厂。将近一千万专门用于打造流水线，这对于一般人而言想都不敢想。
哪里来的钱可以这么阔气花出去？
这怎么想都是祖上积了好几代钱，不然就是问国家要的钱。对比起这位胡厂长,不管是乔柔还是程怀朝都能算真正白手起家了。
乔柔做生意,从来不觉得自家差过谁。这和传统内敛美德不一样。自己都不认同自己，又怎么能在抢生意上让对方认同？
“陶厂长。”乔柔放缓语调，留给陶厂长足够的思考时间,“你拿一块钱可以赚十块钱,和你拿五块钱可以赚十块钱,到手的量可不同。”
说简单点就是美人豆腐物美价廉呗。
“我这边基本上的计划都已经列好,完全不需要陶厂长这里再去多找一批人从头研究起联动。明年的时候，只要在生产线上多几条生产豆腐雪糕的就成。”
乔柔从来都是个会说话的人。
乔家豆腐店菜场边上,一圈人都知道。只要乔柔一开口,笑脸盈盈如糖水一样，能让人恨不得多买几块豆腐。
人美有加成,嘴甜也有加成。饶是陶厂长见多识广,也不由像对待女儿一样给人一点机会：“这是我可以拿去和大家谈一谈。要是大家觉得合适,我们就签这个合同。真要到四月份左右才开始准备豆腐雪糕是不可能的。我这边肯定要试各种口味。到最后你这边就算是没做到豆浆供应量，我这边依旧可能明年出一款豆腐雪糕。”只不过找的是别家豆腐厂。
听上去像是陶厂长苛刻，实际上只要白纸黑字签了，已属于给乔柔机会。
乔柔眼眸亮着：“好。要是合同真签成了。我这边也希望能够两边都找几个人员交流一下。这样我们联动起来才不容易出差错。”
这段时间一直旁听的程怀朝忽然开口：“美人豆腐这边很多员工都是红日大学的学生。”
陶厂长一听有大学生，对这方面立刻很是客气：“你要是想要找人学习学习,随时都可以让人过来。和孙一铭约就行。”
陶厂长可比别人都更清楚现在红日大学的学生有多少价值。要么有家庭背景，要么有脑子，往后工作都不容小觑,就算是拉个关系结识,往后那么多年总有一个会记得益民厂的好。人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
孙一铭也当即答应：“对,和我约就行。我们冷饮厂没有什么机密的东西。”
几个人看似三言两语把事情解决了，实际上到最后全是要看乔柔能不能拿出成绩。要是能拿得出成绩，陶厂长也依旧算卖了个人情。
陶厂长见差不多谈完了，又回到社交状态：“现在年轻人都了不得啦。我们年轻那会儿，整天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埋头就往田里面钻。”
时代不一样。就算是现在，乔柔依旧看重农业：“我们现在有口饭吃不都是靠大家埋头往田里钻。我们豆腐坊的黄豆全靠着大家种出来，不然哪里有豆腐。还想机械化呢，没饭吃哪里来的机械化。黄豆要是产量上去了，我豆腐产量自然也能上去。”
陶厂长哈哈笑起来：“就和雪糕需要奶一样。奶需要牛，牛需要草。现在也不是纯喂草了。不管怎么说都是要人种的。”
老一辈就喜欢这种脚踏实地的实干家。陶厂长对乔柔又多了几分欣赏，以至于对推荐过来的程怀朝更多了几分认同。
他一个大厂长也不是整天没事，说到这里和两人委婉示意：“你们两个接下来还有事吗？要是没事就让孙一铭带你们逛逛。”
乔柔笑笑：“我们暂时是没事。陶厂长应该很忙，先去忙别的？我们随意逛逛，很快就走。协议要是商量出结果要签字，直接到美人豆腐坊那儿来找我就行。或者签了字让程怀朝给我送来也可以。”
陶厂长微颔首：“行。”
大家不再客套，起身又说了两句，陶厂长就率先走了人，留下孙一铭在原地。孙一铭旁听了这场对话，对乔柔和程怀朝客客气气，还相当佩服两人。
只有层次没达到，才会对人产生偏见。一旦站到了一定高度，就会发现性别、年龄等等都不会成为弱点，反而会被这些聪明人利用尽。没人可以小觑。一旦小觑，吃亏的人就会是自己。
也就所谓在绝对的能力面前，其余一切都是空的。
孙一铭邀请两人参观：“刚谈了会儿，现在正好去逛逛。我们工厂间呢比较注意卫生，因为都是要入口的东西。劳烦你们跟我一起换套衣服了。”
乔柔和程怀朝当然点头。
大工厂到底是有大工厂的模样。卫生环境工作做得比乔柔认知里好很多。乔柔换上了一件像是厨师的白色工作服，还佩戴上了帽子。
程怀朝和她一样套了一身白。
两人就跟着同样一身白的孙一铭从头开始参观起工厂。
不管在任何一个时代，上下的差距都是巨大的。在很多地方还都只知道种田的情况下，益民厂已经拥有了如同海外一般的流水线机械化工厂。
这样子的工厂就算是放到三十年后也不会落伍。因为基础工艺就这么些，冷饮工艺并没有质的飞跃必要。
一块块大冰砖就像是一块块大豆腐一样，在滚动带上移动，并在最后关头被切割起来。孙一铭简单说着：“我们这里出去基本上都是做大雪糕。送到供销社一切二一切四都很方便。送到电影院之类的就需要小一些。”
比起外面很多小卖部和供销社的品种单一，工厂内冷饮的品种全然不单一：“其实我们还有别的线做牛奶、奶粉、奶糖。不过这两年我们的重点都放在冷饮上。这里只是做雪糕的地方。”
也因为这边是做雪糕，所以整体上温度较低。负责的工人都穿得较为厚实，且没有一个是没穿戴好的。
规规整整，相当令人放心，就算是被突击检查卫生都不带怕的。
以小窥大，从这么一点小地方，乔柔就能明白为什么益民厂能够做大做强。她相信这个工厂能继续延续下辉煌，除非领头的乱来，不然没有什么倒下的理由。
乔柔更关注那些机器：“这些机器全部都是海外进口的吗？”
孙一铭应声：“都是。花了不少钱。”
乔柔问孙一铭：“国内没有专门做这方面的机器？你们没有专门培养做这方面的技术工人吗？”
孙一铭听到这话无奈笑了下：“紧缺。国内专门做工厂里这种机器的人，要么是机械工程专业学出来，或者是老技术工人。早年的那一批，都到了领导或者教授岗位，总要带出新人吧？这些年的话，基本上头脑灵光且有技术能力的都被招走了。你看修路要技术工人吧？造车要技术工人吧？几乎每个想要前进一点的行业都要技术工人。”
高考放开才没多少年。
“今年全国大学生总共才录取了48万人。这里面能有几个机械工程的？这边要两个，那边要三个的。”孙一铭想着乔柔手下有好几个大学生，还真是眼热，“要不你给我们介绍几个？手上工作不熟练也没关系。咱们这机器难度应该不高。”
乔柔好笑：“怎么反而变成到我这里来要人了。”
孙一铭叹气：“缺人啊。这普通的工人还是好招，想要熟练工多培训一段时间就好。这技术工人不一样的。每回去上面说我们这边需要人，给安排几个。就算是换工作的，听到只是冷饮厂就觉得哎，没有做电话的厉害，没有做汽车的厉害，没有造飞机的厉害。”
乔柔、程怀朝：“……”
再报下去，基本上要把先进科技报完了。
他带着乔柔和程怀朝：“再说我们要来真正那种天才，确实又觉得大材小用了。”
乔柔想到夏燕宁：“可不是。我有个姐妹是研究潜艇的。我现在想要让她多帮忙看看怎么造豆腐机器，我都怕打扰她今后造潜艇。”
孙一铭戏谑：“那是挺打扰的。”
两人随后笑起来。
程怀朝见两人之间气氛越来越好，脸上表情越来越淡。是个人都能发现他哐嘡一脚踹翻了醋坛。
弹幕们如今最热衷的事情除了看乔柔搞事业，就是看程怀朝的各种微表情和奇葩行为：【程怀朝表情逐渐减少。】
【程怀朝逐渐对孙一铭起了杀心。】
【孙一铭快跑！狗狗不是好惹的人！】
【狗狗在家里憨，对外是恶犬，嗷呜！】
【狗狗：再和乔柔这么近，别让我抓到你小把柄，不然搞死你。】
乔柔注意到弹幕，心里再次对程怀朝的“搞死”产生了丁点好奇。考虑到孙一铭是无辜的，于是她的话题转向私人：“在大工厂里很忙吧？生活上会不方便吗？家里要是有孩子的话，估计没空带的吧。”
孙一铭这下露出了一个质朴十足的满足笑容：“哎。我爱人带着。她是老师，平时比我有空些。”
新手爸妈有个特性，一旦说起自己的孩子很难停下来：“小家伙一点也不闹腾。晚上是要起夜，因为白天都是我爱人在弄，所以晚上我负责给他弄点米糊。”
能吃米糊，说明年纪不算太小，已经基本断奶。
这个时候是孩子最可爱的时候，再早一些容易哭喊吵闹，再晚一些满地乱爬乱跑，再长一些开始十万个为什么纠缠，并踏上反叛的路线。
乔柔当然顺着感慨：“辛苦但是快乐对吧？”
孙一铭当然应声，又是一阵乐呵。
程怀朝在边上听着，对孙一铭的敌意自然消退。已婚人士，不重要。
他甚至转移了视线看向一旁的工人，好像对两人谈话已毫不在意。
【警报解除！警报解除！】
【程怀朝放松了警惕，怎么这么天真！已婚人士就不能撬墙角了吗？】
【狗狗啊狗狗，你就是没见过世面！】
乔柔笑意上头，实在没能忍住笑出来。
孙一铭还以为乔柔是在笑自己，给自己解释：“我们这个年纪都这样。等你们再大几岁结了婚，有了自己和爱人的孩子也是一样。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家庭。”
乔柔摇摇头：“我不会哦。”
孙一铭诧异：“你不会是想一心放在工作上吧？”
乔柔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人生其实很短。如果只是工作和家庭的话，那太无趣了。我会对任何事情感兴趣，等赚到足够的钱，我会选择去玩。”
孙一铭这是完全没有想到。
去玩是个什么意思？
“每天按时睡，早上自然醒。”乔柔为了养生，勉强决定把早锻炼加上日程，“稍微跑一点路或者散散步。到风景好的地方去走走看看。”
从此过上养生退休生活。
要不是现在生活便利的那些东西都还没有，短短别说三十年，二十年就能让几毛钱的东西变成几块钱，让万元户变得一文不值，安全性小地方远不如大地方，她早当场就跑了。
乔柔现在能做的，是想要让爸妈轻松一点，让她自己也轻松一点。
孙一铭万万没想到乔柔如此没有志向。他刚才听乔柔说话的时候，还以为乔柔是一个目标及其远大，梦想及其宏伟，打算真打造一个豆腐王国的人。
他愣神之后，又开口问乔柔：“那你的豆腐坊以后怎么办？如果建成了豆腐厂，肯定也需要有人管理运营。”
乔柔心想，那还有职业经理人。她是想要做董事会的人，不是想要做老总。
当然这些和孙一铭说，对一个商业新人还太过早。现在的厂都是国有厂，没到股份公司那种程度。她只是给了另一个理由：“豆腐厂当然是属于所有人的，如果没有我就没法运营下去，说明是管理制度有问题。”
孙一铭想想不太认同，可到底没说出口。
程怀朝却全听了进去。
他转过去又看乔柔，心里已经在思考以后要带乔柔去哪里玩。这不得五湖四海都走一趟？国内国外都玩一遍？
天气热了，去极北看企鹅。天气冷了，去海岛晒太阳。春天可以去草原赛马，秋天可以……秋天到处都是丰收的季节，干脆就回来把家里请人种的一亩地收收水果。
脑袋一转，晚年生活都安排好了。
想到如此美好的晚年生活，他唇角一扬：“我带你出去玩。到时候就让杨喜他们帮着你一起开个豆腐厂。反正忙不到哪里去。”
乔柔好笑侧转头：“那我还有龚雨欣呢。她看上去很有想法，也能做好工作。”
“那让他们两个一起管。”程怀朝把事直接安排了下去，也不管当事人两个同意不同意。
孙一铭只当两人在开玩笑，跟着哈哈笑起来，最后再请两人吃了一下他们工厂的大雪糕。
益民厂的大雪糕是真大。
乔柔在三十年后吃的雪糕，最多只能叫中号。大号一个人根本没法一下子吃完。乔柔一口下去，发现她依旧还是挑剔的。她能感受到一股浓郁奶粉味以及和她认知中完全无差的致死量甜味。
没有腥味是因为，这完全不是用鲜奶做的雪糕，而是用奶粉做的雪糕，里面充斥着足够量的糖，也覆盖掉了那些异味。再加上一部分的可食用添加剂……
唯一让她确信的是，雪糕丝滑，并没有她自制时那么容易有潜藏的碎冰。
她好奇：“我上回自己做了一下雪糕，发现怎么做雪糕都会有碎冰。”
“有碎冰很正常。”孙一铭这么说，“我们这个雪糕吃起来没碎冰，是因为调好的雪糕液厚，我们机器又冷得快。冻好了之后不会随便把它化开。要是化开了再冻会容易有冰。”
乔柔恍然。
所以如果去一些小超市里买雪糕，面上也容易附上一层冰，想来就是这么个道理。估计是空气当中的水分不小心加进去，又没有和雪糕液混合，最后分离开来。
而她自制的过程中，豆浆里的水也未必真正和蛋清搅合在了一起。
懂了，还是要益民厂来做。
乔柔肯定了益民厂的雪糕。至少做平价雪糕是足够的了。生意是陆续谈的，下回等正式要签合同了，再让夏燕宁和龚雨欣一起来益民厂谈高档版豆腐雪糕。
正式参观完，孙一铭还带乔柔和程怀朝蹭了一顿工厂食堂的饭。
工厂食堂的伙食当然比不上程云峰单位，但性价比依旧很高，一道小荤一道蔬菜再加上一个汤。饭管够。
乔柔临着走，孙一铭还给她拎了两瓶新鲜牛奶，也给程怀朝拎了两瓶。孙一铭万分会做人：“以后要是有好的合作，尽管找我们益民厂！”
乔柔当然笑着应声：“好。”
程怀朝则也跟着点了头。
乔柔把牛奶放在袋子中，将玻璃瓶小心放好，随后才挽住程怀朝。两人对这个动作已经算习惯了。
益民厂这一出，让乔柔深有感触。她总是以未来人的优势在对待一切，以有弹幕而悄然自傲提出一些因消息不灵通而一般人不知道的知识，第一次发展美人豆腐更是看在程怀朝的面子上赌了一场。
但每个时代都有聪明人，他们从来不会被时代所局限。
益民厂就是如此。益民厂让乔柔深刻意识到，即便是科技没有能够跟上海外国家，但人都是在想办法解决问题的。
能在几十年内腾飞的国家，永远不是靠着一个两个人，而是靠着集体智慧和力量。
像程怀朝这样的就是代表人物之一了。
“程怀朝。”乔柔感受着袋子里冰凉的牛奶，“你21号那边能看电视吗？”
程怀朝在这方面很聪明：“嗯。你要过来看电视吗？”
乔柔应了一声：“对。”
她只是想在不同的时代，见证几乎同样的腾飞：“看国庆大典吧。”
……
国庆日当天。
凡是村里有电视机的，这会儿电视机全部都搬到了屋子外面。有黑白的放黑白电视机，有彩色的放彩色电视机。
大户人家没那么夸张，就都在自己家里打开电视机而已。更大户的人家则是亲临现场。
集体放假的日子，程怀朝本来该留在家里，但和乔柔约好了，当然急匆匆跑出了门。
21号曾经专门给程怀朝兄弟四个人玩乐的地方，这下彻底变成了大聚会屋。
乔柔带着无数观众进门，没想到全场只差她自己。
此时电视机已经开着，里面正在奏乐。
乔柔把对赌事情和夏燕宁以及龚雨欣说了。而杨喜他们三个几乎在当天就从程怀朝那儿知道了事。
这会儿杨喜戴着眼镜，拿着纸笔正在和夏燕宁探讨着如何进修学术问题：“你国庆之后要是和赵喜来去益民厂。我跟你说找什么人最合适。就是找他们负责机器维修的人。你要是英语好，里面碰见什么外国人，立马上去套近乎。”
“他们这群过来工厂里帮忙的外国人看着大方，其实有一部分人自私得很。很多机械的秘密都不会透露，人一走你就拿着一堆破铜烂铁。”
“当然做雪糕用不上太高级的，所以你多和他们拉关系，很快就能知道怎么做。以后做豆腐机就方便。找机会我去搞套国外的豆腐机设计图给你。”
夏燕宁有被其貌不扬的杨喜震撼到：“你这怎么搞到？”
杨喜推了推眼镜：“这还不简单，程怀朝认识的富二代多，大家一起吹牛呗。谁牛吹实现了，谁就是这段时间的风头人物。我找个能去隔壁国家的，看他能不能吹牛给我搞回来。”
夏燕宁一个在学校里勤勤恳恳读书的人，哪里见识过这种。
她三观都被颠覆了：“这是不是，不太道德？”
龚雨欣笑盈盈把一瓶汽水递给夏燕宁：“不会啦。设计图真的能拿过来的，肯定是他们觉得不太机密的，大概率是淘汰的那类。你要是看着能学到点什么就好。真最高级别的怎么可能让一个富二代拿到。”
夏燕宁单纯信了龚雨欣的话，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对哦。”
卢旺和江高明两人凑在一起打牌接龙，在那儿嘀嘀咕咕：“这么多人，我们竟然连凑出一桌打牌的都凑不出。就我们两个接龙。”
江高明附议：“下回一定要让他们把什么实验室的赵喜来和另一个什么也叫过来。凑一桌麻将总得凑起来。”
凑不起来的另外两个人，程怀朝拿了一筐的橘子苹果，这会儿兢兢业业在给乔柔削苹果。
乔柔则是今天又有了新的养生美容小技巧。
她找了一堆黄瓜，也勤勤恳恳在切片，然后吃两片，再用余下往自己脸上敷：“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