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的老宅和那些传统老家族的宅子一样,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街里小巷,这些建筑对于发展极快的a城来讲看起来似乎格格不入,甚至过于古朴,可是人都知道那扇门背后所含着的意味。

书房外的小院子树叶随风打转,像夜里流星滑过窗前,旋转着越过秦玥身边,悄然落在屋内主人脚边。

青黄树叶反着灯光,盈盈点点在叶面上折射出室内光景。

前面,孟恣清笑着,眼眸含着水光,苍白脸颊上牵扯到肌肉透出皮下青蓝血管,发丝湿润凌乱,看着有些狼狈。

她眼眸缓缓凝视着cp系统,声音在略显空旷的房间中回**,“这个系统不属于我,因为她它一直都是你的系统。”

孟恣清没有去看秦玥,句句却都是对秦玥说的。

“这是你当初在西藏,问我为什么不会报复的原因。”

“因为是你把我拉进来,让我这个不该的人产生了自我意识,被迫承担了这么多次死亡回溯以我质疑的痛苦。”

“因为你的执念,让我一次又一次从头来过,再次亲眼看着顾阳温思凉他们那副天生主角的恶心嘴脸。”

“这个系统是你的,它最开始选中的是你,不是我,是你在接连三次任务失败后,将它解绑转让给我的。”

“原来都是因为你啊。秦玥。”

“清清我……”

孟恣清微笑着,一滴眼泪顺下,顺着白皙的下巴滑进锁骨,最后洇晕在衬衫布料上。

“怪不得你们全都遮遮掩掩的,这下我懂了。”

孟恣清语气清淡的没有情绪,笑的也像个浮于表面的弧度,她支撑在桌前的手掌握紧成拳,指间轻颤着,因为脱力握不紧而显得有些脆弱单薄。

“真是……怪不得……”

“我原本以为的真实不是真实,就连我,也是假的。”

一声声轻叹,利刃样刺进秦玥心中。

三周目孟恣清恢复前两周目的记忆时只觉得秦玥是这个世界的变数。

这第四周目恢复记忆后,孟恣清才知道这个所谓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假象。

孟恣清是个倒霉蛋。

她这个倒霉蛋需要为自己想要的真相付出一定的代价,以及……一点点孤注一掷的算计。

算计成功,她拿到真相,独立意识。

算计失败,灰飞烟灭。

至于秦玥?

她只不过是个被系统选中觉醒自我意识的幸运儿。

在这场「楚门的世界」里,免费获得真相的辛运儿。

“真令人嫉妒。”孟恣清抬头,她长呼一口气,眼眸里水光流转着,坚持了一会功夫还是不争气掉了下来。

笑容快绑不住了。

“孟恣清……”

秦玥只觉得身体有些凉,凉的她牙齿打颤。孟恣清还是恢复了记忆,一些蒙在记忆纱布下的东西重见天日,秦玥一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恣清。

空气凝滞到浓稠。

秦玥沉默了,有一瞬间的泄力。

她凝视着孟恣清的笑容,清冷女音微微嘶哑,“你还是知道了。”

她承认,“没错,cp系统是我的。”

“而你这些遭遇,也全是因为我。”

秦玥清冷面容上划过浓重的痛苦,一股子堵在她心头上,堵的她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秦玥垂下头,时隔几个月,她头发已经比以前长很多,从披肩到即胸,遮眼住了脸上的神色。

凉风从窗外吹过,掀起一角发丝和衣角。

秦玥视线低垂移动到自己脚下,她出来的着急,还穿着拖鞋,脚趾和脚踝露了出来。

因为寒风而透出一点粉色,鞋子纯白的,看着更没什么气势,将一身黑西的气质全压了下去。

风口下,女人高挑个子无端显得局促瑟缩,秦玥不禁蜷缩了下脚趾。

她眼眶酸涩,躲闪着不想去和孟恣清的眼神对视上,心脏被人紧抓在手心上拧着,疼的有些供血不足的窒息。

是她造成的这一切,全因她的那份执念。

“一切,全是因为我。”

“你后悔过吗?”孟恣清凝视着秦玥问,声音几乎叹息。

木质地板上刻画着地板缝隙,这三四个等长缝隙构成了她们的距离,几步而已,她们跨不过去。

秦玥:“……”

秦玥沉默了半响,久到cp系统都要憋不住出声给老宿主说话时,她说,“不后悔……”

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坚定,一个字一个字从牙关中咬出来。

“一点也不。”

秦玥后悔吗?

不后悔……

一点也不。

她终于转过了头来,缓缓抬起眼孟恣清对视上,眼尾嫣红的,湛蓝眼眸却透露着执拗。

“我从来不后悔我做的一切。”

“无论是拉你一起,还是把系统给你,我都不会后悔。”

清冷女声沙哑,秦玥视线定在孟恣清的脸上,她忍耐着,视线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孟恣清吞没。

“哪怕你眼睁睁看着我死了三次,也不后悔?”

秦玥顿住,拳头攥紧了,眼泪顺着眼眶留下,她喃喃,“一点、也不。”

大概心疼到了一定境界是就会觉得麻木,秦玥现在也是这样觉得。

“我知道你想起来了这一切,我让你经历这一切,你恨我,但是我不会改。”

“哪怕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样做。”

秦玥这样说,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去面对孟恣清的神情。

说这大话,可实际还是个胆小鬼。

第一周目时,她在踏上归国飞机的那一刻绑定了系统,知道了自己不过是一本书中人物,然后在恋综节目中遇到了孟恣清。

——那个被她下意识遗忘多年的白月光。

同时也是原剧本里的恶毒女配。

秦玥以为自己可以救她,却低估了剧情的力量。于是眼睁睁看着在车祸来临时,孟恣清丝毫没有犹豫的挡在她身前。

那个从来都嘴巴硬不说爱、总是对她像只傲慢狐狸吊着她的家伙,在车辆失控时第一反应是将她推出去。

明明没她高,也没有她有力量,却下意识站在了保护者的位置。

【不要,别挡在我身前,不要!】

呛鼻油烟味道弥漫,温热的血染进秦玥的眼中,让她晃神。

眼前只有一片赤红色,模糊了孟恣清的身影。

——那是孟恣清留的血。

耳边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她们来的很及时,却有那么不近人情,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一双双手强制拉扯着她,让她离孟恣清越来越远。

可是她是不能离开孟恣清的,一旦她离远了,孟恣清就会在剧情下痛苦死去。

十字马路的中央,车祸的车辆开始冒出浓烟,形容狼狈的女人挣扎在一群医护白大褂中。

“秦小姐您需要救助!”

“别拉我,不要,我没事,救她,快去救她,我不要离开!!”

“孟恣清!孟恣清!!”

她挣扎哀嚎的喊声很大,显瘦的手骨凸显,伸长了颤抖着想朝着另一个惨案处爬去,可等来的,却还是爱人离世的死讯。

“很抱歉秦小姐,您……节哀……”

身长的手顿在那一瞬。秦玥眼眸涣散了。

节什么?

节哀……

孟恣清死了。

死在她眼前,她看着她死的。

所以,要节哀。

一周目结束时,cp系统曾劝告自己的宿主清理记忆,换一个人攻略恋爱,她和孟恣清身处的位置一样,都是剧情重要人物,她们在一起会遭到巨大的剧情阻力,别费力气了。

可执念已生,便不可收拾。

秦玥微笑着在第二周目选择了孟恣清大学时。

似乎是赌气还是为了证明她不需要孟恣清保护这样的幼稚东西。

秦玥从最开始来,让孟氏摆脱以后的困境,让孟恣清有一段特别美好的恋爱生活。

她担当来一个合格的保护伞,将自己的公主好好的保护在城堡中。

她不愿再重蹈覆辙。

可结果换来的是孟恣清的抑郁。

剧情让她不受控制的对顾阳产生喜爱,她心理围绕着秦玥和顾阳,一个人的心理容不下两个人,这本就让她痛苦,再加上温思凉在顾阳授意下的网爆。

在那场苏安安组织的四人西藏游,孟恣清和跟过来的顾阳在悬崖上发生剧烈争吵,最后一起坠崖。

秦玥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她百般保护,终有一疏漏。

“嘣!”

心理防线再次破裂。

二周目时系统已经要疯了,因为这次重启所消耗的能量巨大,宿主也精神瘫痪,完全都带不动了已经。

可它只是系统,它的宿主秦玥固执的要求再次一周目。

再来一次。

这一次已经不会出错的。

一定不会。

绝对!

孟恣清这三个字已经成了刻在她骨髓中的心魔,是她的执念。

月是天上月,人是心上人。

原著里都说秦玥是顾阳的白月光,可谁又知道,秦玥的白月光是孟恣清。

那是她的白月光啊。

系统已经被秦玥薅的差不多了,第二周目的这场美好幻想废了它太多力气。所以接下来就只能往前推时间线,不能在继续随意提前推后。

而这一次,秦玥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外,除了一点——孟恣清她本身。

她护着孟恣清避开了顾阳,躲闪开温思凉,却没预想到到了最后,孟恣清恢复了之前两世的记忆。

秦玥耳边还记得那时候cp系统的惊叫,“女配她产生自我意识了!这怎么可能?!”

那一瞬间,秦玥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

在没有任何人的外力帮助下。

原著中的恶毒女二孟恣清,她「醒」了。

经历了两次死亡回溯的她,独立意识半觉醒。

孟恣清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

孟恣清在那里她认为自己执念已经要完成的时候,在她和复仇之间,选择了复仇。

秦玥本想着在她们结婚后,度过了剧情时间后再对顾阳他们下手。

可孟恣清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书中的恶毒女配,她只是个经历了被迫两次死亡痛苦的,一个畏惧死亡的小女孩。

而那个畏惧死亡的人,最终却选择了一命抵一命的报复。

凌晨笼罩废旧工厂,温度冷然,汽油味弥漫空气,大火煌煌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天际。

秦玥赶来时,听到了工厂内传来的男人哀嚎声,劈劈啪啪的烧灼声音中隐约混杂刀锋穿插骨头的声音。

外逃的绑匪被警犬咬住大腿,发出凄厉惨叫,口口嚷嚷着「与我无关,都是那个疯女人的事情。」

敏感的警察们已经察觉到里面的情况,也大致猜出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态度瞬间变得警戒。

他们站在工厂外面拿着喇叭喊着,“里面的人注意了,都别冲动!!”

可当他们没有最先发现案发所在地时,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秦玥眼睁睁看着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工厂顶层,火焰下她雅黑浪漫卷发随之摇曳,一身喜庆红妆,沾着血滴的脸上还带着微笑。

冲天的火焰在女人背后燃烧着,仿佛下一秒就将她燃烧殆尽,她笑的解脱,俯身往下来的眼眸是少见的温柔。

秦玥眼瞳缩紧,浑身都在颤,那是孟恣清。

那楼上的,是孟恣清。

她几乎都没有犹豫就要冲进火海中却找她,下一秒却被好几个警察拦下。

“孟恣清!你下来!快点下来!”

“孟恣清!”

“孟恣清!!”

耳畔声音混乱到她耳中出现轰鸣声,喉咙都出现血腥味,可秦玥管不了这么多,她眼睛死死盯着废弃工厂上的孟恣清。

“你回来,快点,回来!!”

“秦小姐你冷静!”

“秦小姐……”

楼下场面混乱,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堵塞感。

秦玥其实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孟恣清在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一双又一双大手下在阻拦她。

让她过不去。

“下来!孟恣清你快点下来!!”

声嘶力竭的喊声带着哀求的哽咽,“回来孟恣清,快回来,孟恣清!”

“孟恣清你回来,不要跳,不要……”

“求求你……”秦玥在下面哀求着,眼神视线一刻不离,她眼睁睁看着孟恣清动了动薄唇,像是说了什么。

“孟恣清你别,不要!不要!!”

秦玥看着她唇形变换,她疯狂摇着头,身体悄然冷了十几个度。

孟恣清她说——

姐姐,杀、人、偿、命,我要还的。

于是秦玥就看着,看着女人一身嫁衣,血蝴蝶一般飞入了那边火海。

那一刻,秦玥觉得时间很慢,不然为什么?

为什么孟恣清每一个动作她都看的那么清楚。

她跃进火海,却留秦玥在凄寒的冷夜,冷的她浑身打颤。

消防员赶紧开始救火,漫天大火下出现黑烟,转眼又融在黑天空中看不见。

几个消防员穿着火色消防服进入废旧工厂救人,周围还有人在不断安慰着秦玥,可秦玥已经听不见。

她那一刻的精神已经涣散,被抽了魂一样,又或者说是麻木。

周围混乱异常。

秦玥安静瘫坐在那里,脑袋低垂下,着看着脏污地面迟迟没有回响。

三周目……

这是她眼睁睁看着孟恣清奔赴死亡的第三周目。

这次,她距离幸福的距离,就差了几个小时。

继续吗?

好像还有一次机会。

秦玥攥紧了衣袖,力气大的手指尖渗出红丝,就当她要抬起头时,耳边传来了点模糊不清的歌声。

【未来何从何去,你快乐我也就没关系,对你最熟悉,你爱自由我却更爱你。】

【我能克服远距离——爱总是身不由己,宁愿换个方式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柔和的歌声在耳边回响着,那是孟恣清的手机,她故意将手机放在了秦玥的包里,为的就是告诉秦玥她是故意被顾阳绑架的。

“砰——”

“砰砰砰!”

秦玥身体颤抖着,心中那道脆弱防线,终于彻底断了。

她这次,彻底崩溃了。

“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孟恣清你个混蛋……”

她颤抖着哭腔哽咽,声音却之间变低,逐渐死寂。

“宿主,宿主你还好吗?!”cp系统急切,不停环绕在秦玥身边,生怕秦玥撑不下去。

“很好啊,我当然好了。”秦玥缓缓支起腰身,纤瘦易折看着脆弱,她看着那片火光,眼底却车彻底没了神彩。

“你还有最后一次溯洄机会吧。”她声音悠悠的,轻的能揉碎在风中。

cp系统声音迟疑,“啊,对。”

“嗯,很好。”秦玥了然的松了口气,她好像累了,疲倦的像百岁老人,身心全部力量都耗尽了,灵魂也即将殆尽,“那我们就解绑吧,你去和孟恣清绑定。”

cp系统大惊,“什么?!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不可以?”秦玥反问,她坚定道,“按照你绑定的标准,她是半意识觉醒,你完全可以绑定她。”

“宿主你……”

cp系统核心芯片因为秦玥的提议而受不了,它看着秦玥,清冷女人年纪轻轻的,神情却像块木头。

朽木……

“那你怎么办。”

“我?”秦玥嘲讽,嘴角却没有扬起来,“按照原剧情结局,我死不了。”

孟恣清不一样,她会死。

会惨死……

历经三次亲眼看着爱人离世,最后这一次秦玥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只要孟恣清平安。

孟恣清对她是刻入骨子里的执念。

她对孟恣清来说却不是。

没有她的日子,孟恣清照样过。

秦玥声音有些哽咽,她长呼出一口气,仰头说,“没有孟恣清的日子,我过不了,孟恣清可以。”

清冷女音低哑,是一种带着不甘的解脱。

“最后一次机会,不赌了。”

“我这一身筹码,全压她……平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