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

“刚才的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游戏场里人人自危, 惊恐的想要在一片混乱中寻找安全岛。

他们亲眼看到了天空下坠,也经历了副本崩溃,像是已经登上方舟的幸存者再一次面临船毁水涌, 在广博无垠的大海风浪中惶惶不知终途。

玩家人数在迅速减少,尤其是低级别, 几乎是每一次眨眼都会看到增多的尸体, 血腥味弥漫在崩塌后断壁残垣的废墟中,像是末日景象。

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在眼前接连死亡, 重要和不重要的人尸骸累累。

就算是在游戏场里熬过一年又一年, 本以为自己对死亡已经麻木的老玩家, 在面对这样惨烈的场景时,也忍不住心脏颤抖,红了眼眶。

那毕竟是同类, 他们也毕竟还是人而不是野兽,依旧会被死亡震慑。

并且他们很清楚,下一个死亡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那些高级别的呢?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到过他们, 他们是不是和游戏场做了交易,用我们来换自由了!”

有人嘶吼着质问:“暂居区也毁了, 这是要逼死我们, 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他的话就像一个导火索,顿时点燃了周围所有人的怒火, 让他们在恐惧之下已经被挤压到极致的情绪,有了宣泄的出口。

“一定是!我就说过他们靠不住!”

“信任?信任?哈!当年同盟是怎么四分五裂的,我们真就忘得那么快吗?”

“就连暂居区都是踩着同盟的尸体建起来的吧?白蓝那些人,哪个真的是好人!”

“哈哈, 哈哈哈!游戏场,什么信任啊善良人性, 就他吗的是一个笑话!你们这些蠢货,我这种,这种蠢货……竟然真的相信那些高级别会救我们。”

“不仅是高级别的都消失了,觉醒者也都不见了。他们一定是找到了出路不告诉我们。”

“对!看看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暂居区和副本接连被攻击,我的系统也用不了了。根本就是要把我们全都分开,不让我们能一致对外!”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一起怒骂游戏场,怒斥系统的无耻,诅咒暂居区的创始人。

他们用自己所知道的最恶毒的字眼诅咒一切,在绝望之下无助流泪,怒斥整个游戏场。

可在人群中,却也有零星的人皱眉,不愿多听。

他问:“那你为什么不跑得快一点?”

“在洪水来之前,你为什么不快点跑,跑到足够的高度,这样不就可以示警我们所有人,保护我们了吗?”

有了第一个提出异议的人,也逐渐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气势虚弱却还终究还是执拗不过心中闷气,开口说话发声。

“为什么要指望着别人呢?游戏场里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在往前走,顶多加一个同伴。现在我的同伴死了,剩下我一个人也不准备放弃,只想要带着我同伴那一份一起走。靠自己,不行吗?”

“你们骂那些高级别的,可问题是人家从来都没有许诺过,会无私救你们所有人啊。哦,倒是有一个‘圣人sky’说过这话。但问题是人家已经死了啊。”

“死在你们所有人对他的苛责和消磨之下。不是吗?”

“游戏场本来就不应该有暂居区!你们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暂居区根本就是游戏场给的陷阱,是用来麻痹你们的!在这里,不拼了命去冲就会死!”

“你们抱怨,但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走啊!你们不是还活着吗,有手有脚能再拼一次不是吗?都已经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为什么还要害怕有的没的?赌上一切和游戏场干一次不行吗!拼了!”

“不管你们怎么想,那是你们的事。我和我同伴要走了。”

有人开始转身,失望的将目光对准了游戏场里仅剩的几个副本,以及最关键的——即便洪水滔天,也没有被击垮半分的新世界大门。

有的人在埋怨指责,有的人,已经发现了新的路。

既然新世界的大门始终坚固,游戏场的副本崩塌是从最底层开始的,那是不是就说明,S级副本才是他们所有人应该去寻找的安全岛?

周围人寂静了一瞬。

但并没有更多的人被那些不同的声音改变想法。

再一次响起的声音里,依旧是对世界的指责,除了他们自己之外的所有人事物,都是他们愤怒的对象。

可在玩家们看不到的地方,却是与他们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景象。

暂居区创始人白蓝早已经死于池旒之手。

想象中的暂居区安全屋并没有发挥作用,那些以为自己躲在暂居区就安全了的高层,早就在安全屋中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灯泡与吊顶摇摇欲坠,闪烁着电光,昂贵的地毯洒了红酒,曾经呼风唤雨的大佬们低垂着头,尸体逐渐冰冷。

高级别玩家并没有与游戏场交易,他们在进入新世界之后,也如同寻常人,失去了过往所有优越的骄傲,只能在天塌地陷中拼了命的咬牙坚持,摸索着想要寻找出路。

二十二觉醒者中,有人早已经死亡,有的人看到了世界残酷的真相,咬牙却红了眼眶。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浩劫之下生还。

世界意识根本就没有想让任何一个人活下去,它所掠夺的不仅仅是生命的力量,更是灵魂。

如果监考官本身,已经为了私心作弊,成全自己恶意的妄念,那又有谁能够存活?

但是,没有人就此放弃。

那些被埋怨责骂的高级别玩家和觉醒者们,他们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常年在游戏场恶意和死亡之下磨练出的经验,让他们明白将要到来的是怎样的地狱。

连恶魔也会逃离的恐怖,即便是现在死亡也要更好一些。

可没有一人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们都在硬撑,想要熬到有黎明曙光照进来的那一刻。

但没了系统的支持,任何一个玩家所能做到的,都太少太少了。

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只剩下了为数不多还活着的觉醒者们。

新系统小云海并非故意抛弃游戏场和玩家,它在与世界意识的对抗中,耗尽了自己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疯狂做赌押上一切想要拦下世界意识对游戏场的侵占。

但,它只是一行行代码的集合体,是由程序按照上百万条规则限制编写的管理程序。

即便竭尽所能,它也只是一个按照既定轨迹运行的系统罢了。

世界意识撕毁了协议,也让上百万条规则失效,监守自盗,将原本神明赐予的公正,变成了腐烂的养分。

玩家在接连死亡,哀嚎声被忠实记录,属于生命的光芒接连黯淡下去。

新系统看到了,却无能为力。

它赌上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死,但是它还是没能做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意识蚕食鲸吞,迅速包裹了整个游戏场。

最后一丝亮光从天空消失。

无论是系统还是游戏场,都彻底坠入黑暗。

像是,神明的审判日,终于到来。

箱庭也同样在剧烈的摇晃中天崩地裂,一切都被黑雾吞噬。

这里就像是被废弃遗忘的游乐场,天地崩坏,断壁残垣的废墟埋葬鲜血与尸体,举起的手拼命想要从砖石下伸出,最后却还是无力垂下。

所有旧日属于游戏场的辉煌与繁华,都被撕扯下了仿佛现实的假象,露出了鲜血淋漓满怀恶意的内在。

曾经给予玩家保护的世界意识,成为了凶残的刽子手,肆意屠戮,无可生还。

甚至……独立于游戏场之外的现实,也被波及。

地面与山脉在晃动,人们迷茫抬头,随即惊叫着冲出家门,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地震。

大地在就无声开裂,深深埋藏于地底之下的核心力量彻底爆发,无数裂缝向着无尽远方迅速蔓延,眨眼之间,就已经遍布整个世界。

巨大的裂缝像是蜘蛛网,网住了所有撞上来的人。

普通人,最普通不过的一天,被打破了平静。

被池旒重伤的世界意识已经不管不顾,神明主动放开限制释放所有神力的举动,终于让它彻底慌了神。

为了汲取力量,没什么再能阻挡它。

不论是世俗所谓的良善秩序,游戏场的独立,抑或是来自于神明的禁令……

最应该保护世界的存在,却在肆意吞噬这个世界。

世界意识的刀锋,终于对准了现实。

却没有人知道,在暗处盘踞的,是怎样的危险。

没有人能帮助现实,即便是游戏场的玩家也自顾不暇。池旒不在乎生命,神明将自己的意识与池翊音共融。

世界……似乎只能自救。

可就在即将坠向最深处的深渊前一秒,那不可预料的黑暗,却被撬动了一丝缝隙。

新系统拼上全部残余的力量,它睁开眼,虚弱却坚定的,握住了楚越离的灵魂。

楚越离似有所感。

在塌陷的地下宫殿里,他敏锐回身看向自己身后的黑暗,目光锐利雪亮。

‘去……’

‘救,世界。’

‘去……救那些人。’

小云海在向楚越离求救。

楚越离挑了挑眉,眉眼平静阴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平静的问:“你该不会以为,所谓世俗的善恶规则还可以束缚我吧?不要用那些所谓的善良来恶心我,圣人已死,不会复生。我不会去救任何人。”

这世界与生命不曾对他温柔,又怎么敢,来要求他的温柔?

楚越离转过身,没有丝毫犹豫的继续向下,就算甬道被砸落下来的巨石堵死,他也不曾放弃的想要凿开一条通向池翊音的路。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新系统给出了它的答案。

‘因为,新神已经降临。’

‘那是他的世界,是他的所有物。’

‘神明的名字,是……’

‘池翊音。’

新系统耗尽了所有力量,说到池翊音名字的时候,已经低声到微不可察,被淹没在电流嘈杂的声音中,几不可闻。

却成功让楚越离顿住了脚步。

他缓缓转身,沉沉看向虚空中的影子,良久,他的唇边慢慢勾起笑容。

那笑容越来越大,近乎于癫狂与狂喜之间,像是屠戮世界后的庆功宴,隐没在黑暗中的笑容如此毛骨悚然。

却令新系统安下心,终于任由自己被无数警告声吞没,摔向紊乱的电流与崩溃的数据代码中。

像是被湍急的河水吞没,冲向不知名的方向。

在所有的绝望中,小云海将最后的希望,压在了楚越离的肩膀上。

二十二个觉醒者称号,它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将死亡与新生,托付给了楚越离。

倒吊人带来死亡的讯息,却也预见新世界的到来。

神明降临的那一刻,他将是……第一个得见神明的人。

“池……先生。”

楚越离轻声低喃,一遍遍重复,只觉得脑海中炸开无数烟花,喜悦充斥他的心脏。

从来不曾被爱过的孤独灵魂,在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

他漫不经心的转身,瞥向身边京茶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不可抵抗拒绝。

“帮我。”

京茶:“?”

京茶被气笑了:“你他吗以为自己是谁,敢命令老子……”

“现实在崩塌,你的亲人们都还在现实里吧?就这样让他们死去,也没问题?”

楚越离微笑,毫不在意:“你与我对峙的每一秒钟,都是你为自己亲人朋友宣判的死刑。”

京茶错愕,下意识看向红鸟,无助的寻求支撑,想要确认楚越离这话的真伪。

红鸟沉默半晌,然后沉重点头:“他说的,很有可能发生。”

“游戏场和箱庭的力量不对劲,如果池翊音在,他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身边的黎先生也会让他的计划实行。可现在,一切发生。”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就连池翊音和黎司君两人,也没能拦下这场滔天灾祸,甚至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看顾到游戏场。

所有的玩家,甚至被扩散波及的现实,都只能自寻出路。

正是楚越离所说。

红鸟闭了闭眼,声线颤抖:“祖宗,小祖宗……楚越离说的,是真的。”

“如果我们现在袖手旁观,我们还留在现实里的家人朋友,我们所熟悉并怀念,十二年来作为目标不断追寻的一切,都会死亡。”

京茶慢慢睁大了眼睛。

从来以拳头来与这个世界和解的少年,忽然心生出无力感与迷茫。

“你要……”

京茶转头去看楚越离,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哽咽到甚至无法准确发出音节:“你要,怎么让我,帮你?”

“帮你,帮你救回世界。”

京茶不畏惧自己死亡,战士的荣耀就是堂堂正正死在正大光明的战斗中。

可他无法接受身边任何人的死亡,与身边人的生离死别,是撕裂灵魂不可愈合的痛,足以令他崩溃。

就连他的家人,也成为了世界的人质,要挟他,不得停下奔跑的脚步。

从来倔强的厌恶楚越离的京茶,第一次主动向楚越离低了头,眼中泛起泪光。

楚越离早已经对此心知肚明,操控一切局势的平静。

“我要去,池先生最后的所在地。”

他伸手指向自己脚下的地面,修长白皙的手指即便在昏暗中也泛着莹莹光亮,像是劈开黑暗的光与剑。

隔着厚厚的岩石层,楚越离直指向地宫最核心的黄金神殿所在。

他对京茶说:“就算是你死亡,也轰烂地宫,让黄金神殿重现人间。”

倒吊人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在颠倒,陷入黑暗。

唯有他的先生……他视为神明的池翊音,就在黄金神殿前长身而立,微笑着转身时,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去寻他。

京茶恶狠狠抬手抹了眼泪,冲向楚越离指出的位置。

旁边的学者不忍,也主动上前:“我的称号能够感知力量变化,我来,帮你找出最薄弱的力量交汇点。”

觉醒者之间主动靠近,属于他们的力量在交融,逐渐成为一体。

曾经也有人疑惑过,为什么会有觉醒,觉醒者远超于人类极限的力量从何而来?

而其中最有可能的那个答案,是……觉醒的力量,来源于神明。

神明知道人类终将毁掉自身,他们的罪恶将会是他们最后的催命符,葬送未来。

所以,神明给予了世界最后一次怜悯。

祂将属于自己的力量,分成二十二种不同的视角,将之藏在生命奔流的血脉中。

当人类受到死亡的威胁,只要他们超越死亡,战胜自己的灵魂,激起想要改变或拯救世界的决心,就会迎来觉醒。

并且,获得曾经只属于神明的力量。

借助于不同的二十二视角,人类可以看到有关于世界的真相。

那是神明留给人类最后的宝藏。

只可惜,觉醒者之间并没有达成协议,他们并没有让自己的力量合为一体,成为拯救世界的支柱。

却没想到,十二年后,最不可能与其他人合作的“倒吊人”,却为了他的神明,成为了主动缔造这一切的存在。

破坏,平衡,新生。

力量交融循环。

在这昏暗地宫中,曾经被分割的力量,终于合为一体,开始向世界本源探索。

并非所有觉醒者也无所谓。

因为楚越离本来想要的,就不是真正去探寻世界本源。他想要去追寻的,只有池翊音。

他的神,他的道标,指引他的方向,拥有他全部的虔诚与生命,给予他救赎与温暖……

楚越离微微笑了起来。

他低垂下眉眼,看向地面的眼神温柔:“先生……”

力量的交融产生碰撞,爆发强烈的力量波,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将地宫炸个粉碎。

同时也将楚越离想要通往的方向,指给他看。

轰然的巨响声中,他们坠向地宫最深处。

在那里,有一条金色的河流。

没有源头,更没有终点,像是凭空出现,就这样汩汩奔流不息,汹涌的波涛几乎将黄金神殿整个吞没。

而世界意识已经彻底从虚空中离开,现身于地宫之中。

它半透明的身影高悬在神殿之上,随着力量的增加而逐渐凝实。

楚越离的到来却是在世界意识的意料之外。

——二十二觉醒者,都在世界意识的感知之外,是神明赐予人类温柔的庇护。

“你想要,独占这个世界吗?”

磁性的声线礼貌而平静,就好像不过是走错房门后的道歉。

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笑意与喜悦,却破坏了这份平静,忽然间疯狂危险。

世界意识将目光投注向楚越离,他毫不畏惧的与世界意识对视,甚至有心情文质彬彬的点头致意,微笑道:“第一次见,但我想,虚假的客套就不必了。”

“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楚越离带着那条瘸腿走向神殿,即便他行走有碍,却丝毫不影响他磅礴危险的气场。

像是猎豹睁开了眼,死死盯住将要杀死的猎物。

“如果我并不在这场局中,或许我会坐在观众席上,欣赏你的表演,为你拍手鼓掌。但是很可惜,这一次,是我的先生主宰一切。”

楚越离微笑。

他惋惜的表情在告诉所有人,他切切实实,就是这样想的。

欣赏世界意识,欣赏它的狠戾与干脆,毫不在意那样的后果是百亿人的死亡、

只是可惜,这一次,楚越离并不是世界意识一方。

他是,它的敌人。

“我的先生已经预定了这个世界,这里没有你的席位。所以。”

暗色的流光从楚越离眼眸中划过,他的声音陡然阴沉了下去:“能请你,去死吗?”

“不许,靠近属于先生的东西!”

强大的力量猛地从楚越离身上爆发,死亡的哀歌如有实质,在宽阔的地宫中盘旋回绕,凶猛占据每一寸空间,与世界意识争夺着掌控的权利。

当京茶和学者互相搀扶着从巨石中站直身躯,一抬头就看到了两方对峙的场面。

他们被眼前的灰尘迷了眼,却根本无暇去挥手拂开,只愣愣的看着楚越离的背影,一时屏息忘了呼吸。

楚越离就站在漫长的金色河流中,微笑着仰头看向眼前的黄金神殿,平静的眉眼间满是对世界意识的漠然,似乎根本就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只是埋怨它怎么能挡了自家先生的路。

像是一颗小石子,一脚踢开那样轻松。

“手段可能激进了一些,死亡会疼,你最好忍一下,不要影响到先生。”

楚越离惋惜道:“谁让你,与先生的目标刚好冲突?”

即便他站在高耸神殿面前,身形显得如此渺小,不堪一击。可却没有任何蝼蚁脆弱之感。

他好像与世界意识站在了同一层级,平静直视对方,谈论着对方的死亡像是在谈论一朵玫瑰的枯萎。

不仅是京茶几人,就连世界意识也被楚越离惊到,没想到他竟敢在自己面前不知死活的说出这样的话。

可不等世界意识对楚越离做些什么,它就猛然发现,自己对于世界的掌控……

真的在被削弱。

‘你做了什么?!’

世界意识错愕:‘你只是一个拿着觉醒力量的人类才对!渺小生命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楚越离却微笑。

他主动走进那金光中,而因为神明解开限制而出现的金色长河,也因为他身上残留的池翊音气息,而接纳了他。

楚越离没有丝毫犹豫,主动扛起了本应该由神明扛起的重担。

在他决意踏进河流的瞬间,所有本来应该属于神明的力量,都在向他迅猛奔涌,找到了载体,再一次从概念成为具现化的实体。

楚越离掀了掀眼睫,他明明在笑,看向世界意识的眼神,却如此冰冷,危险。

“你不该动现实世界的。”

他惋惜道:“如果你想要毁掉的只有游戏场,那尽可以拿去。但是,世界不是你有资格染指的。神明的世界,只有神明有资格操控。我们所有人,都只不过是跪倒神明面前的信徒。”

“你怎么敢伤害神明,染指神明之物呢?”

楚越离微笑:“你当死亡,以此来平息神明的怒火。”

“也……向我告罪。”

楚越离缓缓伸出手,指向世界意识。

磅礴的力量立刻迅猛冲向世界意识,嘶吼着叫嚣着要将它撕碎。

曾经世界意识并不畏惧来自任何人的攻击,因为它很清楚,自己只不过在虚空中的一抹意识聚合体,根本没有人能够伤到它。

但是现在,为了接管世界,得到神明的权限,世界意识主动从虚空中离开,踏进了这个世界。

它获得了力量的同时,却也获得了实体。

这让它有了弱点,可以被伤害,更可以被杀死。

世界意识本来很清楚这件事,并且早就衡量过利弊得失,这是它做出的正确计划。

可当楚越离出现于此,并且比它更能调动属于神明的力量,竟然敢在池翊音和黎司君离开之后,毫不畏惧的以身承受神明之力……世界意识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为何池翊音敢走得毫不犹豫,将一切抛弃在身后。

那并不是因为池翊音对世界的存亡漠不关心啊……

那根本就是因为,池翊音早早就算到了这一幕。

他太了解所有人了。

不论是世界意识,新系统,还是楚越离或京茶,所有人,都是被池翊音摆在这一局棋局上的棋子。

棋子到位,好戏开场。

池翊音知道,以新系统的行事风格,就算它自己死亡,也一定会拼了命的为世界和生命寻找新的出路。

而在他离开之后,唯一的路,就是楚越离。

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倒吊人,从来不会被生命或死亡的规则约束,也因此,成为不羁的变数,没有人能操控他。

除非你是他的神明。

世界意识慢慢反应过来的同时,红鸟也缓缓睁大了眼睛,忽然间理解了这一切。

有关于池翊音,更有关于世界。

金色河流来源于神明,那绝不是凡人之躯能够承受的东西,唯一能将其利用的,恐怕只有世界意识。

但问题在于……楚越离,从来都是虔诚到疯狂的狂信徒。

为了池翊音,死亡也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他毫不犹豫的将神明的力量引入自己的灵魂,将自己的身躯作为神力的载体,可以让自己获得杀死世界意识的资格。

也,忍受着无时无刻不在崩溃的身躯,每一寸肌肉和血管都在叫嚣着痛苦,筋肉崩裂的声音被大地颤抖的声音覆盖。

而红鸟恍然明白,楚越离是在用他自己的生命,支撑世界。

“就,那么信吗?楚越离。”

红鸟低声喃喃:“为了池翊音,就算痛苦和死亡也没有关系吗?”

楚越离似乎听到了红鸟的自言自语,他笑着回身,视线漫不经心从红鸟身上滑过,最后却只是肯定的点头。

“那是,我的先生,我的……神明啊。”

死亡又如何?

在黑暗的世界里,是池翊音向他伸出手,拽他出地狱。他曾救赎他,所以,他以性命来回报。

楚越离的唇角一点点咧开笑容,他死死盯着对面的世界意识,眼神疯狂。

“现在,就来看看世界到底是选择了你,还是我的先生。”

“我是我神的代行者,为神明奉上所有荣耀与光芒,为他所臣服,为他向前,为他,死亡。”

楚越离的话音落下,属于倒吊人的命盘猛地出现在地宫中,巨大的圆形阵法一闪而过,随即没入金色的河流中,与河水融为一体,汩汩流淌。

他将全部的自己,没有任何保留的交给了池翊音,如以身铸剑的献祭者,一丝犹豫也没有,融化于河流之中。

金色的光芒逐渐覆盖了楚越离,属于人类的脸在模糊,神的属性在加强。

他敛眸低笑,轻念着池翊音的名字,带着无限的向往与热爱。

可那个笑容,却慢慢凝固。

像是金身的神像,在凝固,定型,最后从泥塑的胚胎,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雕像。

就在楚越离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风暴猛然掀起,金色的长河化作无数金色的颗粒,旋转飞舞,缭乱了所有人的视线。

红鸟本能的偏过头去避开眼睛。

等他在反应过来之后,慢慢睁开眼睛向楚越离看去。

可看到的,却只有高踞于长河之上的金色神像。

泪水瞬间冲上眼眶,红鸟嘶吼:“楚越离!”

可再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红鸟只能眼睁睁看着也被他视为同伴的楚越离,竟然,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慢慢失去属于人的那一面。

他的灵魂在震撼颤动,摇动着破碎的眸光里,泪水模糊了视野。

而现实中,大地却停止了颤抖。

裂缝停止开裂。

世界意识入侵现实的脚步,被生生阻隔在了现实世界之外。

它本来极度渴望占有的游戏场,现在却成了关押它的囚笼,在楚越离的意念之下,誓要将它困死于此。

任由世界意识如何嘶吼,挣扎,攻击,都无济于事。

拿到了属于神明力量的楚越离,真正成为了神明的代行者,以凡人脆弱身躯,承载磅礴世界。

他被压弯了腰,灵魂在向下,一寸一寸被摧毁破碎。

可在他的灵魂之上,世界得以留存,佁然不动。

“地震听了吗?”

“我们安全了!”

现实中的吵闹喧嚣,无法影响游戏场。

而坠入灿烂金光中的池翊音,抱紧了怀中的黎司君,在闭上眼眸之前,唇间勾起一丝笑意。

越离……在我离开之后,世界就暂时交给你了。你要撑住,直到我回来。

我不曾与你碰面,但我相信,当你看到前去寻你的新系统时,你会明白一切。不要让我的信任落空,越离。

好。

楚越离干净的声线,仿佛就在耳边。

必不会……辜负先生的信任。

哪怕是死亡。

池翊音唇边笑意加深。

他终于放开自己全部的意识,放任自己落进黎司君坚实的怀抱中,两人相拥着,坠向长河的另一面。

金光将他们吞没。

世界,翻转。

镜像的底部,成为了真实存在的水面。

属于池翊音的力量与黎司君的意识交融,合为一体。

最后池翊音所能记得住的,只剩下一件事。

——“我来这人间,是要来爱你的。”

“不仅是为了看看风与光,更是为了你的灵魂,黎司君,我将成为你。但你,会得到我。”

来交换吧。

让我成为你。

你也,拥有我。

意识终于被金色的海洋吞没。

池翊音笑着,坠入了虚假的梦境。

……

“池老师,池老师?”

有人在推着自己的手臂。

池翊音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四周都是通顶的书架,而自己身前不远处熙熙攘攘,是满脸担忧的工作人员们。

他坐在书店的落地玻璃窗边,灿烂的阳光就从外面洒落进来,让他的梦里都是一片片灿烂的金光,甚至让他恍惚忘记了自己是谁,在哪,做什么。

也忘了那个疯狂危险的梦。

“池老师,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提前结束签售会,我们送你去医院看看。”

旁边人的声音唤回了池翊音的神智。

他抬眼看去的瞬间,已经本能的戴上情绪的面具,温和有礼的点头致谢:“别担心,我没事。继续吧。”

“喜爱恐怖小说的大家愿意支持我,我很高兴。”

那些话就像是早就说过无数次,自然的脱口而出。

却令眼前的工作人员愣住。

“池老师,你在说什么?”

她错愕拿过旁边的书确认:“这一次的签售会,不是爱情小说吗?”

池翊音皱了下眉,本能的想要否认。

但书已经递到他面前。

封面上,池翊音与黎司君的名字,如此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