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没有灯, 无脸仆从不知去向。

院子里的安静将宴客厅的喧闹更加放大。

惊恐的惨叫声,桌椅反倒的重响,愤怒的怒骂声, 以及无助的哭泣……窗户上映出男人持刀疯狂刺下的影子,鲜血飞溅。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 应和着窗纸上模糊的身影, 像是一场置身事外的恐怖电影,展现在池翊音的眼前。

窗户后面的那道身影一直在盯着他, 对于危险的本能让肌肉紧绷, 随时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这, 这是怎么回事?”

姨妈同样看到了这一幕,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池翊音不由得朝她看了一眼,有些惊讶。

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玩家应该都在宴客厅里, 不论现在是什么情况,都是与玩家有关。他还以为系统会像之前一样定格NPC,结果没有吗?

规则改了?还是……是他们自己在发生变化?

池翊音若有所思, 但还是出言安抚姨妈:“应该是弟弟妹妹又和仆人们在玩闹吧,姨妈别担心, 你先在这等着, 我去看看。”

姨妈连连点头,一副害怕的模样把池翊音往前推, 让他快去。

池翊音再次看向宴客厅对着庭院的窗户时,之前那道注视着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也就是在这时,池翊音分辨出了其中一道声音的主人, 正是童姚。

“滚开!她是你姐姐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李粒!!!你踏马敢, 你竟然拿我当盾牌!”

童姚的声音失去了池翊音熟悉的冷静,在愤怒之余还有慌乱,隐隐有向旁人求助的意味。

池翊音本打算趁此机会在外旁观,趁玩家们惊慌时看清他们无意间流露出的反应,以此来掌握底细。但在意识到童姚需要帮助之后,他略一沉吟,还是立刻迈开长腿奔向宴客厅。

窗户上人影晃动,惨叫声响彻夜空,然后便没了声息。

【警告!幸存者肖已死亡,当前副本时间减少一天,倒计时94:01:09】

随着系统的公告,宴客厅里的众人似乎安静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激烈的打斗声。

而这时,池翊音也已经抵达宴客厅的门前。

身材壮硕的无脸仆从连成一排背手而立,环着宴客厅组成了一排人墙,沉默的阻拦里面的人出来。

当他们看到池翊音的时候,立刻就有仆从伸出手,抓向他想要将他扣下。

仆从孔武有力,壮硕得小山一样,一举一动都能引得地面震动,蒲扇般的大手仿佛能徒手撕开活人。

池翊音眼神一凛,一脚踩住旁边游廊的栏杆,借力一蹬便跃身而起,敏捷避开仆从伸过来的手臂,随即如游鱼一般,顺着仆从动作时露出的人墙缝隙突破,迅速与仆从擦身而过,冲向宴客厅大门。

仆从没料到池翊音会有这样的反应,笨重迟钝的转过身,想要再次抓向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立刻推开大门,凭借着修长的身姿在大门只露出一道缝隙的瞬间,便冲了进去,然后反手将门重重关上,刚好将仆从抓过来的大手关在门外。

“砰!”的一声,蒲扇大手拍在门板上,引来一阵阵震动。

而池翊音缓缓松了口气,后退半步远离了大门。他理了理西装上的皱褶,看到门板震颤时,眼眸中浮现笑意。

被关在宴客厅里的玩家们没有想到,本来已经不在宴客厅里的池翊音,竟然会主动送死冲了回来,当他们看清池翊音的身影时,一时间都有些呆滞。

直播前的观众们也疑惑不解:[他疯了吧?都已经不在NPC攻击范围里了,他为什么还作死跑回来?]

[卧槽,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吗?他明明走了一步好棋,不在宴客厅里是多大的优势啊,和姨妈在外面相当于在安全岛了,怎么还逆行?]

[又开始了,好牌打烂系列。我现在承认他不是新人了,这根本不是傻,是疯!!!我看他还真有可能是“教皇”,那已经是我见过最疯的了。]

[之前我还在嘲笑他,但几次他都不仅活下来了,还触发了关键剧情……脸疼,现在已经不敢了。这绝壁是大佬操作。]

李粒刚把一个冲他而来的无脸仆从爆头,就发觉周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他擦了把手上沾满的鲜血直起身,就看到池翊音竟然站在大门处,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他瞬间眼瞳紧缩,看向童姚。

难不成,池翊音是为了童姚回来的?放弃了大好的局势反冲回来,竟是为了其他人,他是圣母不成?

不对,也有可能真的是屠夫夫妇。

还存活的玩家都发现了池翊音,他们的视线游离在池翊音和童姚之间,各怀心思。

而当池翊音转身看向宴客厅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地的狼藉鲜血,还有个年轻人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整个胸膛被撕扯得稀巴烂,已经没了气息。

至于童姚,她被两个弟弟左右纠缠着,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比所有人都要狼狈。

小的弟弟死死抱住她的脚,任由她怎么踹也不吭声更不放手,大一点的少年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即便她拼命想要扒开少年的手臂也无济于事,很快怒骂声就变成了嘶哑的气音。

童姚翻着白眼,眼看就要被勒死了。

池翊音大跨步越过地上的玩家和仆从的横尸,在快步向童姚时却有一道身影斜里冲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定睛一看,正是妹妹。

妹妹身上漂亮的裙子已经被血污覆盖,嘴角还糊着一团血肉,被血液弄花的脸衬着咧开的笑容,让本来清秀的五官扭曲,显得诡异渗人。

她歪了歪头,看着池翊音轻声问道:“姐姐,你去了哪里,怎么不和我一起?”

“姐姐,你是不喜欢玉兰了吗?”

妹妹说着,便要用满是血污的手抓向池翊音,她细细的声音有着古怪的力量,好像能迷惑人心,让被她注视的人产生诡异的幻觉,好像自己真的就是马玉泽。

池翊音的眼神空洞了一瞬。

他的眼前模糊出现了奇怪的场景。

妹妹坐在马玉泽闺房前的秋千上,抬头时眼神阴森的看向二层小楼,阴毒恶意如毒蛇吐信。而坐在窗户前梳妆的马玉泽,却对此无知无觉,在看到妹妹时还笑着冲她招手。

书房里,马家夫人夸赞马玉泽是个好孩子,读书识字样样不输男儿。书房外,妹妹的指甲抓破了手里的刺绣,本来要向母亲寻求表扬的脸变得扭曲,眼神愤恨。

车站前送行,母亲眼含热泪向火车上的马玉泽挥手告别,妹妹的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和渴望,但随即都转化为愤怒的嫉妒。

寺庙烧香拜佛,马家夫人虔诚的跪在佛前,祈祷自己的孩子们一切平安。妹妹却咬破了手指,一笔一划的在蒲团前的地面上写:让姐姐死在外面,不要再回来了。

一幕幕在池翊音眼前飞速闪过,天旋地转中,好像魂魄也跟着旋涡一起被卷了进去,挣脱不得。

他咬紧了牙关,努力保持神智清明,暗暗将自己看到的场景努力记在心里。

但一副瞬间闪过的场景,却忽然吸引了池翊音的注意力。

妹妹溜进书房看到了姐姐的家书,擅自拆开时不巧母亲刚好走进书房,她没有责备妹妹,只是慈爱的笑着问妹妹能看得懂吗。

来自于母亲的打趣,却让妹妹感受到了屈辱和轻视,她大声说自己也是识字的,当然看得懂。

可当母亲询问信件内容时,不识几个字的妹妹只能硬着头皮慌乱硬编。她说,姐姐在沪上有了喜欢的男孩子,说不定以后会留在沪上,不回来了。

母亲失魂落魄,却强颜欢笑,说在沪上也好,玉泽是金凤凰,不该留在古树镇这样的小地方。

本来窃喜于这样就能独占母亲关注的妹妹,在惊愕之余更加愤怒,嫉妒母亲对姐姐的期盼关怀。

她气冲冲回到房间,丫鬟关心时,她便说——“姐姐心野了,在学校交了朋友,以后不回来了。”

池翊音瞬间睁大了眼眸,心中却透着寒意。

怪不得,怪不得马家会有流言传出去……最后逼得马玉泽名声尽毁的流言,源头竟然是妹妹随口编造的一句谎言。

当马家和古树镇上流言渐起时,妹妹一开始自知闯了祸有些慌乱,她走到母亲房前想要坦白,却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和父亲失望的怒骂声,父亲说,玉泽还不如玉兰懂事。

这句话击中了妹妹,她在门前退缩了脚步,快意的笑了。

她意识到,只要姐姐的名声被毁,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马家唯一的小姐。父母的宠爱,大好的婚事,甚至家财,全都在等着她。

妹妹闭口不言,不再解释流言,而是满怀恶意的关注着流言和父母对姐姐的失望。她得意的想,这下,姐姐终于能消失了。

池翊音恍然觉得自己其实就是马玉泽,无数冰冷的大手抓向他,周围的黑暗里满是窃窃私语和意味不明的怪笑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充满恶意,好像被群狼盯上的兔子。

委屈,愤怒,绝望,无助,恐惧……

种种情感在他心中交叠,好像曾经马玉泽所有的情绪都在他身上重现。

就在要被旋涡吞没的时候,池翊音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靠着痛意守住了一丝清明。他犹豫了一下,但手指还是伸向了无脚鸟胸针。

马玉泽,这就是你曾经的感受吗?

池翊音的眸光重新坚定了下来。

这样的家,谈什么原谅!

就在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瞬间,在他看不见的身后,空气波动,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浮现。

女鬼神色复杂的看着池翊音,但当她抬头看到妹妹的脸时,眼神重新变得愤怒。

尖啸声在空气中响起,无形的声波一圈圈扩散开。

池翊音眼前的场景乍然破碎,旋涡消失,他的神魂开始恢复正常。

而妹妹眼神错愕惊恐的看向池翊音的背后,牙齿不自觉在打颤:“姐,姐姐……你怎么会?”

电光火石之间,恢复了清明的池翊音已经重新有了力量,他看着妹妹已经伸向自己眼眸的利爪,立刻猜到在刚刚短短瞬间的时间里,妹妹通过迷惑他的神智降低他的戒备,趁他沉浸在过往场景的空隙袭击他。

但妹妹没想到的是,姐姐的鬼魂就跟在池翊音身后。

在关键时刻,女鬼选择了帮助池翊音。

妹妹失去了对池翊音的迷惑能力后,局面瞬间反转。

他利落的拽住妹妹刺向他眼睛的手掌,手下用力,清脆的声音响起。

“咔嚓!”一声骨节折断的声音,令人牙酸。

随即,妹妹的一条手臂软软垂了下来,竟是瞬间骨折。

妹妹疼到五官扭曲,混合着错愕的惊诧使得她看起来如恶鬼狰狞。

眼看池翊音已经再次有了动作,妹妹不敢逞强,她恐惧的看了眼池翊音的身后,还是咬牙一用力,自己主动扯断了手臂从池翊音手里挣脱。

大量的鲜血喷溅出来。

池翊音皱了皱眉,厌恶的后退一步,不想让血液弄脏他的衣角。

妹妹恨恨的看了眼池翊音,随即转身便跑。

周围的无脸仆从立刻涌了过来,围绕着妹妹护送她离开。

不过,池翊音也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

穷寇莫追。况且,他还需要留着妹妹,让他看到更多有关于马家的真相。

池翊音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所有玩家的关注,即便是正与无脸仆从缠斗的玩家也停了下来,错愕的看向池翊音。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池翊音竟然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最难缠的妹妹?

看不见女鬼的玩家们都在猜疑中,对池翊音加重了戒备,只有李粒注意到了妹妹慌乱中脱口而出的那声“姐姐”。

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向池翊音背后的空气。

池翊音并没有时间去应付其他人,而是在摆脱妹妹之后就立刻快步走向童姚。

在小少年与池翊音对视的瞬间,被那双眼眸中无机质的冷漠惊到,下意识放松了对童姚的钳制,让已经开始力竭的童姚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池翊音没有给小少年留下太多反应的时间,而是直接一手拎起旁边的椅子,扬手就向小少年砸去。

小少年本能的躲避,反而放开了童姚。

看中这一瞬间,池翊音眼疾手快的直接将童姚拽向自己,让她跌坐到自己身后的地面,而自己直面向小少年。

“弟弟。”

池翊音缓缓向小少年扯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眼神冰冷,声音低沉:“马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趁着小少年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他顺手抄起餐桌上的筷子,细长的木棍在他手中灵活的翻了个花,如有生命一般。此时它不再是吃饭的用具,而是足以夺人性命的武器。

下一秒,筷子直指向小少年的喉咙。

“噗呲!”

筷子毫不留情的捅穿小少年的喉咙,血液喷溅两米高,整个天花板上都是迸溅的血珠。到处都是鲜血,狼藉残酷。

小少年没想到池翊音会如此果决,他不可置信双手的捂住自己的喉咙,拼命的想要堵住伤口,可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中涌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对池翊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呵呵”的气音。

不论是宴客厅里的玩家还是直播前的观众,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直到孩童一声尖利的哭声,划破满室死寂。

原本死死抱住童姚双脚的弟弟,哭着冲池翊音扑上来,挥舞着拳头想要砸向他。

却被池翊音灵敏的向旁迈开两步,躲避过去。

【警告!幸存者池翊音,已触发“兄弟阋墙”,当前NPC综合仇恨值75/100!】

【黑暗中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你。在你看不到的墙后,忽略的角落,放松警惕的时刻……小心,他们要杀你。】

池翊音对刺耳的系统警报声无动于衷,只是一手握着还在滴血的筷子,沉静的看着小少年捂着喉咙缓缓跪倒在地,抽搐着摔进血泊中。

孩童哭泣着扑到哥哥身上,看向池翊音的眼神充满了仇恨。

但下一秒,小少年的身体凭空消失,孩童也跟着一起不见了。

恶意的视线落在池翊音身上,他立刻抬眸目光直射向视线的来处。

然后他看到,窗纸上的血液缓缓洇染,破开的小洞后,一只眼珠咕噜噜的转着,透过小洞向他看来。

外面那东西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在池翊音看过来的瞬间,烟雾般消失了。

三个弟弟妹妹全都离开了宴客厅,其余的无脸仆从也都僵硬的停下了动作,缓缓后退,牵线木偶般消失在了宴客厅里。

诺大的房屋里,除了满地的鲜血和遗留的尸骸,一切寂静无声。

池翊音缓缓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筷子扔回了餐桌上。

他理了理褶皱的西装袖口,又重新恢复成了优雅的绅士,好像刚刚在短短瞬息间先后击退弟妹的疯狂凶狠,都只是其他人的错觉一般。

他甚至在微笑。

直播前的观众,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真的是人,不是恶魔吗?]

[太果决了,就算是我也会犹豫一下,这可是和自己的角色有血缘关系的NPC啊。]

[刚才说主播是圣母的,你出来,你家圣母是这样的?血腥玛利亚是吧?]

只有某个少年,嘎嘣一声嚼碎了棒棒糖,笑了出来。

“没想到假冒我的人这么有趣,这是我没想到的……真假游戏忽然有意思了起来。”

他喃喃着摸出挂着兔子玩偶的手机,拨通了过去:“什么时候能进副本?”

“马上了。”

童姚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宴客厅里无声的对峙。

池翊音走向她,向她伸出手:“还好吗?”

看着伸平到自己眼前的手掌,童姚眼神微动,握了上去:“还好,谢谢。”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眼角还有窒息时的生理性眼泪,但因为池翊音的出现,已经开始恢复了平静。

“啪!啪、啪。”

漫不经心的鼓掌声传来,李粒扔下手里的尸体,向这边缓步踱步过来。

“真是感天动地的队友情,没想到你竟然会回来救她,池翊音。”

池翊音掀了掀眼眸,看了对面一眼后便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低声向童姚问道:“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童姚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地的血液残骸还有年轻人的尸体,忍不住红了眼。

最开始池翊音和姨妈离开宴客厅的时候,童姚注意到了,却没在意。

她还记着池翊音之前欺骗了所有人的事,这令她毛骨悚然,分不清他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还是连她对他的信任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对于远超于想象极限的智慧,人们将其称之为怪物,并以恐惧之名远离。

童姚也不例外。

并且她也想借池翊音看清姨妈。

但没想到,池翊音离开后,不知和姨妈说过什么的三个弟弟妹妹,就突然发了狂,开始攻击玩家们,而那些无脸仆从也忠心耿耿的跟着冲了上来。

杀了一个,还有下一个,那些仆从的数量好像无穷无尽。

玩家们顾虑着伤到NPC引发仇恨值,因此也束手束脚,不敢下死手,反而给了NPC可乘之机。

不仅如此,李粒和同伴一直在祸水东引,利用他们手里的特殊道具将NPC的注意力往其他人身上转移。

童姚愤怒大骂,李粒却耸了耸肩,表示系统并没有说不可以用道具,那就是允许。

一开始童姚还拼命想要护住另外两个新人玩家,但她很快自顾不暇,被两个弟弟缠上后,对方想要杀了她。

大一点的那个弟弟在她耳边说:‘死了的姐姐,才是好姐姐。姐姐,看在我们是姐弟的份上,你能帮我吗?用死亡。’

而那个年轻人,就是在这时失去了童姚的保护,被妹妹硬生生用手顺着肌肉的纹理,将他的皮肉一条条撕了下来,扔进血泊中,像是被红油浸泡的手撕肉。

年轻人在剧烈的疼痛之下,绝望的死去。

只差一点,童姚也会死。

幸好池翊音及时赶来。

因为刚才李粒的所作所为,童姚恨极了这对搭档,因此拒绝公开分享情报,全部通过消息发给了池翊音。

她打字的手抖得厉害,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情里完全平复下来。

池翊音看着消息,却露出了笑意。

他救童姚,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童姚手里的情报,其次是因为他发觉玩家中隐隐有阵营对立之势,他虽然不惧孤身一人,但多个帮手也能有用不少。

在NPC和无脸仆从离开之后,空**的宴客厅里,还活着的只剩下五人。

李粒和同伴已经鲜明表露了凶残恶意,他们就是为副本奖励来的,也不畏惧和其他人撕破脸。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就是池翊音和童姚。

还有一个,是之前在火车上时主动找池翊音说话的女学生。

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校服裙上还迸溅着碎肉,似乎被吓傻了。

池翊音的目光在落到女学生身上时顿了顿,起了疑心。

同样是无人保护的新人,为何另一个年轻人惨死,女学生却毫发无损?这一身血浆只是看着狼狈,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女学生连个划伤都没有。

就连童姚这样的老玩家都受伤不轻……

池翊音的眸光暗了暗。

“在火车上时,我还以为你是个新人,会帮童姚是因为傻。但现在看来,是我惯性思维了——屠夫夫妇。”

李粒拽过桌布,懒怠的擦着手上的血液,道:“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猜对你们本来的身份。之前投死阿四,也是你故意激阿四主动开启投票机制的吧?因为你觉得,阿四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用‘教皇’当障眼法,反而把你的真实身份掩盖了过去,而猜对你身份的阿四,也因为你的故意引导而死亡——阿四到死都没想明白,其实在暗中主导一切是你,他是被你利用反而杀死的。”

李粒冷笑道:“可惜那时候我没有料到,狐狸阿四说的是对的。我却被你一句姨妈身份的真相而动摇,反而投了阿四。那最起码,姨妈的真相你总要告诉我吧?”

池翊音平静的看着李粒,好像对他所说的事情全然承认。

只有零星几个观众发觉了不对:[屠夫?不是啊,屠夫进的是另外一个副本。]

[草,我才意识到,我们以为他是教皇,李粒以为他是屠夫……该不会到最后,他其实谁都不是吧?这根本不是二选一,而是两个都是障眼法?]

池翊音勾了勾唇,轻笑出声:“我可没有答应过你,会把姨妈的真相全都告诉你。我只是说,我知道而已。至于剩下的话……”

他歪了歪头,眉眼含笑:“是你自己以为的。”

李粒恨得牙痒,简直想要立刻重新回到投票的时候,这次他一定投给池翊音。

同伴看向池翊音的眼神也彻底阴冷下来,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恶意,双手揣兜左右望了一圈。

“一,二……五个人。副本初始人数是十一人,现在正好已经到了半数的线下。”

同伴数了下人数,懒洋洋的道:“这次副本里有新人,会自动触发免费直播规则吧?”

李粒点了点头:“快了。”

听到两人的对话,池翊音皱了下眉,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童姚。

经过之前反复三次的危险又被池翊音所救之后,童姚已经彻底信任了他,在看到他的眼神后没有多想,立刻解答道:【粉丝数量一万以下的直播间都是免费直播,任何人都可以不花费积分观看。】

【但免费直播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收取,当副本人数死亡到半数线以下的时候,系统会判定幸存者陷入危机,会从当前免费直播的观众里随机抓取一名幸运观众进入副本,帮助其他幸存者完成副本。】

【也就是说,最低万分之一,最高百分百的概率,会成为这个幸运儿。但大多数会看免费直播的,本来就是没实力换取积分的穷玩家,所以被选中的人,大概率会在副本中死亡。】

顿了顿,童姚才继续道:【像我们现在这个副本,更是谁进来谁死……省了几个积分,赔上性命。】

池翊音立刻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对于【亲爱的家】这种高难度副本,也只有新人会存在粉丝数量低于一万的情况。副本中包括他在内有三个新人,就会从各自的直播间里抓取一名观众,送进副本里补充人数,从五人添至八人。

——真·随机送走一名幸运观众。

果然,系统的播报提示很快上线,直播间也开始**起来。

这时候退出直播间是没用的,系统早已经记录下了每个玩家的身份编码,此时用冰冷机械的声音恭喜玩家们参与这场刺激的游戏。

但大多数玩家也并不担心,反而津津有味的等着开奖——每个人都觉得,噩运降临不到自己身上。

他们期待着被选中的人哭叫着试图否认,却还是被系统强制扔进副本的场面,并为此而肾上腺素飙升,兴奋的在直播间里起哄大笑。

[来了来了,最期待的抽奖环节来了!]

[快让我看看谁是这次的幸运儿!]

[哈哈哈哈哈哈没错!我看免费直播,就是为了这一刻,刺激!!!]

[等待死亡的恐惧滋味,啊~~真是太妙了!]

系统应景的给出欢快的背景音乐,所有玩家在奖池里滚动,然后随机暂停,一个名字被吐了出来。

一直死死盯着屏幕的少年看到“京茶”的名字时,眯了眯眼,愉快的笑了起来。

他悠闲起身,哼着歌又剥开了一根棒棒糖,放进嘴巴里。

但另外一个幸运观众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兴奋的大笑戛然而止,变成惊恐的慌乱:“怎么可能是我!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这可是【亲爱的家】,不可能活下来的!我不要进去,不!!!”

但是系统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一板一眼的执行规则。

【本次副本中粉丝数低于一万的直播间有两个,随机选出两名幸存者,恭喜他们!传送副本倒计时三,二,一!】

两道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宴客厅中,一个中年男人重重摔在地面,摔了个狗吃屎,正好与死去的年轻人面对面,他一抬头,就被死尸没有生气的空洞眼珠吓了一大跳,疯狂惨叫起来。

而另一个少年,却身姿轻盈的缓缓落地,他戴着兔耳朵兜帽,两只黑耳朵在半空中跃动。

池翊音察觉到了少年看着自己的视线,也顺着看过去。

但他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止不住的疑惑。

其他玩家不觉得两个随机观众有什么问题,可池翊音自己却清楚,这个副本里,算上他应该有三名新人,可数量却对不上……

系统不会在这种地方出错,唯一的解释,就是三人中有人说了谎,并不是新人玩家。

池翊音知道自己是,而死亡的年轻人也是。那剩下的那个女学生……

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向女学生瞥去,看到她还是满脸惊恐的瑟瑟发抖,就连李粒两人都被她骗了过去。

果然有问题吗……他新人装老玩家,让旁人不敢轻举妄动,使得自己在不了解游戏场的情况下也能安然无恙,挣到熟悉游戏场的时间和机会。

那女学生又为什么老玩家装新人?目的是什么?

女学生注意到了池翊音的视线,生硬又羞涩的笑了下,好像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就回应他人对她的善意。

善良又乖巧的模样,人畜无害。

【随机进入副本的幸存者,每人带来6小时初始时长。如死亡,与其他幸存者规则一致。当前副本倒计时105:49:26】

【宴会已结束,该到弟弟妹妹睡觉的时间了,姨妈在管家的安排下入住,她最讨厌有人吵醒自己的睡眠。入夜时间将在十分钟后开始,请各位幸存者回房间休息,入夜后不得随意离开房间。】

【现在开始倒计时。】

池翊音平静的收回看向女学生的视线,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任何人。

他正要迈开脚步,兔耳朵少年就踩着靴子挡在他的面前。

少年叼着棒棒糖,好奇的仰头看向池翊音,那双圆滚的眼睛真如兔子一样可爱,眼神纯粹干净。

他不应该出现在游戏场,站在满地血腥和死尸中,反而更像是温室里被保护得很好的花朵。

池翊音只是平静的看了少年一眼,就准备从旁边离开,但少年主动向他伸出了手,笑嘻嘻的自我介绍。

“我是京茶,你呢?”

少年歪了歪头,兔子耳朵随之摆动,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小虎牙。

就连童姚也忍不住心软,觉得少年又是一个可怜的新人。

但在直播前,有人哀嚎挠头:“祖宗诶!你怎么没用特殊道具改变长相啊?还用真名!这是真的认真了吗!”

池翊音看着那只伸过来的纤细手掌半晌,唇边有冷笑一闪而过。

其他人不知道,但系统却向他这个新人主播提示过了,京茶来自他的直播间。现在却一副不知道他名字的模样接近他?

他摊了摊手,做出歉疚的神情:“抱歉,我有洁癖,不喜欢握手。”

说罢,池翊音便绕开了少年,径直向大小姐闺房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少年的眼神猛地阴冷了下来,良久,才慢慢收回凝固在半空中的手掌。

池翊音察觉到了背后的冷意,但他并不在乎。

他的目的是通关副本活下来,在见过马玉泽的故事后,又多了一个想法想为这个凄惨女子做些什么。除此之外,他并不是来交朋友的。

他救童姚是因为童姚对他来说具有情报价值,但这个善恶不明的少年……呵。

他已经有全副本的仇恨值了,也不差京茶这一个。

见池翊音走了,童姚也赶快追了上去,在路过京茶时,她还抱歉的向他笑了下,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池翊音会保护你的,他就是外冷内热的性格。”

说完她就跑向池翊音,想要趁着回房间之前与他交谈。

也因此没有看到少年阴沉下来的脸色。

京茶冷冷看了童姚的背影一眼,轻蔑呵笑一声。

池翊音这种怪物,竟被人说成是“外冷内热”?呵,看来池翊音的伪装确实很成功。

只是可惜,活下来的那个……才是真的。

随着系统的倒计时,李粒和同伴也向大小姐闺房走去。

但他们之前并未踩点过闺房,入夜后仆从消失得无影无踪,前面的池翊音两人已经不见踪影,他们对视了一眼,只能开始在诺大的宅子里寻找闺房的位置,争取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回到闺房。

女学生怯生生的远远坠在李粒两人身后,像是想顺路跟着找到闺房,一副标准的新人做派。

京茶冷冷环视了一圈宴客厅,没有管在地上哀嚎着不肯接受现实的中年男人。

终于,宴客厅里空无一人,重新安静了下来。

死去的年轻人仰躺在血泊中,尸骸却渐渐融化,变成了血液中的一滩粘稠碎肉。

只有脸皮扭曲的漂浮在血中。

楼梯下的黑暗中,一个无脸仆从缓缓走出,弯腰捡起了那张脸。

而楼梯上,响起了规律的拍皮球声音。

“咚!”

“咚!”

“咚……”

孩童的眼神,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