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张建设奶带着吴月月提着包点心来到了顾家。

吴月月站在许草丫身旁看着她给三个孩子换尿布,眼底嫌弃,嘴里却夸说:“草丫,你可真厉害。”

许草丫笑着回:“换个尿布有啥厉害的,俺听奶说你才是个能耐人,在纺织厂当会计。”

顾熙丽和她说,能当会计的人,数学那一定学的相当好。

不像她,看见数学课本脑子就疼。

吴月月见许草丫夸自己真心实意,脸上少见的羞涩红烫起来,说:“其实也还好吧。”

张建设奶和谢云韵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的说:“我和月月过来,是想多换几个你们家地里的西瓜。过几天纺织厂和其他几个厂要办联谊会,有西瓜在一定能撑面。”

谢云韵回她说:“地里的西瓜不多,钢铁厂前些天过来摘了不少走,给厂里先进职工发福利。”

“我昨天去地里看了,十个八个还是能摘出来的。”

谢云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冷脸拒绝说:“我家美兰医院的同事们早就说好了,明天就过来摘。建设奶,我三个曾孙要吃奶粉的,他们是用奶粉票换的。”

意思很直白:我家布现在还不缺。

张建设奶‘哼’了声,脸色很不好看。

吴月月佯装失落的轻叹了一声,和许草丫小声说:“草丫,地里的西瓜真的不能均几个给我们纺织厂吗?我们也用奶粉票换。”

许草丫摇了摇头,很是抱歉的回她说:“下回能摘瓜还要五六日的时间,怕是赶不上了。”

谁知吴月月听完她的话,脸上立马又高兴起来,说:“我们联谊会是在一周后,肯定能赶得上。”

等俩人走后,谢云韵和许草丫说:“你要拒绝一个人,话最好开始就说死的比较好。”

许草丫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心里很感激奶肯教她。

八月种白菜和红薯,九月种萝卜,到了十月种麦子————

许草丫很忙,家里的三个孩子基本都是谢云韵在照顾。得了空还要拿着钓竿去明草湖帮忙钓几条大鱼上来,国营饭店,钢铁厂,还有大院里的————好在每天也就钓一个钟头。

谢云韵打趣说:“草丫现在可是个小富婆。”

许草丫有钱,一天就能挣个十几块,运气好的时候能挣到二十块,还有粮食和票。

“奶,俺要养三个娃呢。”

许草丫一想到百货大楼里的东西,她觉得自己似乎也算不得有钱人。

就算真的有钱她也舍不得花,她想给孩子们攒着,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的过。

顾成雨吃的多,他一顿吃的比弟弟妹妹三顿还多。许草丫猜,他可能和自己一样,是个有大力气的。

顾成欢是个姑娘,她要给小妮子攒嫁妆,还有小儿子顾成安,那是个闹心的孩子,气性太大,高兴不高兴都哭给你看。

许草丫都有些担心他长大后能不能娶得上媳妇了,谁家小姑娘受得了他这小性子。

好在顾成安那小子也是有人能压制得住的,只要顾成雨小手一举高高,他嘴巴里的哭声立马停止。

小丫头顾成欢也见着那只小手不敢放肆闹腾。

她家顾成雨,很有大哥风范的。

只是顾成雨那小子,不怎么粘她,喜欢和他太奶谢云韵呆在一起。

唉————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份,昨晚许草丫的班主任,大院里王家的姑娘王静过来告诉许草丫,他们五年级两天后考试,让她准时过去参加。

还有一个月不到,许草丫还要参加小升初的考试,想想她都紧张。

天气越来越冷,今年谢云韵已经用夏天就开始攒的棉花票给顾家老小每人做好了一身新棉衣,许草丫和顾熙丽,顾熙美的棉袄颜色一样,很有特色的军绿色。

顾熙丽最近学习很认真,她也要考试,初升高。

谢云韵问她要不要选择去念中专,毕竟现在外面传言大学要停止招生了,还有很多大学里的老师都出了事。

但是顾熙丽不愿意,坚持要考高中。

“奶,我去接爷了。”许草丫穿戴好帽子和围巾,喊了句,就要出门。

“好。”

坐在大厅里的谢云韵正哄着哭闹不止的顾成雨,他今儿个十分的奇怪,平常都是乖宝宝,今儿个却哭闹了两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早上顾重山出门上班就一直闹腾哭,她把顾熙美都找回来看看他是否身体哪里不舒服?

结果啥毛病也没有。

现在他妈许草丫出门,他又开始了。

谢云韵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安。

和顾熙美,顾熙丽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大厅里转悠着哄。

京市的秋天很怪,早晚冷的穿棉袄都要缩着脖子,到了中午穿着单衣有时也能热出汗,且这时候皮肤特别容易干燥脱皮,许草丫抿了抿干裂的嘴巴,继续往前走着。

布鞋踩在枯黄的枫叶上,发出清脆的‘咔哧’响声,许草丫特别喜欢听这样的声音。

进入十月后,她每日都会去国营饭店接顾重山。

帮忙把国营饭店用明草湖大鱼换的粮食提回来,还有就是她担心顾重山会出事。

她的梦里有关顾重山的死,只有一座新坟,满地枯黄落叶的地上,跪着一个伤心难过的男人,顾熙寒。

顾重山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她都不晓得。

到了国营饭店,许草丫热情的和里面相熟的员工打着招呼,然后去后厨找顾重山。

顾重山高兴的和许草丫说,今儿个晚上咱家吃炖猪脚,嘴里边说着话,边把手中布袋子打开一个口子给许草丫看,里面竟有六个猪脚。

许草丫惊喜的问顾重山说:“爷,咋有这么多?”

顾重山笑呵呵的回说:“我托人买的,家里人多,少了也不够吃啊。”

今儿个许草丫手上提的是大米,约有二十斤重的样子,她想着回去一定和奶说,要吃白米饭,家里已经十来天没吃了。

两人说笑着走出国营饭店。

许草丫刚开口说:“爷,你说我开垦几亩水稻田————”

怎么样?还没出口,便听到远处传来哀嚎和惨叫声,一群胳膊上套红袖章的年轻人,正肆意的拖着一个女人,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女孩。

在不远处,许草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安娜。

她正抱紧一个六十来岁大妈在哭,看模样似乎很伤心。

但许草丫却觉得安娜心里该是不伤心的,她的眼睛在发亮,里面藏着开心,兴奋,像极了顾熙丽等着吃鱼时的样子。

“草丫,咱们回家。”顾重山沉下了脸,小声说。

许草丫忙点头说:“好。”

这样的事情,最近京市频繁发生,许草丫不懂为什么,但是却知道,这样的事情她和爷管不了。

顾重山带着许草丫绕过了一条马路,那里也能坐上大巴汽车,但不幸的是这里也在发生事端———那个张建设的媳妇吴月月正在和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孩在打架。

男孩的脸和吴月月很像,圆圆肉肉的,他的体型比吴月月更壮些。

吴月月眼神阴狠,嘴里吐出来的话更狠。

“你敢去老吴家试试?我能让你妈这个破鞋吃木仓子。”

那个男孩,似是被戳到了逆鳞,朝着吴月月扑过去就想跟她拼命,两人又扭打成一团,许草丫都不用去猜,吴月月根本不是男孩的对手。

许草丫看着和男孩打架凶狠的吴月月,很是诧异,原来她也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

顾重山叹了口气,上前把吴月月给拉出来,毕竟她是大院张家的孙媳妇,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负,却当做没看见。

吴月月见到顾重山,眼里的那抹胆怯不见了,她躲在顾重山的身后,得意的冲男孩说:“你过来啊,过来啊,老吴家只要有我在,你这个野种就休想进老吴家的门。”

她话音刚落,就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扯过去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嘴里骂说:“吴月月,让你给老子丢人,你胡闹些什么?”

吴月月怒红了眼睛,回他说:“你把野种养了这么大都不嫌丢人,我丢什么人?”

吴月月他爸心虚的别过了脸,和那个男孩说:“小志,你先回去,大伯晚些过去你家登门道歉。”

“什么大伯,你的宝贝儿子咋不认了?”吴月月拦着吴小志的去路,冲着她爸讥讽的说。

许草丫站在人群中,冲着顾重山喊:“爷,天快黑了。”

顾重山转身打算离开,毕竟吴月月的爸也过来了,这是吴月月的家事,他帮不了,也不能帮。

但是吴月月怎可能会让顾重山轻易的离开。

她抓着顾重山胳膊说:“顾家爷爷,你是看着建设长大的,咱们还在一个大院里住着,你咋能丢下我说走就走呢?”

顾重山被她抓着,一脸不悦,却也脱不了身。

许草丫很是生气,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冷着脸说:“建设嫂子,你亲爸在这呢,你抓着俺爷算咋回事儿?”

“草丫,你咋能这么没同情心?”吴月月看着许草丫,眼泪汪汪的控诉说。

许草丫没搭理她,把顾重山从吴月月的手里给解放出来,拉着人就想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