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两人都钻进了小红车的后座,接机的女士转过身端看了两人半晌,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意,“我是郑弛。”

“唐凌云。”

“叶展。”

郑弛被后座年轻人略带防备又满含好奇的眼神逗笑了,她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道:“所以你们是小狐狸和鬼道士?”

“你是梅惊风?”唐凌云不答反问道。

“对,我是。”郑弛哈哈大笑,“我们网友奔现了。”

红车小车向前驶出机场,鹤陆的地域特色在车行过程中像画卷一样,慢慢展开在前方。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不急。”大概是因为鹤陆的光照太强烈,郑弛重新戴上墨镜,语气爽朗,“先带你们吃饭。”

唐凌云和叶展对视一眼,都没接话。

郑弛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细节,嘴角忍不住的笑意,道:“你们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唐凌云说。

“叶同学呢?”

“一样。”

担心两个来自南方的年轻人不适应气温,郑弛有意调高了车内暖气,顺便打开了音响,播放一些她常听的慢摇热单。

眼见后座两人相继解开外套,郑弛道:“一会儿带你们去吃羊肉,顺便,介绍开封五怪其他几个人给你们认识。”

“他们也是史技科学的成员吗?”唐凌云急问道。

郑弛又笑了,反问她:“知道我怎么认出你的吗,凌云?”

“你是我爸的学生。”

“你和唐老师其实长得不太像。”郑弛说,“唐老师说你长大以后不太喜欢和他合照,所以,他只有你的单人照片。”

郑弛声音放得很轻,唐凌云听出她对爸爸的敬重,从第三人口中听到自己和爸爸相处的不愉快,唐凌云心里泛起苦涩。

“唐老师是一位非常有人格魅力的历史老师。”郑弛说。

“但他不是一位好父亲。”唐凌云果断地说。

车内沉寂下来。

唐凌云和郑弛的交谈过程,叶展刻意避开了视线,去看车窗外的鹤陆风光。

有关唐凌云父亲的往事,是她不愿意过多向外人**的部分,叶展不想给她增加任何对外讲述的负担。

鹤陆是平原地区,因为时值冬季,沿途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间或夹杂几丛干草、几棵枯树,风貌看上去比丽城萧条。

一段时间的车程后,车行渐渐进入城市地带,越来越多的建筑物入眼,同丽城一样,鹤陆也是一座不那么典型现代化的城市,至少在建筑物规模上,和海市简直天壤之别。

郑弛载着两人到了一处饭馆门口,饭馆不在街边,而在巷中小院里,郑弛轻车熟路,一径把车开到院里停好。

叶展看到饭馆店名,低头在手机搜索。

搜索结果显示,该店在鹤陆口碑极佳。

郑弛替两人打开车门,唐凌云这才发现她很高,看上去足足有一米七五。她留着将将过肩的短发,比唐凌云稍长一点,身材很匀称,穿着打扮偏素净,不是设计感很重的类型。

唐凌云对她第一印象很好。

郑弛当先进店,饭点时间,里面服务员都在忙碌,到处热气腾腾。郑弛一路没停步,把两人带到一个名叫“远人村”的包间门口。

进门前,郑弛先敲了敲门,脸上带着一丝调皮的笑意。

里面很快传出一道欢快的声音:“是咱们小师妹到了!”

唐凌云听出声音的主人,上官树。

没过多久,包间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军绿色卫衣的男人出现在几人眼前,男人两颊似乎是被热气蒸得通红,眼睛里堆满笑意,第一时间就朝唐凌云看来。

“是小狐狸?”他问。

唐凌云面露尴尬,点了点头,说:“我叫唐凌云。”

“谢何生。”男人说,“你在游戏里看见的上官树就是我。”

“你好。”唐凌云说。

郑弛毫不客气地伸手推他一把,“你别把人挡在门口啊。”

谢何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似的,连忙让开地方,把门口几人迎进包间。

包间里除了谢何生,还坐着两个人,郑弛向唐、叶一一介绍了他们,唐凌云发现,比起郑弛和谢何生,另外两个成员看上去要腼腆一些,表情很和善,但没有主动和唐凌云搭什么话。

“还有一位木尺长……”在席上落座时,唐凌云想起又一个名字。

“啊,查哥,查哥有事,没来。”谢何生笑着说。转眼见唐凌云还是一脸疑惑,谢何生又补充道:“查哥是我们的技术开发,上周娃刚生,不太有时间。”

“叫上锅子吧,老谢。”郑弛打断两人的闲聊。

等“上锅子”的时间,唐凌云默默消化刚刚一段时间里得到的只言片语,试图叠进叶展早上的推想中。

与此同时,叶展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桌上几个人,此前,他在游戏里和开封五怪打交道不多,加上这支队伍表现一直很低调,即使他对他们曾经有过好奇心,也很快被其他人和事干扰,没有追根究底。从鹤陆机场出来,到此刻坐在这家毫不起眼的饭馆内,叶展始终无法把开封五怪、史技科学和眼前五个人联系在一起。叶展向内探寻原因,心知可能是自身偏见作祟,既往认知里的科技业精英人士都是智叟、莲笛高管或张康那种,相比较而言,眼前这群人——

太过朴素了。

两个初到鹤陆的年轻人都在暗中思考,而当郑弛口中的“锅子”端上来,对新人物和新环境的防备俱自随羊汤的热气飘散。

严格意义上来说,叶展和唐凌云都算是南方人,日常饮食很少吃羊,更别提喝到汤香浓郁、汤色却异常干净的羊汤。

郑弛坐在唐凌云身边,锅子一上,她先替唐凌云盛了一碗。

坐叶展旁边的谢何生也主动包揽了照顾他的职责,盛好汤递给叶展时,谢何生笑着说:“郑弛今天接机特地没带我一起,怕小师妹觉得我们是坏人,没想到,她会干脆带男朋友一起来。”

唐凌云被一口热汤呛住,还是坚持开口道:“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搭档,老板。”

“老板?”郑弛和谢何生异口同声道。

唐凌云给自己顺了顺气,飞快掠了一眼叶展,见他低头在喝汤,似乎没有要代她解释的意思,便继续说道:“他是干术公会会长,我玩大宋,就是他找我的,我们按日薪结算。”

郑弛闻言一笑,“原来是叶同学截了我们的胡啊。”

叶展顾不得羊汤鲜美,放下汤碗,道:“你们本来想找唐凌云?”

郑弛眼神一变,对叶展的反应能力很惊讶,又对他笑了笑,不答反问道:“叶同学学什么?”

“经济。”

“……怪不得。”

谢何生见状摇了摇头,“咱们当初也该找个经济学院的合伙人,不然也不会被卖这么久。”

谢何生对面一个眉毛很浓的男士道:“我记得小查辅修了经济。”

“得了吧,他说他当时就是混了个学位,一点没能学以致用。”谢何生说,“查哥还是写代码靠谱。”

“吃饭,别聊工作。”郑弛再次打断了谢何生。

叶展收回观察的视线,低头喝汤。他以前吃过羊肉,也去过做法西式、餐品讲究的餐厅,没有一家比得上手中这碗羊汤。

喝汤间隙,他悄悄向旁边唐凌云移去视线,想知道她是不是也爱这碗汤,像有某种感应似的,唐凌云察觉到他的目光,两人隔着彼此的汤碗交换视线,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信息:好好喝。

唐凌云和叶展早上都没吃饭,机上早餐也没碰,到这会儿,都已经饥肠辘辘。羊汤之后,服务员陆续又端来其他菜品,羊排和羊肉串,还有一些本地特色生蔬菜,拌了芝麻酱,格外爽脆。

饭过一半,唐凌云出去上洗手间,一出门,陡见叶展等在洗手池,两人一对眼色,一起悄悄往外走。

鹤陆地处西北,虽然海拔不如丽城高,纬度关系,光照也很强烈,给人一种此地和丽城一样温暖的错觉。

唐凌云跟在叶展身后,穿过羊肉馆门口厚重的门帘,人还没出门,先被外面冷冽的大风猛刮了一道。她连忙拉起羽绒服外套和防风帽,小跑着走去墙根避风。

叶展随后也拉起帽子,慢慢走去她旁边,背靠着墙,听到她问:“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目前还不明确,”叶展道,“郑弛像是这支团队的负责人。”

“我也觉得,她老把话题转开,其他人都没意见。”唐凌云道,“来之前,我以为开封五怪至少有三个人是我爸的学生,期刊上第二署名的不是有三位吗?结果居然就只有郑弛是。”

这则观察提醒叶展忽略的细节,他想了想,道:“或许期刊上的署名和史技科学没有必然联系。”

“嗯,而且听他们几个人的意思,谢何生和木尺长——就是查哥,也不是学历史的。”唐凌云道,“史技,可能就是顾名思义的组合,历史和科技。”

叶展沉默,脑中发散思考了更多,转身回包间前,他想起问唐凌云:“你还在和刘璞位置共享?”

“在呢,从下飞机开始,她就能实时看到我的行踪。”唐凌云此时已经冻得不行,跺着脚钻进店内,头也不回地说:“放心吧。”

两人却都没想到,进包间前会碰到开封五怪之一,那位眉毛很浓的男士,郑弛叫他望哥。唐凌云和叶展分明是从店外进来,一瞬间都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没做什么,倒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尤其是走在前面的唐凌云,一边和对方打招呼,一边不自觉红了脸,一路低头直到回包间。

相较于唐凌云,叶展倒显得分外坦然,一点没有害羞的意思,和望哥打招呼时,脸上甚至挂着真心实意的笑容。

后来一整顿饭,桌上众人都没再提过工作相关,唐凌云问了一些羊肉、羊排和羊汤相关的问题。饭局结束已经快到下午一点,谢何生提出和郑弛一辆车,剩余两人另行驾车离开。

走出饭馆,唐凌云问:“我们要去哪?”

“去你一直想去的地方。”郑弛说。

“就是我们公司。”谢何生友善地补充道。

唐凌云过往人生非常简单,除了兼职打工,几乎没有接触过学校以外的社会关系。因此,她对史技科学本身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吸引她的,一直是史技科学和爸爸的关系。

叶展情况不同,他父亲本身是企业中层,加上张干的关系,少年时代,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大人”,又兼他自己对新创行业感兴趣,网上新闻也主要关注这些。一顿午饭下来,他对史技科学的好奇心到达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