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凭借曾经长居榜首的优势,比赛前,开封五怪毫无疑问地成为青色阵营的指挥官。

上官树在二十人围成的圈子里认真道:“九进五,我们轮空了一局,现在五进三,需要两两捉对,对我们阵营来说,没有配合打过九进五,存在先天弱势。所以——下面的话请各位务必听清楚——我们今天的作战策略就是,各队推选一名主力队员,共计四位,其他人以配合主力队员为主。大打是双球门,我们开封五怪先出一个人守球门。”

上官树指令一下,场中队员纷纷活跃起来,各自推举主力队员。

到干术小队,大家一致推选了段大。

没过多久,场上教坊乐队齐奏《凉州曲》,鼓钹齐鸣,有球平(裁判)骑马入场,宣布比赛开始。

受场上高还原度的历史细节感染,唐凌云心中澎湃着比赛的**,想着即使自己不能上场,也一定要助力本阵营获胜。由此,她赶在最后一点时间内,在征得黑马同意后,把它换给了叶展。

大打的比赛流程比阵营内部赛讲究,两支队伍,每进一球都会有专门的唱筹官手握小红旗驰马入场,球场外树二十四面红旗,每队拿一旗积一筹,筹满十二为胜。

青色阵营的四支队伍虽然已经代表阵营最强,实际在场上,只有开封五怪和干术公会实力稍强,至少他们在传递球方面都很稳,轻易不会被对手截球。

除了段大。

在接二连三被对手抢走球,并因此丢失比赛头筹之后,干术小队众人——包括场外观赛的唐凌云——终于意识到练九龙今天不在状态。

黄色阵营配合娴熟,是小队此前从未遇过的强劲对手。尽管比赛过程中,干术小队依旧按刘璞研发的秘密战术行动,但由于大打比赛人数众多,场上形势变化太快,仅凭小队几人,根本无力扭转全队局势。

“要不然把我们的战术分享给大家?”林辉耀建议道。

“最好不要,”叶展冷静道,“牺牲游戏视角的操作需要足够练习时间,比赛不是练习场。”

“九龙,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刘璞心系比赛,忍不住直接在队伍里问。

“没有。”练九龙果断地说。他最清楚自己现在状态不佳,正在努力调节。

林辉耀清了清嗓子,想说什么,又实在没精力斟酌措辞,最终什么也没说。

拿下头筹,黄色阵营攻势更猛,没用几分钟,稳稳拿下第二筹。

第二筹一丢,青色阵营内部渐渐有了一些不太友好的声音,有人直接攻击小队:“我说干术公会,你们几个守不住球能不能别老抢球?就你们动作快是吧?”

客观来说,第二筹的失利确实和小队脱不开关系,因此,阵营频道里的话,大家都没接。

那人还不依不饶:“你们的人要是不行,就传给开封五怪。”

“你有本事自己去对面抢球,在这囔囔什么?”练九龙道。

“丢球的人就是你吧,你这么着急?你怎么进——”

“都是一个阵营的队友,才第二筹,不要先内讧。”上官树及时打断道。“大打特别需要配合,有什么矛盾,比赛结束再吵,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赢。”

上官树的劝告并没实际起到作用。

唱筹官离场,两队重回赛场,青色阵营内部情况变得更糟糕。阵营频道攻击干术公会的队伍——五个粗人——开始和小队抢起球来,段大甚至和对方球员在马上发生肢体冲突,以致球平入场给两人警告。

这时,叶展在队伍频道说:“练九龙,你下场,换唐凌云。”

“你什么意思?”练九龙毫不客气地问,好像一整晚,他终于能将矛头对准这个真正的“敌人”。

“你状态一直调整不过来,继续待在场上,对其他队伍也会有影响。”叶展沉静道。

“我状态为什么调整不过来,你心里没数吗?”练九龙道。

叶、练二人的争吵,林辉耀自感意料之中,而对唐凌云和刘璞来说,完全云里雾里。

“比赛要紧,吵架先放一放。”刘璞好言好语道。

“我为什么要放?有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人前装高冷,人后净搞小动作,恶心。”从知道叶展和唐凌云同在鹤陆开始,练九龙脑子里就窝着一团火,他还记得昨天晚上,他们三个一起回寝室,林辉耀戳穿他喜欢唐凌云的心事,叶展全程当作没听见一样,隔天居然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去了鹤陆。到刚刚,叶展当众说他状态不好,要他下场,练九龙脑子里的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全顾不上什么交情或面子,只觉得自己被骗、被当成傻子对待了。

练九龙的这番心声,叶展即便不能全数体会,看他现下表现,也能读出大半。叶展没多犹豫,给练九龙发去私聊:“你喜欢唐凌云,注意力最好放她身上,至于我怎么做,跟你没关系。”

“所以你就瞒着我跑去鹤陆找她?”

“我说过,我没有必要跟你报告我的行程。”

“可你知道我喜欢她!”

“我本意并不想知道,也不在意。”

叶展的语气冷静又冷淡,练九龙听了更气:“你——”

“这场比赛唐凌云很想赢,”场上局势忽然又紧张起来,叶展不得不打断他,“至少我不会让它输在我手上。”

练九龙哑口无言。

游戏里,青衣道士从段大马前运走球,一路越过对手的围追堵截,段大愣在原地,忽然觉得好委屈、好丢脸。

青衣道士打进了第三筹,进球之后,担任黄色阵营守门员的李中丞勒马到他身前,悠悠道:“算我送阿展一分。”

叶展还没从和练九龙沟通不畅的情绪里抽离,又听张康说这样的话,心里难得起了火,当下很想骂人。

却听唐凌云给他发来私聊:“恭喜你,进球啦!”

叶展的心火在顷刻间熄灭。

“恭喜的话不好在队伍频道公开说,感觉九龙今天有点不对劲。”唐凌云道,“我问刘璞发生什么事,她说她也不知道。”

叶展莫名失笑,心里刚灭的火转变成一朵蒲公英,轻轻飘了起来。等唱筹官唱筹的间隙,他将椅子转了个弯,看到唐凌云的游戏画面,绿茵草场上那么多人,她在看他。

蒲公英爆炸了。

李中丞有没有刻意给青衣道士让分,叶展已无心计较。干术公会拿到一筹,暂时缓解了阵营内部纠纷,到第四局比赛,其他队伍有意无意地都爱把球传给青衣道士,这么一来,段大表现好与坏,也无人在意了。

两个阵营都在用心比赛,赛况因而焦灼起来。

青衣道士进过球,成为对手主盯的球员,阵营指挥一开始是上官树,慢慢变成木尺长,相较于上官树,木尺长的指挥风格异常简约快速,尤其适用于形势千变万化的赛场。

比赛第四、五两筹,黄色阵营拿下。

第六筹归青色阵营。就在临门一脚,青衣道士用一个假动作吸引了守门员注意,提前和道士沟通过配合的掌柜娘子击球得分。

第七、八、九三筹归黄色阵营,自此,他们阵营共计获得七筹。

比赛持续下来,黄色阵营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全服九个阵营,黄色阵营本就是强势阵营之一,加上有过九进五的比赛经验,他们很清楚地知道比赛制胜关键是什么,全程对开封五怪严防死守,不给这支队伍丝毫发挥空间。

相较而言,青色阵营队伍水平参差不齐,开局的争吵加重了内部分化,在阵营连丢几分后,五个粗人颇有些放弃比赛的意味。

这令场外观战的唐凌云心焦如焚,就在这时,她收到木尺长的好友添加,唐凌云顿感纳闷,接受了申请。

没过多久,她收到木尺长发来的语音私聊:“你为什么不上场?”

木尺长是场上指挥,知道他问话是为比赛,唐凌云坦诚道:“我练马球比较晚,总打不进球,在队伍里,实力垫底。”

“马球实力不是按进球算,截球和传球也算,不然足球和篮球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位置?”木尺长正在场上比赛,语速飞快但清晰地说:“全场只有你一个人拥有艮岳良马,此外,看你已经能够自由切换型态,应该也知道小狐狸人形的特殊技能是什么。”

“弹跳力。”唐凌云福至心灵地说。

“投球不行,你就截球、传球。”木尺长道,“不要浪费天赋。”

木尺长的话只有唐凌云一个人听见,场上比分已经容不得唐凌云思考更多,黄色阵营拿下第八筹时,唐凌云在队伍频道说:“我想上场。”

她的语气听上去很沉稳,隐约还有几分不容置疑。

练九龙道:“我——”

“我下场,换你。”林辉耀打断了练九龙,“不好意思啊大家,让我休息休息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累。”

其实在小队几人眼中,今天比赛最该下场的是练九龙。不仅因为他自己状态不佳,还有五个粗人对他的负面情绪,影响阵营内部团结。林辉耀心知比赛重要,但他更在意两位室友之间的关系,他想再给练九龙一个机会,在场上逆袭的机会。

“听辉耀的。”叶展给出最终指令。

唐凌云上场时,两个阵营比分八比二,黄色阵营大比分领先。唐凌云以前听爸爸讲战争史,史上所有以弱胜强的例子,弱势一方总是胜在士气,那种孤注一掷的必胜决心。

她还记得上次自己兴致缺缺地和叶展聊特长,她如何提前放弃马球,她说她“很会输”,但此刻,当她身骑黑马、手握球杖,和同伴一起走向“战场”的时刻,她听到自己心里激昂的声音:她绝不提前认输。

青衣道士一直在她身边,第十一颗球发出前,两人在游戏里、在马上相视一眼,各自收到了对方的鼓励——不对,唐凌云给叶展传递的不是鼓励,是“一定要赢”。

青色阵营换人,黄色阵营登时严阵以待。

半个多小时比赛下来,干术小队充分体会到黄色阵营对这场比赛的重视,不止张康所在队伍,他们所有成员身上都有这种特质。

因此,狐女一上场,立刻成为对面防范重点。这是唐凌云参加的第一场马球比赛,初登场就是地狱级的难度。

“不要急,他们盯你,你就遛他们。”木尺长驰马到狐女身边说。

“嗯!”

唐凌云按木尺长的建议,纵马全场遛对方球员。

黑马的速度和灵性在这时起到了关键作用,青色阵营很快发现,他们追着狐女走是在浪费时间,还因此耽误了对开封五怪的盯守,以致木尺长频频接到传球,送球入门。

青色阵营陆续拿到本队第三、第四筹,黄色阵营并无得分。

这之后,黄色阵营恢复之前打法,不再分出人力追着狐女跑,继续死盯开封五怪。

唐凌云带人跑了几圈,紧绷的心脏和肢体渐渐松泛,黑马感知到她的状态,开始配合她做各种中高难度的截球动作,即使狐女腾空,它也能在最快时间里稳稳接住她。

狐女异乎常人的马术顿使黄色阵营方寸大乱。

干术小队内部,叶展和刘璞都敏锐察觉到对手的“乱”,两人开始环绕着狐女打配合,狐女能有效抢球、截球、传球,他们就集中精力进球。

接下来,毫不意外地,青色阵营又连拿四筹,场上比分八平。

黄色阵营进行了队伍调整,李中丞不再守门,骑着他的枣红色大马进入草场,在球平发球之前,他笑着对青衣道士说:“看来我是低估你们了。”

“运气好。”叶展不理他有意无意“搞心态”的话,面无波澜地说。

李中丞闻言笑容大开。

李中丞上场后,叶展自发对他进行了盯守,几圈跟下来,他发现张康的马术和球技都很出色,不禁在心下感到佩服,一边佩服,一边把他防得密不透风。

与此同时,黄色阵营也试图对狐女进行防守。

他们的防守是徒劳的。

因为一旦多派人防狐女,开封五怪就占优势,接连进球。

但不防,干术小队这边就环绕着狐女打,全场第十九筹,狐女把抢来的球传给离自己最近的段大,段大毫不犹豫地向对方球门击球——

众人还没看见这颗球进没进,游戏浮层先弹出来:

亲爱的玩家,今日测试时间已满。

请明天再来。

唐凌云“噌”的一声从游戏椅上站起来,愤声道:“怎么老这样!”话说完,一摘眼罩,她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并不在酸橙包间,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等唐凌云定了定神想起被马球比赛带走的现实记忆,却见叶展悠悠转动椅子,摘下头盔,抬头看向她。

唐凌云不好意思地坐回椅子,“都忘了我们在鹤陆。”

叶展刚要开口说话,体验室门被敲响,叶展当下起身开门,谢何生和郑弛满面红光地走进来。

唐凌云探头往两人身后看,见“木尺长”不在,禁不住问:“查哥不是本人上的游戏吗?”木尺长明明在游戏里和她说过话。

这问题令谢何生和郑弛相视一笑,郑弛道:“是本人,他在家。”

“怎么查哥都不在江湖了,还是被人记挂最多?”谢何生道。

“人类本质慕强而已。”郑弛说。

“我是因为,”唐凌云解释道,“我是听了查哥建议才上场的,他教了我一些战术。”

“原来是这样。”郑弛说,目光又向叶展的位置掠了一眼,“时间不早,你们明天要赶飞机,现在送你们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