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你会来。”

玉格一进府门,便看到十四阿哥负手站在院中,神态平和,面上还带有几分笑意。

玉格亦笑着回道:“那十四爷可准备好我侄子的贺礼了?”

“侄子?从静宁那边论起来,你还得唤我一声叔父呢。”十四阿哥一笑,示意她到屋里说话,玉格从善如流,走到十四阿哥身边时,怀里被塞了一个暖手炉。

玉格抬头看向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笑道:“抱着吧,受凉不好。”

玉格笑着点点头,接受了十四阿哥的好意,两人并肩朝屋里走,背影一高大坚毅一清隽娟秀,端的是相称。

行到屋内,两人去掉斗篷,玉格蹲下身将猫儿身上的绳子解开,猫儿扭了扭脖子,而后迈开四条腿在屋内慢悠悠巡视起来。

玉格看着就不自觉笑了起来。

另一边十四阿哥也瞧着她勾起了唇,而后亲自提起红泥小灶上的茶壶替玉格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奶茶。”

玉格笑着接过捧着,“多谢。”

十四阿哥笑了笑,自个儿也倒了一杯,却只放在桌上,“该是我谢你才对。”

玉格不客气的点点头,“也是,我五姐家这猫儿可是许多人家都抢着要的。”

十四阿哥又笑了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十四阿哥道:“九哥让我代他向你说声抱歉。”

玉格垂眸喝了口奶茶,没有应话。

十四阿哥转头看向已然把这儿当作自个儿领地的猫儿,看得心头柔软,有几分明白她为何这样喜欢这些猫儿狗儿了。

“我处境越不好的时候,你越会来,八哥和九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九哥设计了一套新的文字。”

话说到这里,玉格没办法再装听不懂了,无奈打断道:“十四爷再这般知无不言,叫玉格往后都不敢来了。”

十四阿哥笑了笑,收住了话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还要赶回京城,玉格没在十四阿哥处久留。

然即便如此,她这一日的行程还是被人放大了报到雍正面前,一个个仿佛安了只眼睛耳朵在玉格身上,亲眼瞧见听见她同十四阿哥密谋了什么不轨之事一般。

苏培盛小心留意着雍正的反应,却见雍正看完后,面无表情的扔到了一边。

这是放下了?苏培盛垂下眼,这么短短的一份折子,万岁爷不过几息便能阅完,可这一份看了足有半刻钟。

然这样细处,外头的人无从知晓,所以这一通弹劾在外看来并没有掀起什么涟漪。

很快就到了允祜阿哥成婚的前一日,虽然允祜阿哥只是没有爵位的光头阿哥,但到底是皇上和诸位阿哥的亲兄弟,所以在京城的诸位阿哥皆请了个齐全。

玉格作为亲娘舅自然也要到场,不仅是她,还有多尔济、陈氏、郡主,以及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四姐儿、五姐儿几个亲姨母家,以及金保一家。

三姐儿、四姐儿和五姐儿这三家还好说,都是玉格家里稍微显迹后结的亲,日常的生意往来也没少见贵人,规矩不坏,但大姐儿和二姐儿两家却很露怯,再加上还有一个离不得人的陈氏,以及根本就不着调的金保一家。

郡主身边的人手有些不够用了。

家里虽富,但下人并不多,郡主出嫁的时候宫里倒是给配了不少奴才,但一来不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不是很能信任,尤其郡主因为身体的原因,本就不喜太多的奴才近身,二来,那么多庄子铺子也得要安排人去。

郡主向玉格借落英,“落英性子稳重,又是在十四叔身边见过世面的,有她跟在额娘身边,妾身也能放心许多。”

玉格自然允了,又道:“还有一件事要请郡主多费心。”

“七爷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妾身做的,七爷尽管吩咐就是。”

玉格道:“允祜阿哥成婚,八阿哥和八福晋想来也会到,八阿哥如今……八福晋可能会受些委屈,劳烦郡主能帮忙的时候帮衬着一些,别叫八福晋太过难堪。”

郡主点点头应下,“七爷放心,妾身会留意的。”

成婚当日,八阿哥同八福晋果然到场。

男客女眷分开,玉格这边带着马志祥、郭胜和金保,侍奉着多尔济和伯父一同往里走,崔先生和常旺也跟在她身边,喜塔腊·达穆同样没有离开。

跟在玉格身边见到的人,和他们自个儿见到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在贵人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比如玉格和十六阿哥说话的时候,常旺就被十六阿哥多看了两眼。

而这些被他们的上官同僚瞧进眼里,对他们往后的前程仕途自然有好处,金保与有荣焉的挺直了脊背。

不过到底官位品级差了许多,入席的时候,还是被分到了不同的地方,诸位阿哥自然坐在一桌,玉格也离得不远,同其父就坐在旁边一桌。

诸位阿哥是亲兄弟,又都是体面的人,虽然因为各自的境遇不同,气氛有些微妙,但大体还过得去,即便有官员过来敬酒,想要捧高踩低,当着诸位阿哥的面,也不会做得太过。

只是,这份‘不过’只限于言辞态度,当十三阿哥和十六阿哥身边围着大臣等着敬酒说话,而八阿哥身边空无人时,于同一桌上,就很有些扎眼了。

而女客那边,比之这处只怕更甚。

玉格身边也围着不少大臣,虽然她办的差事招人恨,可办了那样招人恨的差事,被那么多人弹劾,人还稳稳的立在朝堂上,就由不得他们不给面子,尤其对户部的官员而言,这是户部主官,允祜阿哥今日娶的福晋,又是户部侍郎的女儿。

这其中的关系,稍微品一品,就值得敬一杯酒水。

玉格站起身来,稍微往侧边退了一步,侧站着同过来敬酒的官员们碰杯说话,从远处看来,八阿哥身边就也有许多人了。

八阿哥听着身后的热闹,嘴角微勾,垂眸饮酒。

十六阿哥正好坐在八阿哥对面,刚同人说完话,仰头干了一杯酒,而后捏着酒杯转了转,觉得这酒味道怪涩的。

等允祜阿哥出来敬酒时,喜宴的气氛达到了**,阿哥大臣们都起哄着灌允祜阿哥酒喝,多尔济瞧着自个儿的皇子外孙,又是激动又是担心,“阿哥还小呢,不能喝那么多,喝醉了可怎么办。”

但这话,他也就敢在玉格耳边小声说说,这一晚上,多尔济坐于一群王公大臣中间,极其不自在,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

玉格安抚他,“放心,都有分寸。”

“等会儿等会儿,都喝都喝,”旁人起哄得再热闹,允祜阿哥也是要先敬长辈和哥哥们的,只一边朝主桌走来,一边笑着推拒应付道。

玉格举起酒杯,走到允祜阿哥身边,帮着拦一些已经喝高了酒,允祜阿哥应付不过来的大臣。

“欸,李大人,咱们先喝一杯。”

喜宴结束后,玉格一身的酒气,比她自个儿成亲时喝得还要多,郡主和她坐在一辆车上照顾她。

“等允祜阿哥这边安顿好了,就能接六姐儿出宫了。”玉格只是身子有些难受,脑子还很清明。

前头车上的多尔济才是真的吃醉了,拉着陈氏的手一时又是笑又是哭的模样,“允祜阿哥长得真好,像六姐儿,也像玉格,真好,对我也好,叫我郭罗玛法(外公)呢。”

陈氏听了,也是高兴得直抹眼泪。

另一边,八福晋和八阿哥也同坐在一辆车里。

与玉格家不同,两人身上都几乎没什么酒气,也没什么喜气,还能平静的商量事情。

八福晋道:“我在静宁的婆婆身边,瞧见了十四弟的婢女。”

八阿哥闻言微愣,静宁的婆婆不就是玉格的额娘,十四弟的婢女怎么会跟着玉格的额娘,“你没有看错?”

八福晋摇头,“十四弟从前没少在咱们府里留宿,他身旁常用的婢女就那么几个,我不会看错,我看见时就觉得眼熟。”

八阿哥垂眸思索。

“我怕直接问那婢女,大过引人注目,若真问出是从十四弟府上出来的,让人听了去,只怕玉大人连着十四弟再连着爷,都又要被弹劾受训斥。”

八阿哥点头,“你考虑得很是。”

八福晋又道:“好在静宁大约是得了玉大人的嘱咐,对我很是照顾,看没人同我说话,便把她家老夫人安排在我旁边,那位老夫人人老实得很,胆子也小,问什么就说什么,也不避讳我,我问了她,她不知道那婢女的来历,只说是在玉大人身边伺候的,从西北那边带回来的,爷您听,西北,不是正好对上了。”

那就不会错了。

八阿哥慢声道:“十四弟没同我说过此事。”

八福晋又道:“我见静宁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奇怪,这样别人送过来的婢女,爷也知道,可静宁对她不仅一点儿不见介意,反倒像是自个儿身边信重的大丫鬟一般。”

八阿哥缓缓往后靠到车壁上,慢慢琢磨起来。

他是很感念玉格的照顾,但也很好奇,玉格和十四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玉格这人一向与人为善,但又不愿与人深交,所以自个儿反倒是个不能轻易接受别人好处的人。

而十四弟如今同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偏偏此事,十四弟只字未提。

“要不爷写信问问十四弟。”

八阿哥摇头,“我觉得此事不在十四弟。”

而是玉格有问题。

所以,“十四弟未必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