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之内,不得滥用飞行术法。

姚尘宫与景华宫的距离不算远,但楚江宁也走出了一身薄汗。

行至景华宫内殿。

下跪行礼,姿态标准得无可指摘。

“拜见父君。”

“起来吧。”楚临雍和声道:“宁儿,为父也已许久未曾这般私下见你了。”

一叫宁儿。

准没好事。

楚江宁起身,脚下却故意一个不稳,再度跌倒在地。然后趴在地上低着头道:“是儿臣不孝,未能为父君分忧,此番还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舅父求情,惹父君为难了。”

“这也不能怪你,寒江毕竟是你舅舅。”楚临雍难得这般和颜悦色:“我知你们甥舅情深,但寒江此次行踏差错,犯下大罪,致使民怨沸腾,朝野哗然。如不杀……”

在楚临雍那句「也不是不可以」脱口之前,楚江宁抢先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恐那死去的一千八百八十八位生人冤魂难安;不杀,难定我天域令法;不杀,有损父君圣名;不杀,难保天下安宁。父君放心,江宁日夜蒙受圣恩教诲,深知大义私情哪个更重的道理。绝不敢让父君为难。”

楚临雍:“话虽如此……”

楚江宁继续抢话,原则上不让老爹把话说死:“江宁深知舅父罪恶滔天,百死莫能赎其罪,不敢求父君法外容情饶他性命,但求能为舅父留一具全尸,但求不牵连他那无辜的妻小家眷。”

楚临雍:“其实……”

楚江宁低着头,让楚临雍看不清他的脸色。一副愧疚难以自持不敢厚颜见父的模样;

“父君不用再说,其实孩儿都懂的。遥泽郡位处西洲之北,乃西洲第一大郡,北倚巫山灵脉,南靠西洲都府,地位何其重要。此地若是不宁,恐牵连西洲生变,甚至牵连巫山灵脉。此乃天下大计,不容有失,远比舅父一人之生死重要百倍。”

楚临雍:“……”

死寂般的沉默,楚江宁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瞅他,满脸无措:“父君还有何训教?”

楚临雍:“……”

话都让他说完了,本君还能说什么?

楚江宁拱手为礼:“那……孩儿先行告退。”

楚临雍:“走吧。”

楚江宁复又施礼,这才挣扎着站起身告退。

他即将走出殿门时。

却听身后传来楚临雍的声音:“楚江宁。”

楚江宁微微僵硬了一秒,方才转身行礼:“父君有何吩咐?”

楚江宁看他一眼,面上不见喜怒:“本君有一重任,交托于你。”

“适才你说得不错,遥泽乃心腹之地,不容有失。恐单单杀了寒江一人,难以安抚民心。本君遣你为特使出使遥泽,安抚民心,务使百姓和顺,郡境安宁。”

“这……”楚江宁惶惑道:“儿臣无才无德,且从未办过差事,恐难当此重任。”

“祸是寒江闯下的,由你来收拾本便应该。本君于你便宜行事之权,此乃御令。”

“可是……”楚江宁还待分辩,却听楚临雍问道:“你想不想我饶寒江一命?”

楚江宁沉默了。

不想啊……

“寒江的命,就在你此行成败上了。即日启程吧。”楚临雍轻描淡写的下了令。

姚尘宫。

“殿下您回来了。快躺下我为你上药。”

“不必了,区区小伤。”楚江宁淡淡道,体内灵力涌现,腿部的伤口转瞬即逝,肌肤平滑无虞。

“您怎么……不装了?”如萦放下手中的药盒。

“父君任我为特使出使遥泽,都要走了我还装给谁看。”

“遥泽?现在那里可是混乱之处,殿下您怎么出去一趟就揽了这么个差事?”如萦满脸担忧。

楚江宁懒懒的躺在软榻之上,把玩着随身匕首:“大概戏太过,最后被父君品出不对了吧。”

“不过无妨。”他露齿一笑:“我久困深宫,不见天下人,未行天下路,难知天下事。如此正合我意。”

三日之后,遥泽郡郡府。

“遥泽郡住民一千三百八十二万人,已登记在册的修士八千六百七十四人。税收主要依靠巫山矿脉及药场经营,至于大人您要的明细账册,一直是由寒郡首一人掌管。下官梳理郡务时也并未见到,应已被寒郡首一并带走。”

遥泽郡副季明均毕恭毕敬的对楚江宁道。

他乃寒江副手,寒江出事之后暂理遥泽郡务。但寒江的事闹得太大,从名门世家到三教九流,有修者,有庶民,各行各业各方势力全都牵涉其中,多日来已是焦头烂额,现在见天域终于来人,喜不自胜。

只不过,这位特使确实太过年轻了些许也太过貌美了些许。

青袍乌发,天人之姿。

是季明均生平仅见。

至于年纪,虽然修者年寿悠长,与凡夫俗子不可相较而论。但除非修为修到巅峰,容颜依然会随年龄增长而变化,这位特使大人看年纪应不超过三百岁。

如他所料不差,这位大人必是出自天域最神秘莫测的星罗七司。

星罗七司乃是君上甫一登位便设立的,有察民情,辖州府百官之权。麾下星罗使无一不是天下间最优秀的青年才俊,是君上手上最神秘也是最得力的一杆长木仓。

这等年纪,这等才华气度,除了星罗七司不做他想。

由此,他更不敢生出小觑之心。

星罗使凶名在外,又岂是易与之辈。

楚江宁放下案简,问道:“本使刚来遥泽,竟发现郡府都被堵了门,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可入内。郡府身为一郡首府,最为核心机要之地,何至于此?”

季明均叹了口气:“大人容禀。寒郡首抓的那一千八百八十八人里,有几位家世不凡,他们的父母长辈得知儿女惨死,暴怒之下才做下此等堵门之举。”

这一方面也是因为寒江在此浸**多年,大半府兵已成了他的私兵,不是随着寒江被抓捕镇压,就是逃亡在外。他竟然一时抽不出足够人力去镇压此事。说来实在惭愧。

楚江宁奇道:“寒郡首已送押帝域受审,一干宵小俱已伏法。难道这些人竟然愤怒非得拆了这一个空郡府才罢休吗?”

季明均苦笑道:“并非如此。寒郡首虽已送押至天域,但他的妻儿家眷尚在,因群情激愤,下官担心他们在寒家安危难测,特让他们前往郡府避险。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追至郡府,让大人见笑了。”

楚江宁点点头:“既如此,寒夫人何在,本使要见一见她。”

季明均请教道:“不知,大人想见哪位寒夫人?”

楚江宁一愣:“难道寒夫人还有好几位?”

季明均露出一个别扭笑意:“不瞒大人说,寒郡首虽发妻早逝,但姻缘之事上……这个,得天独厚。这些年一共娶了七十位夫人,生了三十二位公子,二十七位小姐。现今全都在郡府之内。”

楚江宁:“……”

这比他爹的女人都多,佩服!佩服!

既然都没有正经舅母就更好办了,他沉吟了一阵,吩咐道:“你唤个说话办事靠谱些的来见我。”

季明均暗自思索了一阵,吩咐府兵:“去请秀夫人来。”

不多时,一位年轻女子被请上来,她身着一身简致的蓝色袄裙,干干净净,容貌秀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她对着季明均福了福身子:“季大人。”

季明均嘴角扯出一抹笑,连忙道:“秀夫人,这位是帝域特使,专为寒郡首之案前来。”

秀夫人目光炯炯,死死盯住楚江宁,神情关切:“不知我家郡首如今可安好?”

楚江宁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灵茶,直言道:“本使不知道。”

秀夫人:“……”

楚江宁继续道:“本使也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此次召你来,是有事相询。你可知,寒郡首将遥泽这些年的税收账册收在何处?或者说,他藏有何贵重的书册典籍?”

秀夫人不卑不亢道:“妾身并不知道大人所言的账册是何物?涉及郡务的相关印章、令幅、书册典籍均已转交给季大人了,如果季大人处没有,那下落便只有郡首方知了。”

“你既不愿说。那只能用刑了。来人啊!抓起来。”楚江宁语气温和,语意却冷酷至极。

随侍府兵一愣,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将她擒下。

秀夫人万万没想到这人翻脸如翻书,面带惊慌之色:“别碰我……我可是郡首的人!”

“可惜啊,寒郡首此时早已凶多吉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何况是你。”楚江宁唇角含笑,一副轻松自如的神情。

“如萦,交给你了,带下去吧,我眼前可见不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