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是自己之前处事不当,伤了儿子的心,让他一时糊涂,走上邪道,方有此祸。想要缓解父子之间的误解与心结,结果这兔崽子说他没有误会,不用化解。他就是纯粹的贪恋权势,才行这忤逆之举。

他气都快气死了“你……好、好得很,给本君滚。”

楚江宁不以为意,神色泰然的行了一礼“孩儿告退。”

颤颤巍巍的高总管等到楚江宁走远了,才敢回到寝殿。

一进门,便看见他家帝君捂着胸口,在大口大口的咳血。

高总管大惊失色“君上!”

楚临雍咳出最后一口血,摆了摆手示意他无碍。

高总管无比担忧“您这是怎么了?江宁殿下难道……老奴这就去寻药官。”

“不必。”楚临雍接过高总管递过来的丝帕擦拭这唇边血迹。

“本君无事。”

他神色恢复平静“这血吐出来,正好。”

帝都一座宅邸之内。

一身锦袍的中年男子接过密信,草草扫过,脸色大变,无比震惊,失声道“贺连之死了?仅是为了几份奏疏,便擅杀臣属,他竟残暴至此!”

递上密报的那人摇头叹息“你也不想想他的帝位是怎么来的,他本便是心术不正之人,乍得大位,得意忘形,有此暴行也不出奇。只怪我等为了一时朝局安稳,竟铸下大错,容他登上帝位!这才几日功夫,他便火烧奏疏,擅杀臣属,再继续放任他如此,贺大人的今日便是我等的明日啊。”

“岂有此理!”中年男子无比愤慨“我等要拥护的主君,不是这滥用私权,嗜杀成性的修罗。而是为天域为万民谋福祉的仁君。此事决不能就此作罢!明日议事,我必要当庭质问,让他给个交代。”

“贤弟莫急,如今他手握兵权,大势在手,我等贸然与之为敌殊为不智,还是先从长计议……”见男子急了,那人连忙劝道。

“大人不必再说,我意已决,明日哪怕刀斧加深、血溅当场,我亦如是。我还就不信了,他真敢当着天下臣民的面杀我?”

“贤弟还是三思!那位不可以常理计较……”那人依然苦苦相劝,但眸中却闪烁着一阵得意。

翌日。

议事厅。

楚江宁端坐御座之上,接受众人朝拜。

今日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朝议,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是以通政司早已定好了仪程,早早同朝官们通好了气。

捡几件不那么要紧之事议了便罢。

朝议才刚起了头。

便听到他们的新君突然道“先且慢。”

楚江宁端坐御座之上,淡淡的扫了下方一眼。

问道“本君怎么见今日朝议,似乎有许多人未至呢?”

众人有些茫然的看着似乎与平日并无二致的队伍,十分摸不着头脑。

因为昨日通政司主事刚刚死去,现在主持通政司的是他的一位副手。

他看了看乌泱泱的人群,心中计算了一番,方道“禀君上,今日议事应至两百一十六人,实至两百一十五人,缺的那人是玄兵司柳柏柳大人。”

楚江宁问道“他为何不来?”

通政司副主事道“这……臣不知,柳大人并未告假,许是有急事耽搁了。”

“原来是有急事耽搁了啊。本君见他不来,还以为他是死了呢?来人,去将柳柏唤来,本君到要看看,他是有何天大的急事!”

众人面面相觑。

这暴君昨日才杀了通政司的贺连之,今日又突然这般小题大做。

难道是要拿柳柏来杀鸡儆猴吗?

这也太过分了!

这柳柏也是……好歹是新君第一日朝议,竟然无故缺席。

平日里真看不出他居然这么不靠谱!

星罗司已被楚江宁一道谕令打发去修路了,是以现在去传唤柳柏的,是新上任的青阁青衣使。

青衣使匆匆而归,身边空无一人。

“禀君上,那柳柏……柳大人他、他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柳柏突如其来的死讯在殿内炸开了花。

“柳大人昨日还好好的,这怎么会?”

楚江宁微微皱眉,沉声道“什么叫他死了,仔细说来!”

青衣使咽了一口唾沫“下臣至柳府之时,柳府管事告诉我柳大人尚未起身,因是君上急召,是以下臣只能闯入柳大人寝房,却见柳大人早已遭人刺杀,气绝身亡,横尸当场!下臣立刻命人封锁柳府,前来禀报君上!”

“岂有此理!”楚江宁勃然大怒“竟然在本君眼皮子底下杀本君臣子。简直是不知死活!给本君彻查此事。”

他阴森森的目光在下方众人,尤其是八大世家的家主身上落下。

“柳柏平日里有何冤仇,近来做了何事,见了何人,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本君查个清清楚楚,柳大人决不能白死,哪怕行凶者是当朝宿老,世家家主,也定要深究到底!你等一切行事,皆是奉了本君谕令,凡阻者皆可杀,明白了?”

他一番话说得杀气腾腾,语中意有所指。

众人,尤其是八位家主,简直无语至极。

这番话简直就像说来给他们听的,就差没有明说他们便是凶手了。

这是……贼喊捉贼?

在场诸位皆知,这柳大人十有八九就是你楚江宁派人杀的,他昨日才表示对你焚奏疏、杀臣属的暴行极为不满,今日便死了。说不定就是青阁去请他之时杀的。

你还如此兴师动众要给他查真凶,一副不为他报仇血恨誓不罢休的模样。

到底是想做什么?

有了柳大人的插曲,大家也都没了心情,议事草草便结束。

还是熟悉的宅院。

还是熟悉的八大家主。

哦,应该是七大家主。

韩家家主韩宗因早早上了楚江宁的贼船,自动被排除在外。

吴家家主怒道“老马,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家家主一脸茫然“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吴家家主冷冷道“你不必装了。那贺连之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在奏疏上做手脚,好端端的柳柏为什么会死?你心知肚明,一切拜你所赐!”

马家家主道“众所周知,无论是贺连之还是柳柏,都是你的人。这个帽子扣在我头上,不合适吧?”

吴家家主双目喷火“这便是你最阴险之处!你有把柄在那位手上,不敢招惹他,便挑拨我的人去试探他,若是成则罢,不成你便可以栽赃到我头上,何其阴毒!贺连之也罢了,柳柏可是我的亲传弟子!此事我绝不与你罢休!”

马家家主面露讥讽之色“死的两个都是你们吴家之人,柳柏更是你的得意爱徒。如此大仇,你却只来同我计较,在那位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声。你……到底被他拿捏住了什么把柄?”

“你!”

“行了行了。”司徒家主连忙打圆场“此事确实是老马做的不地道,但他也想不到,那位居然疯成这样,说杀人便杀人。如今这般局势,我们更该勠力同心,不要做些无谓的内耗,所以老吴,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先别同老马计较。至于老马,此事是你对老吴不住,你要对老吴作出补偿。”

司徒家主年纪较众家主年长些,司徒家又富甲天域,两位家主虽还十分不服,但倒也没再说什么。

解决完两位家主的矛盾,司徒家主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拥立他为君只是权宜之计,以我们的实力,可图后效。但现在看来……是我们错了。此人……不要说与他图将来,他现在根本就是想我们死啊。”

秦家家主大惑不解“我不理解。如今五洲四海都在对他虎视眈眈,外患当前,他初登大位,不该先稳住我们,集中力量对付外敌才是。怎么看他如今作派……倒像迫不及待逼我们造反一般。”

司徒家家主叹气“所以才说他是疯子啊。他可比君上可怕多了,君上再□□□□,行为也有迹可循,而此人行事完全随心所欲,且喜怒无常,非能共谋将来之人,我等须另做打算。”

吴家家主问道“那眼下我们怎么办?”

司徒家家主阴森森的道“既然他想逼我们反,那我们就反给他看。老魏,西洲洲主是你女婿吧?先与他取得联系,该是我们……拨乱反正之时了!”

老魏道“不要算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司徒家家主“……”

“大家这几日先避着点他,凡事多忍耐,他不过是想借着发作柳柏之事,堵上悠悠众口,我等不与他硬碰硬,他过几日便可消停了!”

几位家主经过商议后决定,暗中谋划,与暴君先虚与委蛇,稳住他再说。

但是,现实往往不如想象般美好。

翌日朝议。

楚江宁翻开着这手上长长的奏报。

挨个点名“马卿,前日你曾造访柳府,在柳柏府上与他密谈多时,你平日与柳柏素无交情,为何突然去见他。偏生第二日他便死了呢。”

作者有话说:

苍苍:新君的每一举动都别有深意,你们要分析他的真实想法。

家主们:我觉得他想我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