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这……什么意思啊?

殷墨初一愣。

却见对方抛下这句话后,便施施然转过身,从容离去。

楚江宁百无聊赖的待了一会儿,确定这渊海会着实无聊至极,就找了个借口偷偷的离开了。

他回姚尘宫休息不到几日,侍女如萦便来禀报。

“殿下,渊海会的头名是纪倾落,容辞大人被君上下了刑狱。”

楚江宁:“纪倾落拿了头名,容师被下狱?为什么?他收了纪倾落贿赂?”

如萦干笑两声:“是奴婢没说明白。这是两件事,渊海会已顺利结束,纪倾落拿了头名,君上十分满意,夸赞容主事办事妥帖,许是被些许夸奖冲昏了头脑,容主事便向君上进言,请君上废止重修广济道的君令,君上大怒,当场将他打下刑狱。这容主事脑子确实不大清楚,但倒还有几分人脉和才干,被杀可惜了。依殿下看,可要相救?”

楚江宁翻了一页书卷,懒洋洋的道:“再说吧。”

“殿下。”这时,侍从匆匆来禀“君上传召。”

景华宫。

楚江宁进殿时,扫了一眼殿内景象。

父君高坐上首,脸色不见喜怒。

高总管小心谨慎的跟在身侧,脸上有些难色。

而……纪倾落,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朝他看来时眼神带着一丝得意。

楚江宁心中已了然。

他掀起袍子先恭恭敬敬的给父君行礼“拜见父君。”

楚临雍没让他起身,反而问道:“容辞之事,你可知了?”

楚江宁道:“老师怎么了?”

楚临雍道“今日他向本君进言,竟大放厥词,让本君废止重修广济的君令,简直不知所谓,本君将他下了刑狱,择日处死,你以为如何?”

楚江宁低头道:“老师平日里修身治学,为渊海阁呕心沥血,对江宁也多有照拂。不过事涉政务,一应应由父君所决,江宁不敢置喙。”

楚临雍讽刺道“你倒是凉薄。”

楚江宁低头“父君教训得是。”

他越是低眉顺眼,楚临雍越发生气。

「啪」的一声,案前一份奏疏便砸到了他的面前“倾落公主状告你诬陷于她,她从未对你动过手,你有何话说?”

都不等纪倾落祭出证据,楚江宁便老老实实的承认道:“禀父君,确有此事。”

楚临雍怒极反笑“你倒是承认得痛快。本君命你去渊海阁修生养性,你就是这么修的!小人行径,简直可耻!”

楚江宁低头,依然是那句话“父君教训得是。”

楚临雍道“你构陷倾落,有损倾落清誉,先向她赔礼道歉。”

楚江宁道“父君教训得是,但此事是绝无可能的。”

楚临雍“你说什么?”

楚江宁依旧低眉顺眼,模样柔顺,丝毫看不出这违逆之言是出自他之口。

楚临雍道“既不知错,便去殿前跪着,何时想清楚了,再来见本君。”

“谢父君。”楚江宁行了一礼,就直接走了出去。

“君上。”纪倾落哀哀戚戚的喊了一声,掩面低泣“万万想不到殿下竟对臣女误会至此,这一切都是臣女的不是。还请君上治罪!”

楚临雍的目光转至她的身上“本君还想问你呢,你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他对你深恨至此?”

纪倾落“啊?”

楚临雍冷笑一声,纪倾落只觉殿内突然寒意刺骨“纪流霜如今倒是长本事了,他的闺女竟然欺辱到本君儿子头上了?”

纪倾落无比惊恐的张了张嘴,她想解释,想求饶,但她却骇然的发现,自己竟无法张口。

犹如实质的压力铺天盖地的朝她席来。

四肢百骸一片冰寒。她双目瞪大,脸部涨红,满脸狰狞,鼻涕眼泪不受控制的肆流。

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在无比艰难的喘息……

对君上的憧憬,对大殿下的嫉恨,告状成功的得意,一切在帝君冷若寒冰的目光之下俱都烟消云散。

她脑海一片空白。

唯有濒临死亡的痛楚萦绕于心。

她捂着喉咙,无比艰难的求饶“君、君上……饶、饶命……”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楚江宁在景华宫门口又跪了十来日,直到高总管亲自把他扶起来“殿下回去罢。”

楚江宁一脸冷淡“我可不会道歉。”

高总管苦笑“不用了,您快回去歇着吧。”反正以如今倾落公主的状态,也没什么心思去听什么道歉了。

楚江宁这才放心,一瘸一拐的回了寝宫。

他在景华宫罚跪已是家常便饭,如萦早已习以为常,一边叹气一边为他上药,小声道“那日从帝宫回去,纪倾落便大病一场,如今虽然痊愈了,但时常神色恍惚,到底发生何事?”

楚江宁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她得了头名,得到父君接见,于是便去状告我诬陷她。”

如萦道“无证无据,难道帝君还会信了她不成?”

“有那日的留影珠为证。”

“这纪倾落竟然还用了留影珠,倒是我们小觑她了!”

“这留影珠是我卖她的,师兄前日告诉我,父君除了南北二军外,还在景华宫藏了一支暗卫,我得去看看这些暗卫藏在何处,但又找不到机会能进父君寝宫,只能出此下策。”

如萦无言以对“多等些时日总有机会,殿下您这又何苦。”

楚江宁张开手掌,灯光下手掌白得透明“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万一父君突破了,那时候我可就打不过他了呢。”

“对了。”楚江宁突然掀唇一笑“容辞不是来信求救吗?你替我答复他,便说:此事容易。”

一月之后,云巅之峰。

楚临雍盘坐玉阶之上,倏的睁开眼,沉声喝道“谁?”

此地乃他修炼之所,外人不得擅入。

恐怕来者不善。

玉石砌成的大门洞开,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看清楚来人,楚临雍警惕之色稍减,疑惑道“你怎会来此?”

楚江宁青袍乌发,神清骨秀,天人之姿。

他先是冲着楚临雍行了一礼,然后神色泰然的直起身子。

看着自己的父亲,勾唇一笑“世人都说父君乃当今天域第一强者,举世无敌。孩儿不才,想要请父君指点一二。”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身上的气息也发生惊天变化,原本如水平和的气息瞬间变得炽热如火。

气势凌人。

魔焰滔天。

楚临雍看着自己的儿子,先是疑惑后是震惊再是愤怒,最后归为彻骨的冰冷“你竟敢偷习魔功,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身上风云卷起,率先朝着楚江宁而去。

金光与乌光自半空中汇聚,一触即分。

父与子,仙与魔,于天域至高之处,展开殊死搏斗。

那场战斗,打了三天三夜,惊天动地。

打到最后,帝君一身白衣,半跪于玉阶之上,低声喘息。

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血污风尘,唯有一张脸,惨白如纸。

楚江宁低头拭去唇瓣血迹,声音云淡风轻“父君承让了。”

楚临雍问道“你是何时开始偷习的魔功?”

“我六岁之时,被秋姨带出帝宫,那时结识了师尊太阴老祖,得师尊授业,自此入道,成为魔宗弟子。”

“师尊临终之前叮嘱于我,一定要打败父君,重振魔宗,此后我隐忍不发,埋头苦修。父君,孩儿如今的实力可还凑合?”

耀武扬威。

帝君嗤笑一声,神态冷漠“魔功虽是捷径,终非大道,短期间修为暴涨的代价是在消耗根基,你又能得意多久?”

“至少现在,是我赢了。”

楚江宁微微一笑,如雄狮终现獠牙。

“来人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列列身着银制秘甲的甲兵进内,分作五列一字排开。

楚临雍微微闭了闭眼“原来是鞠光投靠了你,看来这一切筹谋已久啊。”

楚江宁神情自若,他掀起衣袍,跪下。

今日他青袍广袖,长长的衣袂垂地,容貌清雅绝尘好似神仙公子。

帝君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微哑,带着一丝淡淡的嘲意“汝欲如何?”

双手交叠于冰凉的白玉阶上,楚江宁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神情姿态一如往常。

却用最谦卑的姿态,说出最大逆不道之言。

“孩儿,恭请君父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