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静静地看向那个鬼修。
随着执念消失，鬼修的灵魂由黑转白，彻底恢复了神智。
原来不止恨和怨可以成为能量, 爱和喜也一样可以。
秦婉握紧了手。
她是从白骨夫人的神魂中分出来的，注定不可能胜过她。
假若……她换一种力量呢？
这个念头一起，秦婉脑海之中浮出的全是这些日子与小白骨相处的情景。
她隐隐感觉自己的修为在冲破桎梏。
不行、不能是这个时候！
若是她因修为提升陷入沉睡, 那么白骨夫人她……
然而来不及了, 秦婉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一场梦里，无数的能量向着她的心聚集。
白骨夫人缓缓接过身体。
她眼睛一眨, 眼底的冷意就完全淡去了, 和秦婉几乎一模一样。
小白骨激动地跑向叶修寒，不停地点头。
他们做到了, 原来鬼修的执念, 可以用梦境来消除。一旦执念消除，鬼物……自然也就不是骇人的恶鬼了。
若是这样的话，或许他可以彻底放弃这股恨和怨的力量。
察觉到他的念头，白骨夫人走到两人身边, 眼神微微一变。
小白骨是她唯一血脉，即便她不承认那是她的孩子，他也将是白骨城唯一的继承人。
可叶修寒却一次次地破坏她的计划。
白骨夫人垂下眼，她恨「爱和喜」这两个字眼。
也绝不相信这东西能成为什么力量。
若是她当着小白骨的面杀了叶修寒, 就能让小白骨彻底陷入最极致的痛楚之中。
小白骨一定会明白, 不能攻击的「爱和喜」什么用也没有。
“今日是第七日, 你该离开白骨城了。”白骨夫人看向叶修寒, 平静地说道。
小白骨犹豫片刻, 便决定跟叶修寒一起走。
看到小白骨毫不犹豫抛下了白骨城的传承, 白骨夫人眼中燃起一簇火来。
她转过身不让叶修寒与小白骨看到自己狰狞的眼神。
三人朝城门处走去。
白骨夫人招招手, 一只蓝色蝴蝶朝虚空飞去，很快就把空气仿佛灼烧出一个洞来。
她看向叶修寒，准备在他穿过洞的刹那给他致命一击。
叶修寒捏了捏小白骨的手。
两人都察觉到了白骨夫人的变化。
这恐怕就是南怀安所说的，白骨夫人极恶的灵魂。
“怎么不走。”白骨夫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小白骨点点头，忽然毫不留情地朝白骨夫人凌空一画。他要困住白骨夫人，好让叶修寒平安穿行通道。
白骨夫人面色彻底狰狞起来，她也朝空中凌空一画，动作比小白骨更快。
然而就在她最后一笔将落下的时候，她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面上的神色也骤变。
秦晚挣脱了她的束缚，取得了身体的主导权。
她抬手召唤蝴蝶：“带他们走。”
白骨夫人被压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破开。
“不许走。”她奋力夺回身体，朝蝴蝶吼道：“关闭通道。”
蓝色蝴蝶迟疑片刻，还是打算遵从白骨夫人的命令。
不过，它还是迟了一步。
一把道红色身影从洞口翩然落下，瞬间将整个白骨城覆盖的结界捅破了。
红衣男子看着神情狰狞的白骨夫人，心头闪过一丝惊诧。
这一切似乎与沈重光在天机镜中看到的并不相同。
还是……他来早了一步，白骨夫人还没来得及动手？
白骨夫人看着骤然出现的红衣男子，目光来回逡巡，定格在了白烟柔的身上。
又是秦婉惹出的好事。
当初白烟柔误入白骨城，她本欲杀掉。只因其与南崖城主极为恩爱，可世间根本不该有恩爱白头的道侣。
但是秦婉却说，白烟柔曾是她闺中密友，让她放白烟柔一条生路。
这白烟柔走是走了，竟在城中留下标记，还带人找了过来。
沈重光伸手一拉，就将叶修寒护在了身后。他的手上青筋突出，险些控制不住大肆屠戮的心。
最后，他只将目光放在了白骨夫人的身上。
不伤无辜之人，是他最后的底线。
战斗一触即发。
白骨夫人的思绪彻底陷入混沌，再也无法听见外界的声音。她享受杀戮，可被她死死压制住的秦婉却不时传来一种忧郁的情绪，令她疯狂嗜杀的思绪恢复了半分清明。
沈重光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在重新想明白自己的道以后，他不再畏惧使用魔气，力量也恢复到了最巅峰的时候。
就像最初那把刀一样，明明是凶器，可若是为了保护别人而举起，便是善。
沈重光的速度极快，像是掠过旷野的风，每当他经过白骨夫人的身体，便会有凛冽的剑气拔地而起，将白骨夫人的招式尽数绞碎化解。
他没有下杀手，只是一下一下挡住白骨夫人的攻击。
只因他能察觉到，叶修寒看向白骨夫人的神情极为复杂。
然而白骨夫人的攻势却越发凌厉，她向来一无所有，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自己的修为，绝不容许有人能在她的攻击下逃走。
她杀心刚起，就察觉到一股力量用力将她挤开。
是秦婉。
“你疯了，你的修为根本比不上他！”白骨夫人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直觉，明明沈重光双目清明，她却感觉像是对着一头蛰伏的凶兽，随时会露出最阴冷疯狂的爪牙。
“我来。”红衣男子骤然出现，拦在了沈重光和叶修寒的身前。
这一回他们能顺利找到白骨城，全靠白烟柔，而白烟柔说的话却令众人无比震惊。
白骨夫人曾转世为秦婉，还生下了小白骨。
如今虽不知为何白骨夫人要对叶修寒下杀手，他绝不能让沈重光当着小白骨的面杀了他的娘亲。
这恶人还是他来做吧。
“他是魔界尊主！”白骨夫人瞬间身体紧绷，她在脑海之中呼唤秦婉：“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说出我们一体双魂之事，他们是不会伤你的。”
秦婉叹了口气。
红衣男子察觉到白骨夫人的意图，说道：“我知道你乃一体双魂，如今她的魂魄与你截然不同，我自不会误伤。”
白骨夫人这才低头看向自己。
属于秦婉的那部分神魂，早已变得洁白干净，如今蜷缩一隅，与她泾渭分明。
“你放心，我还没有打算统一整个魔界。你消亡之后，就由她来继承白骨城。”
白骨夫人只觉得一股可怕的力量朝自己涌来。若是在以往，她绝不会有丝毫畏惧，可这段日子她压制力量，纵容秦婉的神魂与自己共存交流，早就消耗了太多的能量。
眼看白骨夫人的灵魂就要被那股力量伤到，秦婉伸出手，抱住了那团漆黑的灵魂。
两个泾渭分明的灵魂忽然又交融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红衣男子的面色冷了下来，但到底是收了攻击之势。
“对不起，我不能让她被抹杀。”秦婉垂下眼眸，看向被自己抱住的漆黑灵魂，嗓音格外温柔。
“我会诞生，是因为她曾经这样真切地向往过。”
“假若被人辜负是他的宿命，那么她就自己来保护自己。”
秦婉的脑海中静默无声。
“恨和怨会带来能量，爱和喜悦也一样。”秦婉在脑中轻轻开口：“如果只能留下一个人，我希望是你。”
红衣男子紧紧地盯着不远处黑白交杂地魂魄，只见她一只眼睛，落下泪来，也不知到底是哪个灵魂在流泪。
“放了她，行吗？”叶修寒不知何时从沈重光的身后走了出来。
这几日的相处，其实他早就可以分清楚白骨夫人与秦婉的不同。当两个灵魂相拥的刹那，叶修寒想起初见沈重光时，沈重光想要击杀幼年自己的景象。
或许在那时的沈重光眼中，过去那个无知又善良的自己是该被抹杀的。
可是无论善恶，都是他的一部分，是过去的他造就了现在的他。
“我……”叶修寒悄悄握住沈重光的手，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很清楚，打从看到白骨夫人攻击他的那一刻，沈重光就彻彻底底动了杀心。
“好。”沈重光却没有多问，便卸去周身魔气。
叶修寒诧异地看着他，总觉得沈重光有哪里不一样了。
红衣男子也收了手。
“你们放过我，我可以交出真正对抗尸傀之术的办法。”秦婉的面容微微一变，变得有些凌厉。
是白骨夫人出来了。
白骨夫人半蹲下来，朝小白骨伸出手。
她不想去伪装秦晚独有的神情，然而小白骨还是朝她走来，将手放在她的掌心上。
白骨夫人别扭地移开视线：“这一招就叫做鬼假鬼威。”
小白骨疑惑的抬起头。
“我这么多年当城主，那也不是白当的。这可是白骨城主独有的威压，可以镇住一切鬼物。”
“怎么，你们想短短几日就学会我的全部传承？别做梦了，一口气吃不成胖鬼。”
“借助外力也不丢人。”
白骨夫人连说了好几句话，见小白骨和叶修寒还是没反应，便低声道：“你们真想学的话，等解决了这次的事，想来就来。”
她将蓝色蝴蝶交给了叶修寒。
小白骨仰头看向白骨夫人，忽然朝她伸出两只手。
白骨夫人赶紧去找秦婉：“他这是做什么，不会是要我抱他吧，你快出来。”
秦婉笑道：“一人一只手行吗？”
最后，两人一起僵硬地抱起小白骨。
叶修寒站在沈重光的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微微弯起眼睛，眼底控制不住地绽开光彩。
沈重光也看着相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这恐怕……是他第一次没有将敌人斩草除根。
但他也正是靠着一颗心软的小草，慢慢又努力地传递给他温热，才重新寻回了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