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丹绮在后山下了禁制,后山中的一切动静都未被外界知晓。

药宗里仍然弥漫着即将召开大会的热闹又快活的气息。

祝枝寒身为前任药宗弟子,对药宗很熟,很快摸到宗主常待的地方,请道童代为转达。

临来之前,她薅了一个丹绮的信物,正好用在此处,没过多久就被放进去。

“你说的当真?”药宗宗主一拍扶手,不怒自威。

祝枝寒在这样不经意泄露的威压下,依旧泰然自若:“自然是当真的。我的师尊和贵宗的丹绮长老现在就在那儿,宗主过去一看便知。”

把事情交接给药宗,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药宗宗主对于星隐宗胆敢渗透进自家宗门、并且做出此种恶行之事,显得极为愤怒。

他和丹绮是同宗师兄妹,两人感情甚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师妹险些在他眼皮子底下遇害的事实,发誓要给星隐宗一点颜色看看。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师妹,好好的后山,你设什么屏障呢?怎么还把刀宗的这位小友牵扯了进去?”前后两辈子都游离在这件事之外的药宗宗主,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丹绮身为一个伤号,躺在床榻上语塞。

为什么设屏障?自然是因为,她想要幽禁别人啊……

若是平时,她便搪塞过去了,但此时她的爱徒便在眼前,她眼巴巴看向祝枝寒。

祝枝寒叹口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们现在面临的事已经够闹心了——到底没把丹绮干的这个破事说出去,采用了她早先和鸾梧商量好的说辞。

只说她们与丹绮早就认识,这次是为的破坏星隐宗暗中的布局而来,不想被对方察觉,星隐宗先下手为强……

药宗宗主沉凝:“竟是如此!看来这星隐宗的贼人图谋不小。”

他看向祝枝寒与鸾梧:“道尊放心,我药宗绝不会姑息此事!二位便先在药宗住下罢,星隐宗在仙盟中地位不低,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我需要去找我的那些旧友谈谈。”

“宗主高义。我等也去集结可以集结之人。”

于是两人在药宗暂且住了下来,当然,不是在丹峰。

安置好,晨曦已经挂在天边。

祝枝寒坐在软绵绵的床榻上,按了按额角。

“还在为星隐宗的事忧心?”

床榻一沉,鸾梧坐在了旁侧。

祝枝寒点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别想了。”鸾梧轻轻扳过她的下巴,低叹,“看着我。”

感觉到唇上的濡湿触感,祝枝寒眼睫颤了颤。

想要回吻,那触感却又消失了。

她不解地看过去。

鸾梧忽然道:“你知道么,那个劳什子丹绮看着你的眼神……”

“看我的眼神?”

鸾梧又不肯说了:“总之,我才是你的师尊。”

祝枝寒明白过来,鸾梧这是醋了。

她笑着贴过去抱住鸾梧:“我走的时候,你们说什么了?她惹你生气了?”

鸾梧略微别开眼,含混着嗯了一声。

祝枝寒只当是自家师尊真的受了委屈,爱怜地凑过去。

她们唇贴着唇,鼻子碰着鼻子,祝枝寒轻声说:“我的师尊只有一个,在数十年前做出选择时便是那样,不会因为任何而改变。”

鸾梧这才像是满足,含住她的下唇,像野兽啃噬着她的猎物:“是你选择我的。”

“是。”

数十年前,她仰头看着高高坐在那的灼红身影,恭敬又大胆的说出了大不敬的拜师话语。

数十年后,她可以确信,她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抉择。

鸾梧把她的下唇吮得红红的,哑声说:“这几天,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充满了占有欲和侵占欲,微微砂质的声音,听得祝枝寒腰有些发软。

……

到底是在别人家的地盘,又有不知在何处的星隐宗窥伺,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难,两人没有做到最后。

祝枝寒摸着自己锁骨上的牙印,心有余悸。

吃起醋来的鸾梧真的让人受不住。

鸾梧在很多地方都很大度,比如自己的隐瞒,说不说、晚点说都没有关系,但是鸾梧在某种地方也很小心眼!

让鸾梧最在意的点,居然是丹绮的前任师尊的身份,就连一个眼神都可以拎出来,成为‘发难’的原因。

祝枝寒决定,以后得躲着点丹绮走,最好以后再也不要见面——哪怕是在和丹绮关系更恶劣的时候,她的想法也没有这么坚决过。

“在想什么?”

身后覆上温热的身躯。

祝枝寒回过神,“没什么。”这么一说,她倒真想起来一件没有问的事,“师尊你去星隐宗那边探查,莫非是那里有什么问题?有收获吗?”

“这个啊,”鸾梧回忆了一下,“星隐宗的选址和列位都很奇怪,曾经有同样修命道的修士提出这一质疑,但那修士很快在某个秘境意外身亡,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祝枝寒蹙眉:“并不是意外?”

鸾梧点头:“星隐宗必定是想要遮掩什么。这次我前往星隐宗查看,也能感受到其间的气场流通有些不寻常,但我并不是专修阵法之人。”

“那……”

“我将那星隐宗的布置拓了下来,准备寻阵法大师瞧一瞧,应该能有收获。”

“那便好。”祝枝寒想起躺在自己系统背包里的那两样东西,“对了,我这里还有……”

门外倏然传来些脚步声。

祝枝寒蓦地停住。

“咚咚。”很轻的敲门声,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这个时候谁会来?

落星横云?还是药宗宗主的人?

祝枝寒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和腰封,扭头看向鸾梧,鸾梧微顿,片刻,有些不甘愿地起身,坐到旁侧的桌子旁。

看起来还是有些藕断丝连的亲密,但没有那么明显了。

“进来。”祝枝寒扬声道。

门吱呀被推开。

出乎意料的,祝枝寒看到了一个未曾想象的人影。

薄纱遮面,身姿曼妙而圣洁,如皎皎月影。正是合欢宗的圣女,或者说前任圣女,花雾影。

祝枝寒心里突的一下,第一反应居然是转头去看鸾梧。

花雾影看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面上也流露出几丝诧异。

祝枝寒最先回神。

也是,先前花雾影不曾过来,是因为不知道她的讯息,丹绮把她的存在瞒下了。而自己后来主动离开后山,宣告自己在药宗,也意味着花雾影也得知自己的所在。

她冷下面容来:“我知道你还有丹绮她们的破事了,如果你来还是为的重复一遍,就请回吧。”

花雾影眼中极快地闪过痛色:“不,我这次是来……”

她看了看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欲言又止。

“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变相的逐客令。

花雾影唇瓣动了动:“那时合欢宗的大阵撕裂了空间,我见你坠了下去。”

祝枝寒眸光如刀,射过去。

是了,还有这件事。

她们彼此都知道那空间裂痕通往的是什么地方,那居于界外的魔域,是所有大陆之人不可言说的痛处。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有人曾在其中去来……也是件麻烦事。

花雾影忙道:“不,我不是想借此要挟什么,我只是忍不住过来看看。”

她顿了顿:“你……没事吧?”

那双漂亮的眼里满是情真意切的担忧,祝枝寒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那和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原来你是为此而来。”祝枝寒只感觉背后有道目光,在她的身上逡巡,让她头皮有些发麻。她语气冷淡,“如你所见,我还坐在这儿。”

没死。

花雾影感觉到祝枝寒的抗拒,眼眸变得黯然:“……无事便好。”

她苦笑:“我刚刚和丹绮见了一面,我想我知道你的态度了,这是我们应得的。如今我只是想看到你安好。”

祝枝寒:“……”

见祝枝寒似乎又有赶她走的意思,花雾影忙道:“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事,关于……”她看了鸾梧一眼。

关于鸾梧?

祝枝寒有些莫名其妙。

“我之前不知道她也在这儿,但我知道她与你的关系,她现在是你的师尊,”花雾影解释说,“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一种怎么样的……我认得那个时候的她。”

因为天道的存在,花雾影说得遮遮掩掩。

祝枝寒在心底默默翻译:花雾影也重生过来了,她在重生前,认得那个时候的鸾梧。

花雾影接着道:“那时星隐宗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我认识的她和现在大不相同,几乎和举世为敌,你们要小心。”

祝枝寒蹙眉:“你可知星隐宗具体做了什么?”

“我得知的并不详细,约莫是通过她的身份,以及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做了一个令她无从辩驳的局吧。”

不必说出来,她们都知道那指的是鸾梧的身份。

花雾影顿了顿,“总之,你们做好准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说的是鸾梧的事,她的眼睛却一直停留在祝枝寒身上,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似的,雾似的眸子藏了千言万语。

祝枝寒从思索里回神,便和这个眼神对上了。

她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那是看着恋慕之人的眼神……曾几何时,她也曾用这个眼神偷偷看着鸾梧。

只是花雾影更直接,更大胆。

祝枝寒终于想起这码事来。

花雾影对她是表过白的!虽说那个时候的花雾影还没恢复记忆,但系统小姐说过,那恰恰是反应了最本真的她自身的情绪。

“哒,哒。”鸾梧指尖敲打着桌子。

一下一下。

每一下都敲打在祝枝寒的心尖上。

若是叫旁人见了,或许会觉得鸾梧是在沉思方才的事,但有了前车之鉴,祝枝寒觉得……不太妙。

送走花雾影,祝枝寒和鸾梧面面相觑。

祝枝寒轻咳:“我们来说说,这位圣女刚才带来的消息吧。”

鸾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原来不止一个丹绮。她让我觉得熟悉,合欢宗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她?”

平静的嗓音,祝枝寒指尖颤了颤。

祝枝寒觑着鸾梧的神色:“我们和她曾经是远远的见过一眼。”至于前半个问题,“咳,半辈子那么长,认识几个人也很正常的……吧。”

鸾梧:“所以除了这位圣女,还有其他人?”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师尊这么敏锐!

直觉告诉祝枝寒,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认下来,硬着头皮道:“怎么会……”

“咚咚。”敲门声。

祝枝寒心头浮现出不太好的预感。

在她之前,鸾梧:“请进。”

“吱呀。”

又是一个意外的熟悉的面孔。

祝枝寒唇角抽了抽:“薄明薇。”

“枝寒……”曾经的天镜宗少宗主,如今的宗主薄明薇,就那么站在门外,像是近乡情怯似的,迟迟不敢迈步。

祝枝寒看到这些人拖拖拉拉的样子就觉得烦,尤其是在旁边还有个鸾梧的情况下。

她按了按眉心:“所以你过来是因为什么?也是过来看我有没有恙?”

薄明薇唇瓣颤了颤。

她无言地注视着祝枝寒,眼尾渐渐红了。

从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心里有什么话总是没法坦率的说出来。可哪里还会有人耐心地猜她、懂她呢?

祝枝寒叹息,带着几分适当的客气,道:“还未恭喜阁下承传宗主之位,以后要称呼为薄宗主了。”

薄明薇:“……”

祝枝寒:“如果薄宗主无事的话,还请……”

薄明薇眼尾的红更深了:“你与我便已经生疏至此了吗?”像是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妥,很快,她低声说,“抱歉,我的意思是,你与我永远不必这般……”

来了,又来了。

“我觉得有必要。”祝枝寒头疼地打断她。

薄明薇怔立。

祝枝寒:“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薄宗主觉得,是漠不相识的陌生人,还是有生死之仇的敌人呢?”

她摇摇头:“我如今是脾性好了些,也不至于让你们有什么不该有的念想吧?”

陌生人和仇敌。

这其实是一个选择,薄明薇哪个都不想选,但是她必须要选。

“果然,我们做不了好友了么。”

薄明薇眉目低垂,半晌说:“是我妄论了。”

她到底是没有踏入这道门。

朝着门内,薄明薇行了一个道礼:“祝道友,我如今不再那么人单力薄,若有那么一天,请不要拒绝我的相助。”

她顿了顿,“这是我欠你的,希望不会惹你烦。”

说完,留恋地看着祝枝寒的方向一眼,方转身离去。

祝枝寒看着她离开的那处地方,眸中闪过几丝复杂。

“她和以前,有了几分变化。”

至少以前的薄明薇,是绝不可能就这么离开的。

是好事吗?对于她们之间来说,或许是好事吧。

当然,这样的感慨也只在她心中盘桓了少许,更多的危机感促使她回过神。

她有点不敢往鸾梧那边看了。

“哒,哒。”鸾梧朝她走过来。

祝枝寒垂着眼,心脏砰砰直跳。

头顶响起轻笑:“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祝枝寒将信将疑地抬眼,渐渐放松下来,嘟囔:“我还以为……”

鸾梧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这几天总是见你闷在屋里,大好的天气,出去逛逛。”

“啊?好。”

祝枝寒不知道鸾梧为什么忽然有了这样的闲情逸致,不过她们确实好几天没有这么独处了,欣然答应下来。

这座峰上昨夜似乎是下过雨,青石砖还湿漉漉的,有点打滑。

鸾梧攥着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

祝枝寒很喜欢这样的时刻。

很安静,也很舒服,有种仅在这种时候才能体会的东西在里面流动。

走了有大概半柱香的时间。

隐隐的,似乎听到不远处有什么声音,像是两个人在争执。

再近一点,那两个人的声音似乎还有点耳熟。

祝枝寒脚步微顿:“要不,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话未说完,她感觉脸颊触上一片柔软。

鸾梧单手拂过她的耳畔,吻在了她的脸颊上,灼热,滚烫。

在外面忽然这么做,祝枝寒耳朵染上绯红:“怎么,忽然……”

“闭眼。”

祝枝寒眼睫颤了颤,依言闭上。

鸾梧喟叹:“好乖。”

低哑的嗓音顺着耳畔,像是在心尖划过,带来一片痒。

祝枝寒闭着眼,感觉那个湿润的吻,顺着脸颊移到唇瓣。

鸾梧浅啄着,在唇瓣上□□,轻咬,却不深入,像是某种不予言说的勾引。

祝枝寒反正是觉得,自己有被勾引到。

她正要抬手搂住鸾梧的腰,回吻。

却听到劈啪的声响,像是枯枝折断的声音,离得很近。

有人在附近?

她第一时间是想要退回去,这次鸾梧反倒没有了和她的默契,揽住她,吻得更加深入,甚至有点凶,像是要把她吞进肚子里似的。

祝枝寒一想到附近有人在看,耳朵和脖子都红了,拍着鸾梧的肩膀,要叫她放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祝枝寒觉得是有点久,鸾梧才松开禁锢着她后脑的手。

祝枝寒退开,狠狠瞪了眼鸾梧,手背擦过湿漉漉的唇瓣。

鸾梧揽着她腰部的手并未放开,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后腰,抬头,不知何时变得猩红的眸子看向她的身后。

祝枝寒似有所觉,回头。

花雾影和薄明薇正立在那儿。

薄明薇看上去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看祝枝寒,又看看鸾梧。花雾影则是狠狠咬紧牙关,瞪着鸾梧的眼仿佛要冒火。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的鸾梧ww老早就想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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