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宗。

这个避世已久的大宗,终于显现在祝枝寒面前。

莽莽黄沙之中,点点苍翠映入眼中,像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佛刹古寺静静地矗立着。

狄溶双脚落地,感觉腿还是有点软——主要是因为荒谬的不真实引起的。

“是这儿吗?我们要怎么进去?”祝枝寒问。

“对,对。”

狄溶带他们走入古寺的寺门,里面只看到一个扫落叶的小沙弥。

看到祝枝寒疑惑,狄溶道:“这里是佛宗的外围,没有什么守卫,我们这些进入荒漠的人可以随时进来休整,换取一些生存必备的补给。”

那个小沙弥看到她们三人,忽的放下扫帚,跑过来。

“是来寻禅寂大师的吗?”小沙弥昂着头,脆生生的问。

狄溶下意识道:“呃不是,我们只是来……”

“没错。”

鸾梧应下,“你知道我们要来?”

狄溶怔了怔,看向两位同行者。

“是禅寂大师知道。”小沙弥说,“那诸位便随我来罢。”

他看了眼狄溶:“这位施主也可以来。”

狄溶犹豫片刻,跟上了。

佛宗内围则没有外面那么萧条孤寂,石阶,梅花桩,佛寺,大佛塔……当然,更因为是里面有许多佛宗的弟子,令其中多了几分生活的氛围。

很快有另一个小沙弥过来,那个小沙弥把狄溶带去休憩。

祝枝寒她们则跟着一路行进,直至深处的一座佛塔。

步入佛塔,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四面摆放着许多典籍经书。

小沙弥把她们带到最上层,那是一处独立的空间,玄色的大门挡住去路。

“大师在里面等着你们。”说罢退离。

看着眼前紧闭的玄门,祝枝寒忽然感觉到了庄严。

这让她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她有想过,既然是来佛寺,定然是来寻其中的一位和尚。

但她没想到,要寻的居然是那位禅寂大师——如今佛宗宗主的师尊,据说有无上智慧的那位法师。

鸾梧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指,缓声说:“无妨,是一位长辈。你腕上的那串佛珠,便是他所赠。”

祝枝寒更紧张了,感觉自己腕上的佛珠都有些发烫:“那我是不是把她摘下去比较好?”

“戴着。”

鸾梧勾了勾唇,然后在祝枝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推开玄门,在祝枝寒前面走了进去。

祝枝寒发现自己师尊有时候还挺坏的。

只得跟上。

佛塔的面积本身很大,但这座门里的空间似乎更大。

那是一片深蓝,让祝枝寒联想起深邃的夜空,就那边界也和夜空一般,看不到尽头。

一个年老干瘦的僧人就坐在其中的中心,盘着腿,双目闭着,长长的眉须垂落。

在她们走进去之后,身后的大门合拢。

这方空间闭合。

“既然你知道我们要来,应该也知道我们的来意。”鸾梧率先问。

僧人并未睁眼。

“贫僧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贫僧也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鸾梧看着他:“所以你为什么把我们放进来?上次我来的时候,你可是让我在外面枯等三天三夜。”

祝枝寒注意到僧人的眉头颤了颤。

她感觉这和她想象的氛围不太一样。她觉得能送给鸾梧佛珠法器、让鸾梧戴了许多年的人,应该是个关系不错的长辈,但实际上两人之间……似乎有一些剑拔弩张。

禅寂大师微微抬起头,‘看’向鸾梧。

原来他是个盲的。

“你们觉得,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禅寂大师没有解答,反而发问。

祝枝寒不由随着大师的话往下思考。

曾经系统小姐说过,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子,但换个说法,对于她们这些书中人来说,书中世界未尝不是一种真实,那么这些也可以理解为——命运。

已经定型的命运。

因为都已经被记录在纸上,所以每个人物都有它们既定的终局。

“是因果。”大师说。

“世界由因缘和合而成,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大师平静的面容中,有种隐约的慈悲,“但,如今有人扰乱了这种因果。”

“很佛宗的说法。”鸾梧评价,“你是想说,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扰乱因果的人?”

“是。”

鸾梧蹙眉:“真的有人能做到?”

按照佛宗的理论,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处在庞大的因果当中,那个人应当也不例外。如果要做到这点,这人至少要凌驾于这种规则之上。

而凌驾于这之上……还能算是‘人’吗?

“不。”大师像是看穿了鸾梧的疑虑,“没有那么无解。那个人只是利用了一些漏洞。”

“这方空间可以屏蔽规则的感知,贫僧可以简单说说。”

“这个世间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出现一个身负大气运之人。他们应运而生,肩负着消泯灾劫的重任。”

祝枝寒默默把这些转换成更好理解的语言。

世界上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出现主角,主角的存在则是为了打败反派,维护正义和大部分人的利益。

大师:“促成这些大气运之人诞生的,是独特的因果。而幕后之人,就是利用了这种因果,人为的塑造气运之子。”

随着说出这些话,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道出另一个层面的真实,往往就会这样。

祝枝寒忍不住出声:“等等,您是说……”

在刚重生的时候,系统小姐便告诉她,苏思月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所有的人都爱她,她厌憎的人都会倒霉。

这个意思是……苏思月原本并不是主角,而是人为催化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算什么。别人阴谋下的牺牲品?

是因为有这个人,苏思月才有了那样奇特的‘影响力’,然后……

大师‘看’向她,明明闭着眼,祝枝寒却觉得自己好像被看进了心底。

“是。”大师温和地说,“幕后之人,令这一切变成了一个木偶戏。”

而那个人,则是牵线之人。

祝枝寒皱眉:“那个人为什么要……”

“利益。”

大师道,“既然他能够人为的塑造气运之子,那么他是否能从中攥取点什么?”

点到即止。

但祝枝寒能明白了。

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欲,金钱,资源,美人,愚弄众人的满足感等等……这里面的任意一样,就足以让世间很多人疯狂。

鸾梧蹙眉:“你似乎在最初就排除了一种可能性,既然做气运之子这么好,他为什么不自己做?里面还有别的理由,是吗?”

“贫僧不清楚他为什么选择别人。”

“那……”

“因为上一个气运之子……或者说气运之女,另有其人。”

禅寂大师‘看着’鸾梧,语气中似乎有着点别的什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鸾梧心中生出些预感。

“你如今应该已经得知,当年的一些真相。不错,当初为众人所称道的‘神女舍身灭天魔济苍生’,不就是个荒诞的木偶戏?”

他揭开了神秘一角。

“你的母亲满绯衣是汇聚天下气运、背负着沉重责任的气运之女。”

“你的父亲是为祸苍生的天魔大灾。”

“最后正压住邪,故事得以落幕。”

但生活不是故事,饰演剧目的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在有人听到故事称快,有人为此得利的同时,曾经有人真正的为此而痛苦过,甚至这样的苦痛延续到了他们的下一代。

鸾梧沉默。

她想起了留影石中的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幕后之人,那个女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那些?是不是就……不会死?

禅寂大师话音一转:“并非没有转机。贫僧查阅典籍,大略推测这样‘造神’的行踪,每千年进行一次。但,,这才过数百年,新的一轮便开始了。”

禅寂大师‘看’向祝枝寒:“这位年轻的女施主应该清楚。”

祝枝寒心中微突。

她知道,自己被这个神秘莫测的高僧看穿了。

这是她从未同任何人透露,哪怕是鸾梧都未告知过的秘密。

她看向鸾梧。

鸾梧并未看她。

现在显然不是谈私事的时候。

祝枝寒努力地让自己的思维转回正事上来,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您是说,一些原因令那人提前了?”

“满绯衣和天魔曾发现了一些东西,虽然没能改变他们的结局,但在最终时刻,应当是阻挠了那人的计划,让那人未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是魔主说过的。

祝枝寒很快意识到。

那时满绯衣在得知魔主的真实身份后,心情很乱,曾经外出远游过一段时间,并在那段时间内发现了什么。

现在看来,满绯衣得知的,应该就是那个人的讯息,以及背后所潜藏的阴谋。这才致使她的态度改变,进行了后面的一系列行为

大师道:“并且,满绯衣应当是‘拿’走了一些东西,使得那人的‘造神’计划,进行得没有那么轻易。”

他仍旧‘看’着祝枝寒。

祝枝寒胸中涌出些不可思议的猜测:“您是说,那件东西在我身上?”

大师点头:“满绯衣‘拿’走的那部分,伴随她的消亡流入轮回,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系统在她耳边道:【那是成为‘主角’的关键载体,所以苏思月一定要从你那里拿到根骨不可。】

祝枝寒胸中涌起些浩大的、难以言喻的感受。

她一直以为她拥有的体质只是因为倒霉,当然也确实是倒霉,但她现在知道了,这里面藏着这么多的缘由。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她感受到了一种命运,自己的悲剧是因那幕后人而起,鸾梧上一辈的恩怨亦然。

若非有那个人,鸾梧本可以有平静幸福的幼年,有很多时间让她在长辈的庇护下长大。而自己可能也不会荒谬的送了命,以致……

哈,如果那样的鼠辈操控了‘主角’、成为了气运所向,那她这样的‘炮灰’,鸾梧这样的‘反派’又算什么?

好一个善恶颠倒,当真是满眼荒唐。

“我们该如何做?如何才能找出那个人?”祝枝寒眸色沉了沉。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幕后之人挖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她们所受的,都该一样一样还回去,不是吗?

禅寂大师抬起手,指尖凝了一点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如星星划过,落入祝枝寒腕上戴着的佛珠。

“若摆弄因果之人出现,佛珠会发烫。至于如何引出那人,就要靠你们了。”

祝枝寒行了一个佛门常用的礼节:“多谢大师解答。”

她略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物件,至少不至于一头雾水。

却听鸾梧道:“说得真不错,和没说差不多。”

祝枝寒:!

这,这……

有的时候她真的不明白,自家师尊为什么这么富有挑衅精神。

这是在人家老家耶。

要是让那些小沙弥听见了这么诋毁自家高僧,这不得好好辩一辩经?佛宗的可都是武僧!

禅寂大师只是含笑,抬起右手,拂过半空。

祝枝寒只觉得禅寂大师距离她们不断变远……不,是她们在后退。

她们一直‘后退’到了门外。

烛火照亮了周围。

面前是窄门里的、深邃如星空般的空间,禅寂大师的人影显得很遥远,孤独又亘古地坐在那里。

大门缓缓阖上。

在彻底阖上之前,门内似乎传来一道悠长的叹息。

又似乎只是她们的错觉。

……

那方空间的时间流动似乎有些奇怪。

她们进佛塔的时候是白日,在里面待了没多久,再出来时,夜幕已经低垂。

先前引路的那个小沙弥还在外面,提灯站着。

见她们出来了便走上前。

祝枝寒挺喜欢孩子的,和他搭话:“你叫什么呀?”

小沙弥拿脆生生的、介于小童和少年间的声音,一板一眼道:“我叫弥心,是弥字辈的弟子。”

“是禅寂大师叫你等在这儿的吗?”

“是。”弥心一点头,“两位施主奔波许久应当已经累了,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卧房。”

说罢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祝枝寒两人跟在后面。

大漠的夜晚很凉,冷风吹得树叶子沙沙响,这种很平常的声音,放在大漠中也显得如此美妙。

祝枝寒与鸾梧比肩走着。

想起先前禅寂大师点破的部分,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师尊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有所隐瞒的?现在都还没有同她搭话,是不是生气了?

其实她也觉得师尊不是那样会想多的人,但这大概就是恋爱后的烦恼,总是忍不住患得患失。

也可能是她还没想好怎么把那段经历告诉别人。

面对面揭自己伤疤还蛮难的,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比惨大会。

她自己其实不是通过倾诉便能疗愈自我的类型,更喜欢自己慢慢消化。但如果是作为伴侣的话,大概还是不要隐瞒比较好……?

有冷风灌进领子里,祝枝寒扯紧了些。

如今因为同心契约的缘故,她不再畏寒,但对寒冷的抗拒,依旧刻在骨子里。

肩头一重。

祝枝寒下意识摸去。

是鸾梧把她的外袍解下来,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外袍尚有原主人的体温,暖烘烘的。

她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那些不甚光鲜的过去……或许也是时候见天日了吧。

弥心把她们带到用来安置客人的客房,备置了两间。

在送走弥心后,祝枝寒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她被鸾梧有些急地带到其中一个房间。

“砰!”

门板被勾带上。

她被鸾梧抵在门上亲吻。

鸾梧紧紧箍着她的腰肢,细细密密地啃咬着她的下唇。祝枝寒觉得唇瓣又麻又痒,整个人都被鸾梧的气息罩住了。

因为先前在队伍里隐藏的缘故,两个人已经有好多天没有亲热了。祝枝寒觉得这一次的亲吻比以前哪一次都刺激。

原来接吻是这样爽的吗?

等她被放开,她拿下巴搭在鸾梧的肩膀上,唇瓣残留些水渍,还有些缓不过神。

鸾梧拍了拍她的背脊。

她过了会儿,才从剧烈的刺激中回神。鸾梧捏着她的下巴还要再吻,她抬手抵住鸾梧倾覆下来的身子:“等,等等,师尊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鸾梧抓住那只手的手腕,有些坏心地禁锢住,另一只手腕也依法炮制,禁锢在后腰处。

指腹在皮肤上蹭过,带来细细麻麻的痒。

“师尊!”祝枝寒有些无奈,她这时怎么会看不出来,鸾梧当真对这些事没有半分在意。

鸾梧俯身,吻在她的唇角。

有些湿润沙哑的嗓音,在唇齿相贴间交换着:“等你想说的时候。”

祝枝寒往后靠了靠,但后脑靠到门板上退无可退。

鸾梧又贴近些许,一只腿往前顶了顶,挤进祝枝寒的□□。

“却却不妨再信任师尊一些。”

鸾梧低声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关佛宗的部分都是胡诌的!老实说我在浅浅查了点资料的时候超惊讶,好多东西好像都是民间传说杜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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