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一想到自家女儿因不是正妃,婚礼就没有王元元那般盛大后,就觉得心里跟火烧的似的。

她就去跟顺德侯嘀咕,让王元元自去王家待嫁。

顺德侯原本正站在书桌前观赏自己以往收藏的一副画作。

自亡国后,他就将那些经史类的书籍全都烧了,只留下这些怡情养性的画作。

每日里要么就是饮酒作乐,要么就是读诗作画。

此时听到云夫人说要让王元元归家待嫁后,顺德侯只觉一阵火大。

他看到云夫人那张脸就觉得厌烦,因此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顺德侯就负手走到窗前,背对着云夫人问她:“为什么要让元元回家待嫁?”

云夫人只要一看到顺德侯这副不耐烦看到她的模样就觉得肝火上涌,她对顺德侯有气,同她说话时,语气就有些不好。

“她毕竟是王家的女孩,怎么能在我们家待嫁呢?”云夫人黑着脸道。

顺德侯原本怒火已经下去了,再听到云夫人如此说话后,他再也忍不住了。

“元元这么些年都跟着母......亲生活,当初我和父亲也跟母亲保证过,会为元元找个好婆家。如今幸蒙晋国君仁慈,为元元赐了这么一门婚事,我虽帮不了别的什么,但还是要亲自送她出门的。”顺德侯冷着脸道。

云夫人现在自觉自己已经不同往日了,因此在面对顺德侯时,她的胆子比以往大了不少,闺中的那些脾性也被带出来了。

云夫人吊着嗓子对顺德侯道:“哎呦我的爷,您也不看看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在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家罢了,哪里能跟以往比呦。”

顺德侯虽然现在落魄了,可他身为国君时,又有哪个女子敢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嘴脸。

他猛地转身,指着云夫人的鼻子,愤愤的道:“你,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云夫人梗着脖子没说话。

顺德侯做了那么多年的国君,自也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他稍一深思,就想清楚了云夫人为什么会对他如此态度。

顺德侯忍不住冷哼。

他最瞧不上云夫人的就是这一点了,明明是个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又极能踩高捧低的人,为了能坐稳这个皇后的位置,偏要做出一副贤德淑良的模样。

如今一朝得势,有了儿女作为依仗,不仅不把云老夫人放在眼里,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你以为我不会再有儿子了吗?”顺德侯冷着脸问云夫人。

顺德侯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到了云夫人的头上。

她看着顺德侯那洞若明镜的双眼,忽然打了个寒颤。

这段时间是她大意了,她看到单氏的儿子们都死了,又见自己的儿女们都出息了,所以就得意忘形了。

顺德侯到底是男人,哪怕如今年岁大些了,可只要他想生儿子,自有大把的青春少女愿意来替他生孩子。

若是她激怒了他,让他下定决心再培养一个贴心的儿子出来,那她儿子该怎么办?

云夫人能奉承云老夫人十几年,又能在一朝得势后,立马翻脸,自也不是一个把脸面放在心上的人。

她想清楚利害后,立马转变了态度。

“暑热浮躁,妾身想到有这么多孩子的婚礼要准备,担心做不好,心中就有些着急了,万望侯爷不要见怪。”云夫人低下头对顺德侯道。

顺德侯刚刚归顺晋国,自觉此时正是低调的时候,因此他并不想真的和云夫人闹翻。

听到云夫人主动认错后,顺德侯就破天荒的和她解释起自己的用意来了。

“俗话说的话,多个朋友多条路。那王府的人之所以想把元元接过去,不就是想趁机靠上恒王府吗?可咱们都养了元元这么多年了,凭什么要把这么一个和恒王亲近的机会白白送给王府。要知道咱们现在可还没站稳脚跟,若是能多一个人替咱们说话,也是好的。”顺德侯对云夫人道。

他自觉自己已经解释的极为通情入理了,云夫人应当可以理解自己的做法了。

哪知道他还是错看了云夫人的品性。

云夫人虽然迫于形势,这十几年在顺德侯和云老夫人面前都恭恭敬敬的。

可她实则是个不通情理的性子,又笃信这世上之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在她看来,这世上的道理都是那强势之人讲的道理。

顺德侯的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可她却认为她两个女儿所嫁之人比恒王强上百倍都不止。

与其想着去靠恒王,还不如把太子和纯王伺候好。

但眼下她根本就压不住顺德侯,所以虽然不认可顺德侯说的这些话,云夫人还是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对顺德侯道:“妾身明白的,这就回去好好操办姑娘们的婚事。”

顺德侯的爵位没有赐下来之前,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那几个女孩。

眼下爵位既定,众人就按照时下公爵之家的叫法称呼云夫人的两个女儿为二姑娘和三姑娘,称呼王元元为表姑娘。

顺德侯不知云夫人虽面上应了他的这些话,但心里另有算计。

不过他也并不关心云夫人的真实想法,只要她能按照他的吩咐,把这几个姑娘的婚事操办好就行了。

云夫人走后,顺德侯看着桌案上的花瓶发呆。

这个花瓶还是他幼年时,云老夫人赐给他的。

他是云老夫人的庶长子,虽一直与云老夫人的关系不是非常亲密,但碍于孝道,他这些年对她老人家倒也不坏。

云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性格是很刚烈的,可自皇妹去后,她却是性格大变,对许多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现在也不像年轻时那么执拗了,经过国破一事后,他现在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活着。

顺德侯将目光从花瓶上收回来,低头再度看向刚刚鉴赏过的那副画作。

云老夫人这边,听前院的小太监说,云夫人怒气冲冲的去了前院,随后又低着头离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文嬷嬷正站在门边,看着小丫鬟在廊下用炉子给云老夫人和王元元煮牛奶茯苓喝,看到云老夫人听小太监说完话后笑了起来,就走过去问云老夫人在笑些什么。

云老夫人就笑着道:“我笑有些人和别人做夫妻做了这许多年了,都不了解枕边人在想些什么。”

有些人,枕边人?

老夫人说的是谁?

文嬷嬷表示自己刚刚没听懂。

云老夫人却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看着窗外悬挂在半空中的太阳,听着外面的蝉鸣声,云老夫人有一种预感。

单氏虽没了孩子,可这顺德侯府内宅的赢家却不一定是云夫人。

不过她并不关心这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外孙女和娘家人之外,她对任何事都不甚在意了。

幸而顺德侯是个明白人,没在最后撂挑子,在恒王面前打元元的脸,不然的话,她是绝对要把顺德侯府给闹个翻天覆地的。

不过,让元元在顺德侯府体体面面的出嫁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要怎么把处置元元的嫁妆和陪嫁了。

自国破后,云夫人已是将曾经做皇后的体统丢到了一边。

她早就盯着她手里的那笔钱了,若是她知道她准备把这些钱全部给元元,只怕会泼出脸来和她闹。

她绝不能让她破坏了她外孙女的婚礼。

思及此,云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你派人去余府传个话,让余夫人明日上午过来一下。”云老夫人嘱咐文嬷嬷道。

余府是云老夫人的娘家,余夫人是云老夫人的娘家侄媳妇。

自云国国破后,云国的旧臣也跟着皇室一起来到了国都。

晋国君是个礼贤下士的人,并不因云国旧臣的出身而将他们区别对待,而是对外发放了一道恩旨,说六部会与年底进行一场考核,凡考中之人就能在晋国继续做官。

且当初国破时,晋国君承诺,若是云国臣民主动投降的话,那么晋国兵士绝不会动云国臣民的一砖一瓦。

所以除了云国皇室的内库被晋国君收走了之外,其余臣民的私产,包括顺德侯及云老夫人的私房钱都没有被搜刮走。

因此,云国的那些旧臣现在都牟足了劲儿在准备选拔考试。

而那些不准备参加选拔考试的旧臣,则拿出积蓄在晋国都置了宅子。

云老夫人的娘家也在城东置了宅子。

……

云夫人虽然首战失败,可她是个不屈不挠的性子。

她和心腹嬷嬷商议了几句后,又想出了一个法子,她自以为此计可行,便一甩帕子,兴冲冲的去了前院。

“你不要再打母亲嫁妆的主意了”顺德侯听完云夫人的话后,冷着脸道。

云夫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做出了一副哭丧着脸的表情对顺德侯道:“我又何尝不懂孝道,只是如今家里艰难,两个孩子又是嫁到太子和成王府上,总不能让她们一点傍身的银子都没有吧。”

屋外的蝉鸣声越发的响亮。

顺德侯背过身子对着云夫人,面上全是对云夫人的厌恶。

这个女人可真是.......

云老夫人当初好歹庇佑了她十数年,她倒好,现在竟算计起了她老人家的嫁妆。

云夫人的薄情寡义让顺德侯心惊又鄙夷。

顺德侯缓了一口气后对云夫人道:“两个孩子的嫁妆也不简薄了,元元的比她们还要少呢。你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可这都只是在明面上,私底下老夫人不知道给她塞了多少好东西呢。”云夫人急急的道。

顺德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快,他冷哼道:“国破时我们走的那么匆忙,母亲就算能带又能带出来多少东西,那些东西纵是给她养老都不一定够,你还要算计她的钱。况且长辈的东西向来都是她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也没有我们做晚辈的去要的道理。你这样急哄哄的去找她老人家要,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云夫人见顺德侯不仅不赞同自己的意见,还说出了一大堆道理,顿时有些急了。

她刚要再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女子柔媚的声音。

那女子问看门的小厮:“劳烦小哥帮我通传一下,我煲了些汤水给爷补补身子。”

听清这个女子的声音后,云夫人恨的直咬牙。

单氏这个贱人,原以为她儿子没了之后,她能消沉下去。

哪想到她也是个假疼儿子的,那两个小贱种才走了多久,她竟又跑过来献媚了。

在云夫人暗自生气的功夫,顺德侯已经扬声让人把单氏放进来了。

单氏身着一缕素衣,柔柔弱弱的走了进来。

她看到云夫人似是有些惊讶,就故作震惊的掩了掩口道:“竟不知夫人也在这里。”

云夫人看着单氏那副妖妖娆娆的样子就觉得心烦。

可单氏的到来让她明白,她不能再在嫁妆这个问题上和顺德侯纠缠了。

不然以单氏那个没事都能找出事来的性子,一定会在顺德侯面前给她上眼药的。

顺德侯见云夫人总算不和她纠缠嫁妆的事了,就起身说想去花园里转转。

单氏连忙跟了上去,说自己要陪着侯爷。

云夫人看到单氏那副将顺德侯当作稀世珍宝的模样,只恨的直咬牙。

狐媚子!

又是一夜海棠春睡,单氏送走顺德侯后,就坐在铜镜前梳妆。

她的贴身嬷嬷海嬷嬷一面为她对镜贴花黄,一面悄声对她道:“昨儿个已经打发人告诉老夫人了,老夫人那里说知道了。她老人家还说让您尽管调养身子,日后自有您的好日子过。”

单氏听云老夫人似有相助她之意,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忧。

“我已是三十余岁的人了,哪能说怀上就怀上呀。”单氏蹙着眉头道。

她本就貌美,这蹙着眉头的模样更是为她添了一分弱柳扶风之姿,令人心生怜惜。

海嬷嬷已经为单氏梳完妆了,她一面扶着她往外走,一面轻声安慰她:“这里是晋国都,找什么样的大夫找不到。老夫人认识的人又多,只要她答应为咱们找大夫了,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要不是她答应为我找大夫调理身子,我才不会为她那外孙女说话呢。”单氏坐在八角桌旁,一面示意海嬷嬷给她舀碗红米粥,一面对她道:“她当初为了她那外孙女抬着那贱妇和我做法。哪知道那贱妇竟然一朝得势就翻脸不认人了,要不是有这一回事,她才不会过来找我呢。”

海嬷嬷手下不停的为单氏舀粥,又将碗筷都摆放在单氏面前后,方对单氏道:“此一时彼一时。咱们到底居于下风了,侯爷现在活着倒也还好,可哪日一旦他先我们去了,您不是要任由那人摆布了。所以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调养身子,再怀一个孩子才是。”

她提起孩子,单氏就想起自己那早逝的的两个儿子了,再看这一桌子饭菜却也没了胃口。

海嬷嬷就劝她:“总得吃些东西才是。”

单氏想到云夫人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就出来了。

“你说的对。”她对海嬷嬷道:“我须得好好吃饭,将来才有翻盘的希望。你这段时间盯着些那个贱妇。她那里要是有什么动静要及时告诉我,我好做应对。既然答应了老夫人要帮她拖住那贱妇,我总得把这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才是。”

海嬷嬷连忙应是。

云夫人见自己没法从顺德侯那里得到支持,或许是财帛动人心,她竟直接带着嬷嬷去了云老夫人那里。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