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秦无双就接到了商会的拜帖,她如约而至。

这些商人邀请她前来,是为了告诉她松本次郎打算退出坯布市场。

“连机器都卖给我们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恢复价格了?”

秦无双摸摸下巴,“其他日本商人呢?”

“大多数都卖了。之前已经有几家撑不住,率先停工。估计是在等消息。”

秦无双点头,“那就恢复原价。我这边调到56元,你们自主定价就好。”

大家一听就不乐意了,“你定56元,我们还怎么卖?”

还有人追问她给不给补贴。

秦无双摇头,“没有补贴。我定56元,是为了日本人卷土重来。再说了,我只有三套机器,就是没日没夜地开工,也只能供应一个省,全国那么大片地盘,我就相当于顶了日本人的位置。你们以前没有意见,现在也不该有意见。”

商人们面面相觑,到底拿她没办法。

会长怕气氛僵持下来,询问她,“你卖56元,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本钱?”

之前她可是亏了好几千万的大洋,调到56元,她依旧不亏不赚,她这是没打算把本钱捞回来啊。

秦无双淡淡道,“我从来没想收回本钱。我的目的也不是这个。”

她是铁了心要占有日本人的坯布市场,会长不想闹得太僵,于是主动劝说大家放宽心,“秦小姐总归是咱们自己人,再说了,她的机子确实不多,咱们还是有钱赚的。”

有人不放心,“难道她就不补机子吗?”

一场价格战让各大商家看到秦无双的财大气粗。损失好几万大洋,她都能面不改色,就连日本人都败在她手底,这人不容小觑。

秦无双摆手,“只要日本人不插一手,我就不会补机子。咱们相安无事。”

会长有些不放心,“没卖机子的几家兴许会卷土重来,您打算怎么整?”

秦无双手撑下巴,“没事儿。他们卖56元,每件也就赚一两元,跟以前的利润相比少得可怜。他们占有的市场会被我抢了八成。”

她可以不赚钱,但是日本人大老远来华国,就是为了一夜暴富。期待值不一样,他们慢慢磨就是了。

会长懂了。她抢走他们之前占有的市场份额,再加上利润被分薄,肯定撑不了多久。

大家弄懂她的逻辑,也算了松了一口气。

不过买机子的那几家就不那么痛苦了,他们的份额估计会跟之前一样,现在多买的机子没用了,只会打水漂。可是又不能直接卖给秦无双。要不然她肯定会加货。这还真是个烫手山芋了。

秦无双看出他们面色不快,主动提出要买,“现在我们工厂的工人两班倒,太累了。你们新买的厂房给我吧。也省得我们两班倒了。”

有商人不放心,“你不会借此机会加货?”

秦无双似笑非笑盯着他们,“我就算真的加货,你们又能耐我何?如果没有我给你们的补贴,你们早就被打趴下了。”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可她说得是实情,他们没有底气跟日本人打价格战。

秦无双打了一棒,见他们不再得寸进尺,这才开了口,“我跟你们没仇。所以别总想着占我便宜。管好你们自己得了。我没想把你们一杆子打死,你们也别上赶着找不痛快。”

大家纷纷看向会长,对方立刻当起了和事老,“你们说话也太不中听了,秦小姐是言而有信的人。说了不两班倒就不会。你们怎么能不信任她呢?快给秦小姐道歉。”

这话听着是给她赔礼,其实也是想把她架起来,秦无双焉能不知,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嘴仗。

在这些人争着给她赔礼时,秦无双也好脾气地笑笑,“咱们以后共同进步。早日将日本坯布挤出华国,我就能恢复原价了。”

这话听着可不怎么真,但大家也不敢再呛声,点头应是。

恢复原价仅仅过去一周,秦无双就听到那几家日本商人要卖设备。他们打算做人造丝。

人造丝跟生丝一样,细腻光滑。但是价格却比生丝便宜许多。

秦无双做主买下设备,但是苏望亭询问她要不要购买人造丝设备?

以苏望亭对秦无双的了解,既然她这么恨日本人,此次坯布之争又胜了,肯定会乘胜追击。

谁知秦无双听知事情后,只让他买了三套生丝设备,却并不打算鼓动其他厂家一起干。

苏望亭有些不解,“您怎么不做人造丝了?”

秦无双淡淡道,“百姓没钱买人造丝。市场有限,没必要在这方面打架。”

她不可能将日本商人全部撵出华国,一是没有那个财力,二是她没有武器,一人之力斗不过一个政府。既然他们要做人造丝,又不会影响大多数百姓,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倒是另一件事,秦无双非常在意,“你到日本购买生丝设备,从他们那边买一套化肥厂吧。”

“化肥厂?”苏望亭愕然,“这花费不低啊?”

秦无双点头,她手头终于攒够了钱,“你问问他们乐不乐意用白银支付?”

她没有那么多大洋,再说她也不愿意大洋流落到日本人手里。用现代的白银来结算,可以省不少钱。

苏望亭不用问日本人,直接就能回答,“当然可以。大洋不就是白银做的吗?日本人也更乐意要白银。”

秦无双点头。

她让苏望亭先去日本考察,自己则是在上海郊外选址。

想要盖化肥厂,一定要远离城市,地方还得宽敞。

她带着小华在乡下看地方,快到晌午,顺道去了趟金银村。

农民正在地里收庄稼,现在正是收红薯的季节,不少外村人过来询问。

之前秦无双说这蜜薯产量能达到两三千斤,大家是不怎么相信的。只有亲眼见过,他们才愿意相信。听说金银村收红薯,全都跑过来观看。

凉风吹拂着一望无际的田野,村民们正在地里热火朝天刨红薯。

秦无双带着福利院的一帮孩子过来帮忙。他们干不了重活,也就帮着捡红薯。看着他们兴奋得模样,她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模样。

红薯是不耐储存的,有许多村民将红薯收上来,并不往家运,而是直接用刀切成条放在地里晒。他们甚至都不洗外面的尘土。

秦无双以前听养母提过,小时候就是吃红薯长大的。但是亲眼见过,还是相当震撼。

村长过来喊秦无双,“东家,我们家的红薯已经刨好了,我刚刚称过,亩产有3100斤。”

这就是没有化肥的效果,如果用化肥,亩产至少能翻一倍。只是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给村民们用化肥。其实化把的作用是为了补充土地里缺失的氮,百姓一般用的是农家肥,由于氮的挥发性,导致农家肥里面氮元素含量极低。如果氮元素缺乏,有机肥里面即使含有大量的磷钾及中微量元素,作物产量也不尽人意(来自新闻)。

用了化肥,刚开始的确可以增高亩产,但是百姓不懂得平衡土质,只会加大化肥用量。长此以来,土质容易遭到破坏。

因为这则忧虑,秦无双对村长汇报的好消息兴致缺缺,不怎么高。

村长也没有注意她的表情,倒是外村人将村长拦住问个清楚,“真有这么多?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村长不服气,“你们自己看,这蜜薯的产量是不是比你们自己种的高多了?一个藤上结了好几个果实。而且个个都很大。”

都是农民,只凭眼睛也能估出来。但是产量直接翻了三倍,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村长也没有强逼着他们买,蹲在地里擦红薯,“这蜜薯产量高,而且又甜,你们今年买了种子,明年就可以自留种。也就花一年的钱。多好的事啊?又不像玉米,年年都要买种子。”

玉米是杂交,但是蜜薯不是。可以自留种,能省下不少钱。更何况它的产量还如此高。

不少村民都心动了。纷纷向他购买种子。

秦无双回去的时候,村长向她汇报好消息,“他们想要4000亩蜜薯种子。”

秦无双笑了,“继续努力。你们要是吃不完,可以卖给我。你们统计一下。我也收蜜薯。”

村长点头应了。

秦无双将孩子们送回福利院就回到凤凰街,苏望亭已经等候多时了。

秦无双眼睛一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让他们通知我?”

苏望亭摇头,“我没什么事情,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秦无双给他倒了杯茶,询问他调查结果。

苏望亭却没有直接说设备的事情,他告诉她一件事情,“我在日本留学的朋友告诉我,化把会破坏土质。咱们国家的农学家也在报纸上发表过反对引进化把的报导。”

秦无双没看过这种报导,她看向他,“你的意见呢?”

苏望亭苦笑,“如果从长远来看,化肥确实是灾难,但是咱们国家的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哪还管得了以后呢。百姓才是国家的根基啊。”

这话一点不符合他的身份。他这样的富家公子居然也知道百姓疾苦,当真难得。

秦无双敲着桌子,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问他设备要花多少钱?

苏望亭叹气,“不便宜。所有设备要100万大洋,我跟对方谈了,可以用白银支付,一两算1.4个大洋。你有那么多白银吗?”

秦无双颔首,“有的。那一套设备能产多少化肥?”

“日产有500吨。”苏望亭给她讲化肥从哪些原材料中提取,“化肥指的是化学肥料,主要是含有氮,磷,钾,钙,镁,铁锌,硒等元素的肥料,这些元素是作物生长不可缺少的,氮元素存在空气中,而其它元素主要存在于矿物质中,通常氮肥是用压缩空气的方法而得到氮,而其它元素主要是用化学方法从矿物质中获取。(来自百度百科)”

秦无双心里咯噔一声,“矿物质?你指的是哪些矿?”

苏望亭显然已经打探清楚了,“比如煤、天然气和石油。”

秦无双猛然拔高,“石油?”

苏望亭不明白她这么激动做什么,“是啊。就是石油。”

秦无双当即摆手,“不行。不能开化肥厂。”

天爷,她差点酿出大错。二战华国之所以战胜日本,就是因为日本没有石油,当时的华国也没有发现油田,所以日本才去偷袭美国。要是她提前在华国囤积石油,这不是改变历史了吗?而且还是往坏的方向方展。这坚决不行。

她手抵下巴,“既然不能开化肥厂,那咱们就弄个柴油拖拉机。”

这时候的柴油拖拉机已经发明了,她可以找国外定制。

苏望亭没想到她跳跃这么快,“你这是?”

“柴油拖拉机才是最安全的。化肥会对土质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还是算了吧。”秦无双不好解释自己出尔反尔的理由,只好拿他刚才的话来堵他的嘴。

苏望亭无法反驳,“行叭。”

秦无双说放弃开化肥厂真就放弃了。她之前动作非常快,已经买下一块地,不盖化肥厂,就建个工厂专门用于囤放拖拉机也行。

只是现在天已经很冷了,不适合再盖房子,她打算明年开春再盖。

秦无双有些抱歉,表示要请苏望亭去饭店吃饭犒劳他一路辛苦。

苏望亭还真的馋了,“好啊。那就去吧。”

两人刚起身,从门外进来一个人,这人是旧氏文人打扮,后面有一根长长的辫子,头上戴着瓜皮帽,圆圆的眼镜,手里拄着根拐杖。

陈掌柜见来了客人,立刻出来招待,对方在屋里扫视一圈,没给陈掌柜眼神,目光锁向秦无双身上,又扭头看向苏望亭。

苏望亭在看到来人时,身体僵了僵,叫了声“爸”。

众人一阵愕然。

苏父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捣了两下,面色不善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与我断绝父子关系呢?有家不回,就在外面瞎胡闹。”他轻飘飘扫了秦无双一眼,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秦无双蹙眉,这是什么老顽固,要不是为了给下属面子,她真想把这老顽固给赶出去。

苏望亭大概察觉到秦无双不高兴,立刻将父亲往外请,“爸,你怎么来了?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你这样我多尴尬啊。”

“你还尴尬?你都忤逆不孝了。”苏父气哼哼地,但还是就着儿子的力道往外走。

没一会儿,父子俩拐他弯,越走越远,小华走出店铺,站在街道看了好半天,颠颠跑到秦无双面前,“东家,苏掌柜的爸爸怎么这样啊?说话可真不中听。”

秦无双揉了揉他脑袋,“你管他呢。咱们只管做咱们的事情。”

小华点点头,扭头去整理货物了。

陈掌柜见秦无双忧心忡忡,猜到她此时的担忧,“东家是缺人吧?”

秦无双点头,“听他爸的语气,好像不乐意苏望亭在我手底下做下。”

其实也不怪苏父生气。在如今的百姓心里,洋行的工作要比给人当掌柜气派多了。

陈掌柜点头,“是这个理儿。我有个老乡,以前也给人当过掌柜,您需要的话,可以请他。”

秦无双想着拖拉机厂不能缺人,于是就让他明儿将人带过来。

陈掌柜反倒迟疑了,“苏掌柜还没走呢?是不是太早了?”

他还是不愿得罪苏掌柜,毕竟那是位留学生,又得东家信任。

秦无双摆手,“我让他过来不是顶替苏掌柜,是想让他帮忙管个厂子。”

陈掌柜松了一口气,“那行。我明儿就让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