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的话,众人闪目看过去,却并没有在那院落深处缠绕的丝线屏障里看出什么异常。

可是崔小筱却突然转身冲向了身后的大门,高声呼喊:“快跑!它要破茧了!”

与此同时,那大门却仿佛被丝线操纵一般,突然自动紧紧闭合。

紧接着,蚕场的屋宅深处,突然传来撕拉撕拉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裂开。

所有人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符宗的几个则纷纷寻找水缸、柴堆一类的遮挡之物。

江南木跟小师弟阿毅,正好躲避在堆砌的蚕箱之后,当她定住身形,去找寻菜鸡宗主崔小筱的时候,却发现崔小筱竟然跳到了那个俊美剑宗弟子的身后。

这个崔小筱啊!难道还以为剑宗弟子会维护她的周全?那人对自己的同门都下手狠历,一会只怕会用她做了挡箭牌!

那个俊美的剑宗弟子身旁的女子似乎也没想到崔小筱居然会突然来到他们身后,不由得轻挑细眉,直觉就想挥袖运气,将崔小筱给推开。

可是崔小筱这时却突然开口问道:“秦宗主,您养过蚕宝宝没有?”

那俊美男子和身边的女子都是一愣似乎没有料到,这么个女叫花子居然能喊出“秦宗主”,不由得闪目看向她。

崔小筱微微一笑,对那光洁额头的男子道:“您额头遮盖的易容膏不太服帖,普天下,能有八条红线莲花印记的,似乎只有九玄剑宗的宗主秦凌霄了……”

而那俊美高大的男子,则垂眸冷冷看着小筱道:“易容膏?我用的是障目之法,就算修为与我相仿之人,也看不破……你究竟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这个……小筱可答不出来了。

她在八岁时曾经高烧一场,清醒之后,眼睛便异于常人,有透视之能。

只是以前混迹江湖市井时,这本事大都用来帮领养她的义父验看谁的钱袋丰厚,是能下手的肥羊。

白日在衙门口里,崔小筱一眼就看出这男子额头遮掩的八条深红线条缠扭成莲花的印记。

二师姐江南木不是说了嘛?那些红线代表的是剑宗的修为,线条越多,代表修为愈深。

而拥有八条红线,则代表便此人的修为已经超脱凡人,历经八劫,距离升仙只差最后一劫了。

崔小筱当时想要打退堂鼓,就是因为她认出了这人是剑宗宗主秦凌霄。

如此响当当的人物竟然会大驾亲临此处,只为解决小小县丞的蚕场邪魔异事?

由此可见,不是姓秦的吃饱了撑的,就是这里的门道水深,不是寻常人能淌的。

姬午七都说了,为了灵山符宗的信义,不能白吃人的斋饭。既然如此,崔小筱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不过……崔小筱又看了一眼秦凌霄,这个秦凌霄跟白日时似乎有些不同,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来不及多想,崔小筱看着蚕丝深处那个恐怖的大茧,深吸一口气,继续对秦凌霄道:“养过蚕宝宝的都知道,蚕儿蜕皮脱壳时,不能上手相助,不然蚕儿的性命难保。现在那魔物正蜕皮呢,我们不能静待它出壳,也许能打断那魔物成形。”

听她这么一说,秦凌霄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魔物似乎魔性愈加强大,就算是他在场,收拾起来也要大费心力。

若这个崔小筱料想不错,只有破坏了它蜕皮的时机,才可寻出它的破绽。

想到这,秦凌霄飞身朝着那密网深处跃去。而崔小筱则赶紧后退,躲在一处水缸的后面。

当秦凌霄身形晃动,靠近庭院深处时,又有无数诡异丝线飞射而来。

秦凌霄知道不能催动气剑碰触,只能退了回来。长指一勾,吸起地上一根长长的树枝,同时快速甩动,缠绕那些丝线。

就在这时,姬午七又想卖弄自己的本事,闪身出来,掏出火咒符,想要燃烧那些缠绕上来的细丝。崔小筱察觉了他的想法时,立刻出声喊道:“快住手,莫要引火!”

可惜她这么喊时,也有些晚了,姬午七已经催动了黄纸符,幻出了炫目火舌,朝着蚕丝狂涌而去。

符宗的法门并非都是障眼骗术,像姬午七这样在宗门里苦修多年的弟子来说,利用符咒汇聚五行真气,催发水火之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姬午七催动的是真火,遇到那些诡异蚕丝的时候,火的热力同样被贪婪的蚕丝吸收,只见那些蚕丝不但没有被烧断,而且瞬间化为了千万条“火线”缠绕到了姬午七的身上。

江南木和阿毅看到大师兄被火线缠绕,连忙扑过去准备施救。可是这些丝线就算不着火,也能吸人的真气精血,压根没法碰触。

眼看着大师兄陷入火海,身上的衣服都被燎烧着了,江南木顾不得自己,径直伸手要去拉扯那些火线。

就在这时,崔小筱却从水缸后伸出头,高喝:“等一下!”

她一边说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扔到一旁的水缸里,用水瓢搅了搅,舀一瓢水迅速将水泼向了正在着火,疼得哇哇大叫的姬午七。

那水沾染丝线之后,须臾之间就扑灭了姬午七身上的大火,而那些丝线也萎靡收缩了回去。

姬午七差一点就被火祭了,如今死里逃生,就算身上火辣辣的疼,也是心里一松。

只不过符宗几个弟子万万没有想到,崔小筱居然只靠几瓢水就能击退魔丝。

秦凌霄缠绕完阻路的丝线,这时也回头问道:“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崔小筱又舀了一瓢水,浇在了几位同门的身上,然后才回道:“是水烟叶子研成的粉。”

原来崔小筱先前在吃饭时,跟门房聊了半天,细问了蚕场邪魔发生以来的人事。

那些守夜的人里,也并不是个个都遭了毒手,其中还有个是门房的表亲,原本也是跟两个遇害的差役守夜,可是那一夜,独他一个生还。

据说当时从房梁上突然垂下万千蚕丝,缠绕在几人身上,可是绕到了那位表亲的身上的蚕丝却越来越少,后来几个人被生生拖走时,只有那个表亲挣脱了蚕丝,逃了出来。

也许是被吓坏了,那个表亲回来之后就患了肺病,整日咳嗽不止,眼看着也是要油尽灯枯了。

可据看病的郎中所言,这位表亲生病可跟邪魔关系不大,是因为他平日水烟袋从不离手,连牙齿都被烟熏得焦黄,肺病老早就有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崔小筱觉得那魔物应该不是突发善心,独独留下这位烟鬼表亲。

于是她突发奇想,琢磨是不是那魔物不喜烟味?

所以她特意求那门房给她一袋水烟叶子。她不光研磨包好,揣在了怀中,临来之前,还用点燃的烟叶子熏了自己的衣服。

方才入院子时,那些蚕丝几次袭击剑宗的人,却一直没有朝着崔小筱的方向来,倒是验证了她的想法。

如今一试,果真如此,堪堪救下了大师兄姬午七的性命。

听了她的解释,符宗的几个总算明白了自己这位宗主小师妹先前的名堂究竟为何。

别人还好,姬午七有些抹不开脸,有心对这女骗子道一声谢,又张不开嘴。

不过眼下没人在乎他的别扭,听闻这魔物畏惧烟味,其余的剑宗弟子纷纷走过去,要夺崔小筱的水瓢,往自己的身上浇水。

崔小筱却一举水瓢,瞟着这几个弟子:“堂堂九玄剑宗,不靠一身剑气降魔,却跟我们这种旁门左道学,传出去得显得你们有多下三滥啊?”

白日里讥讽符宗,还有师父时,他们个个都有份!崔小筱可是一直牢记在心。

说到这,崔小筱又看了看秦凌霄,嘴角挂着气人的笑问:“秦宗主,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凌霄没有说话,只是冷然看向自己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子,又瞥了崔小筱一眼,便目光微微幽沉,飞身跃起,朝着蚕场最深处急速袭去。

紧跟在秦凌霄身旁的那位美貌异常的女子,一直没有说话。不过当秦凌霄看向崔小筱的时候,她也凛冽地瞪了一眼小筱,似乎带了些微敌意。

不过眼下崔小筱的注意力,却紧紧定在了飞身向前的秦凌霄身上。

身为九玄剑宗的开山之祖,他的修为远超过那些弟子们。当他疾驰而去时,身上泛起一层如水雾般的真气护甲。

那些魔丝虽然想要缠绕住秦凌霄,可是碰触到那水雾真气护甲时,却迅速冻成冰霜,秦凌霄以手化剑,用力一挥,便将那些魔丝震碎。

这一出手,让几个符宗弟子大受震撼。

人都知秦凌霄当年大义灭亲,诛杀了自己的魔道师尊,更是吸收了那魔头的无上修为。据说那魔头魏劫修习的是魔道的噬心大法。修习之人需要灭绝七情六欲才可成其道。

而秦凌霄青出于蓝,在吸收了魏劫大部分功力的同时,利用自创的剑宗正道之法很好地化解了噬心大法的反噬。

不过严格说起来,秦凌霄的修为有大半是魔道一流,大约这也是他能克化掉魔丝威力的缘故吧。

容不得众人多想,秦凌霄已经震碎了蚕场深处大半魔丝。在惨淡月光下,那屋舍深处屋梁上方露出了一只硕大的黑蛹。

而这黑蛹正在慢慢蠕动,那粗糙的表面微微裂开了一道缝隙——就如崔小筱所预料的,这个魔茧果真开始蜕皮了。

秦凌霄微微眯起了眼睛,觉得那个九流符宗的女宗主有些门道,要知道方才魔丝缠绕,根本看不清楚,她怎么会第一个知道这茧已经破壳在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