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渊此时顾不得满地打滚求救的仙子,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满地的神镜子碎片。

在那些碎片里,依稀可以看见,当地底翻滚的魔物大军退散时,小筱带着一脸明媚的笑,搂住了黑鳞男人的脖颈,似乎欢喜地在夸赞着他什么。

洞渊的手气得颤抖着越握越紧。

神反而不如人?这岂不是乱了天道纲常?岂能为天道所容?

魏劫,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你已经彻底放弃了升仙,准备以卑劣人魔的身份抵抗天道?

就在洞渊依旧陷入不敢置信的情绪里时,仙子露华已经摸索颤抖着抓住了他的脚踝。

虽然她受了重伤,不过倒也无妨,只要她有上神的相助,就可以换得别的下仙的眼睛。

毕竟天庭里人仙之下,还要妖仙,总有愿意巴结上仙,自愿贡献眼睛的……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相求,突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贯穿了她的胸膛。

露华仙子不敢置信地摸着贯穿了自己身体的仙剑——怎么会,就算她犯下错处,洞渊怎么敢不经天庭审问,就下此毒手?

难道他忘了,她也是下仙,岂会轻易被刀剑杀死?

洞渊慢慢地抽回了剑,审视着剑身上古老而神秘的雕文,慢慢道:“这把剑,是太古大神烛阴斩杀背叛神魔的古剑。就算是上神仙魔,被此剑斩杀也会立刻魂灭。你能死在这把剑下,也算不虚此生。”

他命露华私自引出阴司魔兽事情,自然是端不上台面,而当初特意选择了离人界最近的昆仑仙山也是有原因的。

此处都是他的部下,而且人也不多,露华随他来此的事情,更是无人可知。

一个小小的下神,就算不见了踪影也不会有人去查。

洞渊并不担心这事情会败露,只恨这次又让魏劫他们逃脱了。

就算在这时,一直静默立在洞渊身后的神侍小声道:“天母圣女嘱咐您稍安勿动,如今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只怕她又要责罚仙尊您……”

洞渊不在意地撤唇一笑。若是做什么都畏手畏脚,那母亲也不是现在的天母了。他的胆大妄为是承袭自母亲的,做事从来不会有太多顾及。

母亲说过,他在人间的那些不入流的勾当,并不算什么要紧的。可是他偷偷占了人间皇族福运的事情,却是要掩饰好的。

至于该怎么做,母亲也细细与他交代了一番。只要按部就班,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魏劫和小筱实力的提升,远远超过他的预料,这一次,他总是有种不好收场的预感……

这次失利,让洞渊暂时按捺住了想要急于报复的心。他总得料理了大事,才来处理私人恩怨。

想到这,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寒冷的昆仑仙山。

再说人间魏劫和崔小筱,之所以选在此处动手,是因为卫家派出的侍卫们都赶上来了。

而且他们虽然可以用隐身符隐去自己的影踪,可是这些魔兽就要冲击附近村落了,所以他们当机立断,就此动手,并且利用了卫家带来的食尸兽,以兽制兽。

至于善后的事情,则由卫家的侍卫处理。祖母在他们出发前交代了,到时候一应事情,全都听从魏劫的安排。

附近几个村落的村民们都是目睹了从天而降的几个仙人对抗那些从地底冒出的怪物的场面。

眼看着那个吃得像小山一样的怪兽,被一个长得如天仙般的美人摸了摸头,便消失不见了。

那些村民里有胆大的壮着胆子往前走了走,试探高声问道:“诸位是人,还是仙?”

小筱转头冲着山坡上一个人抱拳道:“我们只是路过的,不巧会些降妖除魔的技艺,方才献丑了。现下应该无事了,你们可以回去保平安,让附近的村民们都好好休息了!”

听了她这么一说,再看看那些一身银甲,训练有素的卫家军。村民们的心思这才慢慢放下。

不过有个眼尖的,一眼看到了魏劫额头处,那神格碎裂后,留下的图腾伤疤。

他觉得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直到与村民回去时,路过了村里准备接白事情的白庙时,一眼看到了庙堂里供奉的古炎帝君的神像。

那神像额头的神印可不就是跟方才那个英俊青年额头上的一个模样吗?

他一时愣愣,猛然醒悟,立刻扑入寺中跪拜,直言是阴司之主显灵,这才收复了那么多的魔兽!

其余的村民一看,果真是跟方才那俊美青年一样的,当下也是有些恍然。

甚至还有妄言古炎帝君玩忽职守的开始自扇起了嘴巴。

一时间,阴司之主显灵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都是。

而魏劫和小筱他们也顺利的地回到了鬼石崖。

唐有术再看到余灵儿上次再山下的圆石上刻下的笑脸,一时竟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上次灵儿还巧笑嫣然,可是现在却只能团在他背后的竹筐里终日睡得昏昏沉沉。

自从小筱魔族的圣女血脉觉醒以后,那五只凤便不敢再回到她的身上。

此时它们又回到了老家,便在山头盘旋打转,不一会便开启了后山的那处永恒之境。

这里依旧是绿草如茵,溪水潺潺的景象。不过五只凤凰停驻在梧桐枝头的时候,却比刚离开到底时候大了不止一圈。

在没有找寻到解救余灵儿的方法之前,她都需要在这里过活。

唐有术却担心小狐狸跟五只凤凰呆在一起,被它们欺负了,所以他决定也要进来陪余灵儿。

不过进来前,余灵儿狐鸣了好一会,拉了个大清单,让唐有术带着她去集市采买,省的住进秘境时缺东少西的。

于是他们去集市,而魏劫和小筱则先入秘境帮他们准备一番。

魏劫砍了灌木丛的树枝,然后捆扎搭建了个简陋的小木屋,让唐有术和小狐狸以后有休息的地方。

不过,他却说让唐有术和灵儿先不要进秘境,他要先自己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小筱问魏劫这是要做什么,魏劫转头道:“你如今魔族血脉已醒,我要将你体内的另一颗魔珠也收回来。我怕吸收了这第二颗魔珠,一时控制不住魔性,若是在外面恐怕要不好控制。所以我打算吸收了魔珠以后,这里也住上一段时间,你自己先出秘境等我……灵儿和唐有术也暂时不要进来,等我安稳了,灵儿他们再进来。”

他的魔珠掺杂了太多的邪恶,与小筱本身的灵气并不相容。这是他自吸收了第一颗魔珠后,深切体会到的。

天知道小筱是不是前世经文听得太多,少女的心境明澄,竟然能抵挡住这么邪恶的东西,而她的本性竟然不受任何影响。

如今她的魔族血脉觉醒。凤凰护灵也不敢栖息在她的身体里,魔珠没有了天敌制衡,只怕会肆无忌惮。

若是那魔珠蛰伏在她的体内吸收了她太多的灵力壮大,反而会对小筱造成更大的伤害。

果然一听这话,蛰伏在小筱体内的魔珠便开始叽喳了起来:“凭什么?老子熬了这么久,总算是熬走了那几只鸟,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他就要把老子收回去!”

小筱听了好气又好笑,自是默默跟魔珠贪道:“对不住你了,都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过你真得回你旧主人的身上了。你不是一直都嫌弃我笨,老将你带入险境吗?跟着他会不会好点?”

魔珠贪财才不要呢!它气哼哼道:“老子才不跟他。他还不如你呢!”

魔珠还记得自己在魏劫身上的日子,仿佛时刻被痛苦的毒水浸润,心里满是阴暗。

虽然对于魔珠来说,这样的心境更容易滋长魔性。可是它后来入了小筱的体内,却陡然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另外的心境活法。

小筱也是从小孤苦,但是她却像是夹缝里生出的顽强的花朵,却总是能保持着近乎盲目的乐观,并且感染着身边的人。

不过小筱也并非一直快乐。她被附了神格的魏劫伤害的那段日子,魔珠就感觉到了久违的痛苦难熬。

那段日子,它本该利用小筱的脆弱作祟。看不知受了附灵凤凰的恫吓,还是它自己不忍,居然一直老老实实的。

现在它都习惯了与小筱为伴,看魏劫那厮居然要将它给渡回去。它不干!它要赖在小筱的身体里!

小筱对于自己身体里的这位绝户头,也是有些啼笑皆非,无可奈何。

不过魏劫是这个原主都发话了,就算它再舍不得小筱,也赖不住了。

若是以前的魏劫发话,小筱都不放心将魔珠过渡给魏劫,因为她怕魏劫控制不住魔性。

可是现在魏劫过渡了一颗魔珠之后,似乎还可以保持理智,并没有出现上一世不可控的情形。

所以这次魏劫提出来,小筱也愿意尝试一下。

当小筱与魏劫盘膝对坐之后,伴着魔珠大老爷骂骂咧咧又哭唧唧的动静,魏劫一把揽过小筱,以以前过渡内丹的方式,就这么生生地从小筱的嘴里将魔珠贪给吸附了回去。

只是魔珠有些想死赖着不走,魏劫吸附了半响,差点被小筱喷香柔软的唇舌分了神。

只见二人纠缠的唇舌间红光微闪,等好不容易将那无赖绝户头吸回到他的身体里时,而珠融合附体的威力立刻呈现了出来。

魏劫的双眼已经浓黑如墨,完全看不到半点紫色,身形也瞬间暴涨了许多,身上的衣服瞬间挣裂,露出健硕有型的胸肌。

只是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再长出那些可怕的黑鳞,俊美而透着无比邪气的脸慢慢抬起时,如同饥渴嗜血的野兽一般,狠狠盯着面前的少女。

在这之前,魏劫已经叮嘱好了小筱,等过渡完魔珠之后,就立刻离开秘境。

可是现在小筱只是跑出去几步,竟然浑身都动弹不得,身体似乎被魏劫操控着往后飞去,然后大力地撞入了身后男人的怀抱。

男人高挺的鼻子贪婪地嗅闻着小筱细白脖颈间的芬芳气息。手臂不受控地将她的腰狠狠箍紧了……

不过,到底是一丝理智占了上风,魏劫努力地压制住心里汹涌奔腾的冲动,终于是咬牙放了手,狰狞着脸,咆哮道:“快走!”

小筱却转头看向了魏劫。方才他抱着她时,浑身滚烫,这情形似曾相识,就好像他们在璨王府的密道里中了骚虫迷药时的情形。

方才他搂她搂得那么紧,她太清楚他的身体变化了。

没想到那颗魔珠过渡过去后,魏劫并没有起杀虐之心,反而跟灌了骚虫粉似的……

她若是走了。他是不是又要泡在冰冷的溪水里不出来了?

魏劫此时正努力闭眼抵御着肆虐叫嚣的冲动。

想这该死的魔珠贪,它跟小筱朝夕相处时,究竟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为什么回归到她体内的时候,竟然引得他绮念连连,想要活吞了小筱?

好在他总算勉强控制住了。只要小筱赶紧离开他。他就可以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了小筱……

可就在他闭眼抑制体内的汹涌浪潮时,那芬芳柔软的身体却突然又扑进了他的怀里。

魏劫慢慢睁开浓黑的眼睛,手臂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了她,紧声道:“你……回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我要不受控了?”

小筱的脸颊淡淡升起云霞,在他脸颊上轻轻啄吻了一口:“我不走,陪着你……”

魏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该不会觉得,她陪着他,他还能像以前那样浅尝辄止,君子有礼在最后一步吧?

要是这样,可当真比入魔还煎熬。

那个魔珠贪,当真是需索无度的坏种,现在他只是单单环抱着少女,脑子里已经升腾了一百种吃了她的无耻花样子。

若是她若知道了他此时心中所想,只怕要吓得逃之夭夭了!

可是小筱却是不依,只固执地抱着他结实的腰杆,脸蛋还在他健壮的胸膛上蹭了蹭:“你不是奖励吗?怎么先前撩拨人的话都不算数了?还是你只说不练,是花架子……哎呦!”

这次,还没等她说完,小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竟然一下子被魏劫扛在了肩头上,头朝便下地被扛入了刚刚搭建好的柴草屋子里。

只听屋里传来了小筱有些招架不住的声音:“哎呀,魏劫,你小点劲儿,这是我最好的裙子,你怎么一下子就将它扯成两半了?哎呀,你轻些……”

可惜能让少女流畅说话的时间也是所剩无几,再接下来,便是巨浪狂袭,彻底冲刷走了小筱所有的语言和理智……

她也是终于明白魏劫为何会哄撵她走了。她甚至在想,被那阴司的食尸兽一寸寸吃掉的感觉,会不会也是这般?

这树下刚刚建好的简陋柴草屋盖得也太不结实,不过是被屋子里的人撞了几个来回,便屋塌墙倒,又散成了一堆柴草。

也是幸好有魏劫护着,小筱才没有被那柴草刮伤。

可是屋子都倒了,那男人都不知道停。

小筱有心喊停,可是发声的嗓子都是哑哑的,恍惚中,上辈子嘎嘎叫的小乌鸦又附身了。

永恒秘境里没有时间之说,所以小筱也不知胡闹了多久。

修仙者的优势在**澎湃的时刻,优势尽显——那就是不管累得多么灵魂出窍,都不能娇弱地晕过去。

待大汗淋漓的男人终于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入了溪水时,小筱终于能缓过一口气,然后咬住男人的肩膀狠狠地来上了一口。

魏劫的肩膀被她咬得疼,可是脸上依然带着餍足的笑。

待少女发泄了气恼后,才在她的脸颊上又亲了一口:“怪不得你想要修合欢宗,若是这般,当真是修仙也换不来的快乐……是我这个做徒儿的不孝,没让师父你早早如此快活!”

小筱其实很想扭一扭烛九阴的神像,让时光倒流——早知道两颗魔珠并体,堪比师父唐有术的催情迷符,她绝对不会留下来,让人这般吃干抹净!

不过她并不后悔与魏劫进行到这最后一步。

那种心跳融合在一处的亲密,是她再也从别人身上体会不到的了。

在溪水中,她停靠在他的怀里,却是莫名想起了那个癞头和尚的话。

她真是不敢想像,她和魏劫有一天会为了什么狗屁仙缘而分开。

魏劫帮小筱洗了头之后,也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搂住小筱,安静地听着溪水潺潺的声音,然后将她抱上岸,为她穿好了衣服,才半开玩笑说道:“这里与世无争,也没有什么仙魔纷扰。其实我也想与你在这秘境安顿下来。要不然茅草屋盖了两间好了,一个河西,一个河东。我们住一间,唐有术他们住一间。”

小筱转头看向了魏劫。他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可是小筱却听出了其中的认真。

之前有魔兽从阴司跑出,用膝盖想,都能猜到是洞渊干出的勾当。

他是天帝和天母圣女的儿子,一朝荣宠,不是人仙与妖仙能比的。他若立意要找魏劫和她的不痛快,就是可以穷尽洪荒天地之力,各种的不择手段。

而现在她与魏劫,其实比凡人还不堪。无论是来人间渡劫赎罪的仙,还是本不该存于世的魔族圣女,都是天庭正义口诛笔伐的征讨对象。

所以这永恒之境的岁月静好,是真金白银也换不来的人间难得。

其实听了他的话,小筱都有一丝心动。

若是能有这么一方天地,不必面对外面的邪魔风雨,不就是人间的世外桃源吗?

就在小筱休息的时候,魏劫溪边的果树上摘了果子。

其实在永恒之境并不会知道饿,但是魏劫知道小筱嘴馋,所以还是给她摘了几颗红果。

摘果子的时候,他还捡了两个酒葫芦。这两个酒葫芦完全一模一样,其实根本就是一个。

一个是他前世捡小黑凤时落下的,另一个则是他与小筱带出五凤护灵时落下的。

两个不同时空的同一个酒葫芦,如今在这隔绝时间的永恒之境里凑成了一对。

就好像他和小筱,原本应该在不同的时空里完全错过的两个人,却阴差阳错地终于凑到了一起。

在小筱吃果子的时候,魏劫用小刀在两个酒葫芦上刻上了不同的五官。

于是一个变成了浓眉大眼的男葫芦,另一个则变成了秀气樱唇女葫芦。

魏劫还细心地用自己的一绺头发,给女葫芦添了条翘翘的马尾辫子,这么一看,倒是跟小筱的发型有了几分相似。

小筱也用匕首割了头发,给男葫芦添了披散长发,看上去也跟魏劫平时闲散时不束头发的样子有了几分肖似。

当两个葫芦摆在一起时,她小心翼翼地将两个葫芦的头发绑在一起,打了个结,然后抬头对着魏劫笑道:“结发白首,永不分离!”

这样的结发仪式,是世俗男女成婚时必不可少的仪式。

可是他和她都是没有爹娘的孤儿,在这凤凰秘境里,他们应该算是世俗口中,无媒妁之约的苟合。

如今这两个酒葫芦娃娃却是代替了他和她,补全了缺失的礼数。

小筱舒心地看着这对酒葫芦娃娃,还不甚满意道:“若是带些布料进来就好了,我想给它们做一套红衣裳。”

魏劫看着少女像过家家酒一般,也赞许地点了点头:“最好再弄块花布料,做个花肚兜才好!”

小筱一开始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花肚兜是何意思,可是略想想,顿时想起梦境里,那个小黑凤凰穿着花肚兜抖尾巴的样子。

“哎呀,你这个坏蛋!好好的那个作甚!你若是喜欢养鸟,便去树上抓一只陪着你!”

魏劫笑着握住了她锤人的拳:“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养什么鸟,难道养了你还不嫌聒噪,要再弄一个来闹耳朵?”

就在二人嬉闹成一团的时候,小筱挂在一旁树枝上的布兜突然掉了下来。

那癞头和尚给的那面镜子也从布兜里咕溜溜地滚了出来。

铜镜一路滚到了嬉闹的二人身边,发出光啷啷的声响停了下来。

二人同时闪目看向那镜,当小筱迟疑地拿起镜子时,那镜子微微闪了一下,清晰地映出了两个人影。

而镜中的人,魏劫是不认识的。

可小筱看了一眼,却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道:“大师兄,二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