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周翘了课, 坐在椅子上,眼也不眨地盯着桌面上的手机。

他很想见骆樱,可他也知道骆樱此刻不想面对他。

在偷拍合照曝光时, 骆樱曾旁敲侧击试探着问他,是否好奇两人的谈话内容, 当时他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其实怎么可能真的不好奇, 只是过于清楚裴商的本性, 裴商绕过他直接去找骆樱,无非就是威逼利诱,而他则是裴商拿捏在手中的赌注。

所以他不好奇。无论两人是谈崩了,亦或是达成协议, 只要骆樱还在他身边, 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骆樱显然不这么想, 等他意识到时,他已经失去了最佳询问的时机。

他双手抱臂,右手指尖焦灼敲着手肘, 耐心值随着时间的流逝即将告急。

半个小时后, 手机才姗姗亮屏。他上半身前倾,手机还没递到耳边,声音先一步传入话筒里:“樱樱?”

骆樱的声音刻意伪装后,还是有些哑意:“小米说你有事找我。”

她注意力迅速被转移:“你现在不应该在上课吗?怎么能接电话?”

裴宴周心虚地蹭了下鼻尖。

骆樱极力掩饰的情绪似乎裂痕:“阿宴,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学专业课的吗?下班学期你是要转专业的, 计算机系是很热门的专业, 你的绩点好看,才具备足够的竞争力。”

她的声音已然染上了哭腔, 为了避免哽咽, 她强迫着不让说话声停下:“可是应该去上的专业课, 你都缺席,你知不知道这节课的顾教授最喜欢点名,万一被点,点了名,平时分会非常低的,你总是……”

裴宴周听着对面的凝噎声,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我已经拜托过舍友了,肯定不会出现纰漏的,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每节课我都会认真去的。”

保证之后,他又道歉道:“樱樱,你放心我肯定会以绩点第一的成绩成功转到计算机专业的,只要答应过你的事,我绝对不会食言。”

骆樱知道她委屈不是因为裴宴周缺的这节课,这件小事只是一个合适的催化剂,让她的怯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

可听着对面诚恳的道歉,她又是一阵酸鼻,从腿腕上的抽纸盒中抽出几张,擦着止不住的眼泪,态度强硬但声音软到不行:“你最好是。”

裴宴周等到骆樱情绪稳定后,才斟酌着开口:“网络上的风向已经转变了,以后恶意的揣测基本是不会出现了。”

他犹豫了下,便又接着说:“事情我调查清楚了,是有人恶意偷拍让大V去传播,这种规模的传播已经够得上违法行为,造谣的人是你们宿舍的江绿,证据已经都在我手里,你准备怎么办?”

骆樱嗓音仍然哑:“交给学校处理吧。”

她没那么多泛滥成灾的圣母心,在网络暴力里沉浮了两天,还能坦然与江绿握手言和。只是她也学不来江绿的不顾念任何同学情谊,将人推到大众面前任其谩骂。

学校领导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她将江绿联系大V的聊天记录,以及付款账号的个人信息发给学校,全权交由学校处理。

低迷好多天的情绪,在她看到米莉给她发来的照片时,全数消失不见。

骆樱吸了吸鼻子,翘着唇将照片分享给了当事人。

清早裴宴周着急来找她,穿着印满哆啦A梦的睡裤出门,被人拍照发到论坛上。

网友也相当上道,纷纷给这张图命名为“裴神为爱裸奔”,这身不伦不类的穿搭,放在裴宴周身上确实算得上裸奔了。

【萝卜】:还挺可爱

【萝卜】:设为壁纸了

【裴】:现在也还穿着

【裴】:不然你亲自来拍

骆樱美滋滋地抱着手机,在**打了个滚。

用不着细想,网络上堪比二极管的反转,肯定与裴宴周有关。她想起昨天骆嘉原打电话时,言语里都是对裴宴周静观其变的鄙视,这会儿腰杆都挺直了。

她坐起身,轻咳了两声,拨通了骆嘉原的电话。

对面接的很快,她对着话筒说道:“不用你联系公关花钱消灾了,事情解决了。”

骆嘉原显然已经知道了,极为冷淡的“哦”了一声。

骆樱对不痛不痒的回应并不满意,等了好几秒,发现对面没任何声响了。她不甘心地问了句:“你没什么要问的?”

骆嘉原尾音上扬:“我应该有什么要问的?”

骆樱被堵了下,但又憋不住:“你不好奇怎么解决的吗?”

就自家妹妹敲得那点小算盘,隔着十万八千米,都不影响分毫不差地钻入他的耳朵里。

家里的白菜心甘情愿被猪拱,骆嘉原的怨气蹿到天灵盖,冷哼一声:“瞧你这嘚瑟的语气,肯定是那头猪的功劳了?”

“他不是猪。”

骆樱噘着嘴反驳:“他,他是我男朋友。”

好哇,这都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骆嘉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奔三的姑娘了,怎么还沉迷玩过家家的游戏?”

奔三?

过家家?

骆樱不知道被哪个词踩到了小尾巴,急的面红耳赤:“我不是在玩过家家,其次我才刚刚二十,如果按这个标准,你都半截身子骨入土了?”

“半截身子骨入土?”骆嘉原咬着牙,恨不得隔空给骆樱一个脑瓜崩:“总之,我不同意!你才多大啊,就开始谈恋爱,至少得毕了业之后吧?而且哥哥现在还没归宿呢,你这个做妹妹的这种行为就是早恋!”

“等你有归宿,我怕是得头发花白吧。”

骆樱哪能不知道骆嘉原的心思,最开始知道他暗恋黎安安时,她还吐槽过这哥老牛想吃嫩草,没想到纯粹是高估了这哥的行动力,怎么多年别说吃草了,这老牛连位置都没挪一步。

她苦口婆心劝道:“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安安上大学面对的**肯定要多得多,你再不行动等着为爱做三吗?”

骆嘉原状似随意地问道:“怎么?你们的恋爱脑同时被激发了?”

“恋爱脑也比榆木疙瘩强一百倍,反正我不管你了,到时候安安被别人娶回家,你不要找我哭就行。”

骆樱说完就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再见。”

网络暴力这件事学校征求了骆樱的意见,很快的给了江绿记过处分,取消了江绿一切评优评先的资格。

不知是碍于面子或是其他,江绿连续三天都没有迈进宿舍,如果不是正常上课,恐怕学校就作报警处理了。

骆樱的生活也很快恢复正常,在将这件事逐步淡忘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出现在了宿舍。

她如往常一般推开门,紧接着扑通一声,老妇人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衣袖泣不成声。

突然事件让她慌了神,她边扶老妇人边望向一旁的米莉,用眼神表示心底的困惑。

“您先起来。”她有些拽不动老妇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米莉也跟着帮忙拉着老妇人的右臂:“这是江绿同学的母亲,刚刚找到这里说要和你当面认错,我们没联系上你,刚刚黄舒还出去找你了。”

骆樱知道江绿的家境可能是普通偏下,但没想到贫困成这个样子。

江母的衣服很干净,可整件衣服像是补丁做的,肩膀衣角全是颜色不一的边角料。

按江绿的年龄推算也只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但是老妇人脸上皱纹极深,皮肤也被暴晒变得黝黑,特别是那双干活的手,像是冬天干裂的树皮,粗粝的满是老茧。

“骆同学,我家江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没什么坏心的。”

江母不肯起,膝盖像是在水泥地上扎了根:“她从小被就我给宠坏了,做事没轻没重,我已经狠狠地骂过她了,只希望你大人有大量,给学校求求情,别让学校开除她,她从一个小山窝里考到这里真的非常不容易!”

骆樱和米莉对视一眼,实在拉不起来江母后,两人都半跪在地上。

她耐着心解释着:“江阿姨,学校的处分已经下来了,没有开除这件事,只是记过,您先起来,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我们慢慢说。”

江母浑浊的眼眸才算是有了光亮:“真的吗?学校真的不会开除江绿吗?”

骆樱点点头:“我向你保证。”

学校通知的确实是留校察看的处分,坏就坏在江母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词,一听说是处分吓坏了,连夜坐火车赶到学校,人生地不熟,又不舍得花钱打车,硬着平时一双脚走了两天,才在路人的指导下找到学校。

江母的手里握着热水,眼神里全是不确定:“真的吗同学?江绿真的不会被学校开除吧?”

骆樱摇头:“不会的,学校的通知已经下达了。”

她看着江母身上破旧的衣物,觉得有些心疼:“只是,评优评先的资格可能没有了。”

“只要不开除就好。”江母像是大石头落地上的轻松感,歉意地望着骆樱:“真是对不起啊,骆同学,我家江绿肯定做了十分过分的事,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记在心上。”

骆樱认为江绿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现在来看这种惩罚在某一程度所付出的代价并不小。

对方母亲都这么诚恳的道歉了,她哪里还能记恨:“不会的阿姨,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以后我们还是同学。”

江母感激道:“谢谢,真的谢谢了。”

江绿得知母亲来宿舍后,感到宿舍时,江母已经离开了。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宿舍门口,脸上再无平日的精致妆容,她气不过走到骆樱面前,声音带着恨:“你是不是非得毁掉我?看到我这副样子,你是不是特高兴、特自豪啊?”

骆樱的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这句话应该换我说吧?我得罪你了吗?”

江绿视线迸发恨意:“我就是讨厌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得到了一切,却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骆樱难得强势:“就因为你这点卑劣的想法,我就得因此被全民唾弃,背着小三的骂名被人喊打喊杀吗?”

米莉表情严肃:“江绿,错了就要承认错误,你这样真的搞得很难看。”

黄舒也点头:“大家不但是同学,还是舍友,哪怕性格不合相处不了,那也不能这样报复。”

“别在这里给我说教,你们有什么……”

骆樱打断道:“江阿姨刚刚为你道歉了,江绿你是成年人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也要借妈妈之口才能说出来吗?”

原本还面目狰狞的江绿顺便变得茫然,缓了数秒,晶莹地泪夺眶而出,她攥紧拳头,没再说什么话,转身朝着外面奔去。

骆樱起初是问心无愧,但看过江母之后,总忍不住地生出一丝愧疚。

她不止一次地问过,现在又忍不住:“阿宴,你说是不是应该减轻处罚,我只要一想到江阿姨,就觉得有些难过。”

裴宴周插上吸管,将奶茶递到骆樱的唇边:“别多想,学校肯定也考虑了很多,毕竟这件事实在算得上恶劣,早让江绿栽个跟头,难免以后酿成更大的错误。”

好在江绿总算是迷途知返,不再忙着找男朋友,也回归了素颜,到处兼职打零工。

宿舍只有两人时,还别扭地走到骆樱身边,说出了那句迟来的道歉。

骆樱算是释怀,与江绿也算是变成了正常的同学关系。

截止到年底,她只余下一个心思,那就是监督裴宴周,争取将人稳稳地送到计算机专业里。

而最近几天,她很明显的裴宴周的心不在学习上,经常出神发呆,捧着手机笑得不知所谓。

她只要一凑头过去,裴宴周就忙放下手机,装作无事发生。

可当她看到“男朋友出轨的六条反应”的公众号文章后,回想裴宴周最近的状态,竟然与六条反应一一对上后,她拉响警铃,向黎安安汇报情况。

【萝卜】:安安,我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定

【萝卜】:阿晏的举动也很反常,发信息都开始背着我发,生怕我看到,你觉得阿宴有出轨的可能吗?

【安安】:萝卜,我来你们学校了

【安安】:你的第六感没错

【安安】:我刚刚闯进了体育馆,意外看到了裴宴周这家伙竟然在教一个女生在打篮球

【安安】:我帮你盯梢,总之你快点过来

什么?!

骆樱脑袋都炸了,慌里忙张地换下拖鞋,出了宿舍门后,又再次折返,拿起立在旁边的扫把,火急火燎朝着体育馆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