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高二三十二班的高诗竹, 今天占用广播的时间,是为了给一个人道个歉。”

临近午休,广播里播出不是往日的发音标准的美文鉴赏, 而是声线颤抖,仔细还有些哭腔的致歉。

原本昏昏欲睡的灵魂霎时间站起了军姿, 唯恐班里漏听了内容, 争先恐后地朝着教室外的走廊上跑。

短短一分钟, 每层的走廊上人挨着人,都踮着脚尖,竖着耳朵听八卦。

“前几天我在论坛上以熊猫不吃竹子的ID发布了一张照片,出于凑热闹的心态, 配了不实文案, 对骆樱同学的名誉造成了一定的损害, 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这几次的冲突,都是我的原因导致的。大概是磁场不合,我对骆樱同学产生了可能我都没察觉的敌意, 口无遮拦, 说了很多不合适的话,反思之后确实挺不应该的。”

“和大家一样,最开始得知骆樱同学不会说话,误将她当做小哑巴,在骆樱同学开口后, 我觉得像是受到了欺骗, 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些原因不足以成为我伤害别人的借口,在这里, 我想对骆樱同学说声迟到的“对不起”。”

这几句话下来, 原本看热闹的同学也不淡定了。高诗竹这几句话就好像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在骆樱开口说话打破哑巴的标签后,他们也都横插一腿,在论坛上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冷嘲热讽。

可是,骆樱真的欺骗过他们吗?从始至终,她从未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一切标签都是经他们之手贴上去的。

老实说骆樱没以造谣的理由骂他们,都是人家心胸宽广。而等她开口说话后,造谣的人竟然倒打一耙,明里暗里讽刺人家没澄清。

“简直是没有道理可讲。”

田梨咬了一大口苹果,话音似乎都沾染上了苹果的酸涩:“先造谣你是哑巴,结果你不是,他们还狗急跳墙了,真当我们是任人揉捏的小白兔,哪怕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骆樱轻笑一声:“都解决了,别气自己了。”

“也是,好在澄清了流言。”田梨将含在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声音透着清亮:“不过高诗竹怎么会那么好心?前几次看那架势恨不得上手,怎么突然来这一出,这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骆樱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田梨嘶了一声:“不会是裴神吧?”

她当然没漏听裴宴周给高诗竹留下的那句话,思索了几秒后,她砸吧了两下嘴:“裴神办事可真是雷厉风行,被看他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一出事,面子可真好使,不得不说脸大就是好啊。”

听到这里,骆樱噗嗤一声笑了,笑盈盈地望着各种情绪交织导致脸色复杂的田梨,忍不住捏了捏圆嘟嘟的小脸蛋:“田梨,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好可爱。”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能同意你俩的事。”

田梨被夸人整个飘了,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她停顿了下,便盯着骆樱,颇为认真道:“樱樱,老实说,你对裴神什么感觉?”

“啊?”骆樱被直球简直没任何抵抗力,话音里藏了少许的心虚:“能有什么感觉?”

田梨来了劲:“就是看法啊!就比如我,在我眼里,裴神那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学霸,也就能离远点看看,和小姐妹八卦一番,但如果让我靠近他,那我可能会猝死!”

骆樱忽闪了下大眼睛:“也没那么夸张,你在他面前还是很勇的。”

“那是在冲动下。”田梨纠正道:“要不是他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哪里有那勇气怼人,老实说怼过之后,还很后怕。”

话落,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转移了话题,拖着长音,比起抱怨更像是在撒娇:“樱樱,我先问的,你还没回答我!”

要怎么回答,才算贴切。

骆樱不知道,于她而言,裴宴周是令她心动的,就那张脸都像是踩着她的审美点长的,可要说情投意合生死相依,也没到那种地步。

田梨看着骆樱的为难的表情,“我问你答。”

她换了个正式的姿势,端正着脸:“假设,裴神现在站到你面前向你告白,你会答应吗?”

心跳砰砰。从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席卷全身细胞,释放出一种名为欢愉的情绪,脸颊红红,是最直观的答复。

“不会。”骆樱想也不想地回答。

还没等田梨松一口气,就听见她补充道:“他不会告白。”

骨子里散着寥寂的少年,目空一切,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是抓不住的风,只会悬在半空中。没人能预判他航行的方向,没人能阻止他游走的步伐,没人能得到他逾常的许诺。

“啊,疯了。”

田梨听到答非所问的回应,双手抱头,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樱樱,我觉得你栽了。”

骆樱摇晃了下脑袋:“我觉得没那么严重。”

田梨瞅着骆樱不开窍的样子,哀叹连连:“算了算了,白菜总是免不了要被猪拱,裴神这头好歹身价还高些。”

她说的话更像是说服自己一般:“放眼整个学校,能勉强配得上你的估计也就裴神了。”

“你想太多了。”骆樱对此不以为然,顺其自然是她的人生信条,她将果核扔进垃圾桶:“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田梨病恹恹地拖着脚步,伸手关上门,在落锁的前一秒,耷拉着脑袋:“啊,怎么办?还是有些不甘心!”

数个小时后,骆樱后知后觉,意识到裴宴周动了真格。

自高诗竹这件事之后,裴宴周像被谁夺舍了一般,身上那股子冷静自持消失不见,如同坠入凡间,烟火气十足。

尤其对“真心话大冒险”热衷,每逢下课,后背靠在墙上,朝着田梨一挑眉梢,慵懒地吐出三个字:“接着玩。”

饶是田梨都架不住这频率:“裴神,这种降智游戏不适合您这种学霸玩,万一您成绩退步了,周老头可不得追杀我!”

“你还怕跑不过他。”裴宴周轻嗤一声。

田梨忍住想咬死裴宴周的冲动:“没意思了哈,都玩多少遍了,我都腻了,而且我感兴趣的都知道了,没劲。”

“那换人。”裴宴周不为所动,左手一扬,招呼着吴恩过来:“吴恩,给你一个战胜我的机会。”

吴恩一听能战胜裴宴周,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裴宴周也不看田梨的黑脸,纤长的笔杆在他的拇指和食指旋转,他沉沉地目光落在旁边的小人影上:“你也来吧。”

等骆樱反应过来前,已经下意识应了一声好。

她抿了下唇,倒不是玩不起游戏,可这种行动先于意识让她感到不安。她一向不会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但现在不经大脑判断,或者说,她不知道如何拒绝裴宴周。

舒哲自告奋勇来摇骰子,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小圆瓶,在手上摇着看起来格外专业。

“来来来。”他使劲摇晃了几个来回,将圆瓶盖在桌子上:“就看各位的运气了。”

田梨憋着一股气:“小。”

吴恩一身反骨:“大!”

裴宴周给了骆樱一个“你先来”的眼神。

骆樱选择跟着田梨走:“小。”

裴宴周摊手:“大。”

“想不到我们竟然会站在同一阵营。”吴恩眼里只有裴宴周:“我喜欢这个游戏,终于能摆脱万年老二的名号。”

田梨不高兴时,看谁高兴都要怼上两句:“万年老二还不满意,我看你马上连这个名次都保不住。”

吴恩激动了:“怎么可能?除非天降紫微星!”

“除什么非,这不紫微星就在你旁边。”田梨朝着骆樱努了下嘴,随口一提的话,她没放下心上,自然没察觉到骆樱晃过的诧异。

舒哲打断两人的争吵:“我开了哈!”

小圆瓶被拿开,骰子安稳地落在桌面上,五点朝上。

舒哲大掌从空中劈下:“小胖梨你输了。”

田梨左手捂住舒哲的嘴,右手排在桌子上:“裴神,你提问的对象是我!”

裴宴周瞟了她一眼:“我是赢家。”

很明显,他的目标是骆樱。

输家田梨被噎了一下,差点心梗过去。

吴恩也是吃瓜一员,识趣地接话道:“没关系,你不用难过,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舒哲:“你说什么?”

田梨:“你说什么?”

两道声音默契地响起,一男一女混在一起,别说多让人遐想连连了。

“还没准备喜糖,就开始撒狗娘了,惨无人道啊!”

吴恩一阵阴阳怪气地乱叫,连同着看热闹的同学都在八卦地望着两人,招财猫似的伸出手,狂喊“两情相悦,喜糖拿来。”

田梨还在和起哄的同学插诨打科,而舒哲的后耳根通红,唇角挂起的笑压也压不下去。

骆樱的食指骨节抵着牙,暗戳戳轻笑一声。感叹完一句旁观者清后,想到田梨才刚这么说过自己,便再也笑不出来。

原来当局者这么迷吗?到底是那些时刻,让田梨确定她非裴宴周不可了呢。

“再闹要上课了。”吴恩出声cue流程,等田梨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后,他摸着下巴的手上扬,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无不无聊,你是从八十年代穿过来的吗?”田梨哂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高!富!帅!”

吴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撞了一下舒哲的肩膀:“兄弟,你还得加把劲啊!”

田梨推开了吴恩:“滚。”

这边小闹剧结束,万众期待的重头戏就来了。

裴宴周指尖的水笔转速愈发飞快,他的左脸陷在阴影里,更衬得下颌线条分明。

他偏过头望向骆樱,语气慵懒,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