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樱, 这道题为什么选D啊,A选项不对吗?怎么就这样了?又怎么得到这个结果了?”

田梨对着卷子快要将额间的碎发揪秃了,也没能从几十个英文排序的方程式里笑着走出来, 她将试卷往桌中间一放,“樱樱, 这怎么能配平啊?”

相比于对裴宴周那张脸的关注, 骆樱更在乎怎么撕掉“小哑巴”这个标签, 在田梨碎碎念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被召唤的准备。

她偏过头,心里一直在忐忑。万一她突然开口说话,田梨第一反应是质问她, 还是被吓到尖叫。

“樱樱, 你帮我把关键的标记一下就行。”

骆樱微张的嘴便这样停了下来。

她和田梨的沟通在纸上进行了小半个月, 为了让她少写点字,田梨可为是在了解她这方面下足了功夫,按田梨的话, 现在她们两个人的交流比和裴宴周沟通起来省力多了。

我不是个哑巴。

这六个字在她脑海中盘旋了一周, 可每次看见田梨那胖嘟嘟透着完全信任的脸,她总是有一种负罪感。每次当她想要解释时,这种负罪感就会变成无力感,盘踞她的大脑,让她有口难言。

这种带有默许性的误会, 时间拖得越久, 于对方而言所负载的背叛感愈重。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万一田梨不原谅她, 又该怎么办。

“樱樱, 樱樱……”

田梨伸手在骆樱面前挥了挥, 看着骆樱回过神,眸底浮现出担忧:“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老是心不在焉地,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可是会发脾气的。”

骆樱喉咙一阵发涩。

田梨还真以为她有话要说,从课本夹层抽出练习本:“纸在这里。”

话落,裴宴周恰好从前门进来,作为知道内情的人,他天天看着骆樱装哑巴,校园里的风言风语在骆樱的沉默下似乎成为了既定的现实。

他一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不知道为何骆樱总是在原则之外,鲜少的接触中,都是他主动破例。

比如现在。

他看清少女眸色里的挣扎和不安,一股浓烈的酸意从心脏冒出来,灼烧着他的理智。在理智燃尽之时,他强迫着自己收回视线,挂着事不关己的漠然转过身背对着骆樱。

要命,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因为他的意志被牵扯进来的骆樱。

前几天的那一巴掌,像是一记重击,击碎了他拼命想粉饰的童年岁月,也将他蠢蠢欲动的念头拉回正轨。

他是个从出生便被厌弃的人,是累赘的存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他不能,也不该卷入感情的旋涡中。

晚自习结束后。

田梨拉着骆樱去小超市买了几袋薯片充饥:“学校真应该加一顿夜宵,晚自习两个半小时还得动脑子,我昨天晚上忍住了欲望,结果大半夜肚子咕咕叫,太丢人了,幸好我宿舍有个姑娘打呼噜,不然全世界都是我肚子叫的声音。”

路灯打在骆樱笑得眼睛弯弯的脸庞上。

“樱樱,你和你宿舍的同学相处的怎么样?有没有很难缠的人?”

田梨早就听说文科班的以高诗竹为首的三人帮最喜欢搞些小动作,特别是其中的两个人还恰好在骆樱的宿舍。

联想到骆樱的心事重重,她怀疑骆樱最近的反常与这三个人脱不开关系。

骆樱摇头。

田梨也没非问出个什么的固执,将薯片嚼碎,顺着拿了一片喂给骆樱:“反正矫情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还是我在这个学校第一个认定的朋友,有什么事吱一声,我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出于不放心,田梨这几天一直护送骆樱回到宿舍,每次都在宿舍转悠几圈,对著书慧李尤两人一顿阴阳怪气的警告后才离开。

骆樱对此哭笑不得,但又挡不住田梨热切的关心,只好由着她来。

宿舍的走廊是拿着洗漱用品穿梭在洗手间与宿舍的女生,穿着各色的睡衣,将所有头发用发圈束到耳后,趁着这点空档嘴里还念叨着英语单词。

田梨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生出一种罪恶的感觉,她匆忙将余下的薯片倒进嘴里,咔吱咔吱嚼碎后,吐出一个英文单词:“crisp,新鲜的,爽快的,有力的,有劲儿的。”

骆樱差点笑出了声。

两人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宿舍前,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高诗竹尖利的嗓音隔着木板门渗出几分。

“一班那小哑巴可真是有本事,我们班的男生像被下了迷魂药,每天组团去打卡。”

李尤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们班一对情侣就因为她分手了,从这哑巴转来,那男生魂不守舍的,上次还打听到我头上了。”

“人家可不只有这点本事。”高诗竹阴恻恻地说道:“对学校这些穷的只剩下荷尔蒙的花痴可不感兴趣,我周末可看到了好玩的东西,没准过段时间,论坛上就有更加劲爆的消息。”

书慧赶忙凑上来:“我看面相这个人就心术不正,没想到还真的有猛料,你们知道点什么内情。”

“还能有什么,爱慕虚荣的高中生榜上大款住进……”

田梨在李尤血口喷人前一脚踹开宿舍的大门。

在三双震惊的眼睛下,从骆樱手里拿走一包番茄味的薯片,撕开一个大口子,全部倒在了李尤的头顶上。

“啊!”

李尤尖叫一声,鼻腔里涌进番茄的气味,她直接上手就抓住了田梨的头发。

田梨在学习上没多少天赋,但是在格斗方面,别说女生,就连男生都不是对手。她从小就被家里散养惯了,爷爷还是跆拳道馆的教练,从小就在馆内打遍天下无敌手,男人的力量外加女生独有的技巧,后期就连爷爷都打不过她。

“你个死女人,你快放手!”

李尤被捏住手腕,使不上半点力气,但头发被田梨抓住几百根,头皮传来的刺痛感让她尖叫连连。

高诗竹被凶悍的气势镇住,楞了半分钟,才向前一小步,但只是口头制止:“你是田梨是吧?我劝你赶紧放手,不然呆会查寝老师来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田梨一撇嘴:“就没我田梨吃不了的东西。”

她的手又用上几分力气,成功听见李尤的破音腔:“你就是李尤吧,怎么小小年纪就在搬弄是非,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吗?”

“我,我没说坏话,我,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尤咬着牙,看向一侧的骆樱,眼神带着浓烈的敌意:“我到底撒没撒谎,你问问你旁边的人不就知道了,我可是亲眼看见了,她在……啊!”

田梨轻哼一声:“骆樱是我认定的朋友,不管她到底隐瞒了什么,我都不想从你的嘴里听到任何有关她的坏话。”

在嘈杂声中,这句话愣生生砸下来,骆樱突然就红了眼眶。

这份信任在她所有隐瞒后显得愈发珍重,她贪恋着这份信赖,越不想失去便越对不起这份真诚。或许这是最后的期限,她眼神坚定,做了个决定,哪怕这个决定会让这段感情支离破碎。

宿舍内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一群人的围观,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光散落一地,门口因人堆形成的阴影更加昏暗。

“樱樱,你不要动手。”

田梨阻止骆樱靠近的动作,将身体撤了一些,递给了骆樱一个眼神。

因骆樱是个哑巴,田梨格外注重肢体的表达,两人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速成了堪比闺蜜般的默契。

骆樱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包番茄酱,本来是田梨买来搭配薯条,没想到会派上用场。

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田梨和李尤两人越发诡异的姿势上,她撕开番茄酱,在听到外面传来“宿管阿姨来了”后,火速将番茄酱抹在田梨的胳膊上。

“啊,好痛啊!我好怕怕啊!”

田梨一屁股坐在地上,将番茄酱摸匀在胳膊上,右手捂着红色的酱汁,把握好时机便委屈地扭向宿舍门口:“阿姨,我流血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宿管阿姨是个五十岁的小老太太,平时慈眉善目,这会看着那团红色的番茄酱,只觉得头晕,她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我晕血,谁赶紧带这位同学去医务室!”

田梨等的就是这句话,在骆樱弯下腰时,右手搭在骆樱肩膀上,演的太过投入,都忘了受伤的只有胳膊,一瘸一拐地拖着沉重的步伐,干嚎着“阿姨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离开。

李尤没遇到这样的无赖,更没想到生龙活虎要吞了她的田梨会倒打一耙,她傻站着,在宿管阿姨犀利的目光中,局促地解释道:“不是我,是,是她先动手的,而且她根本没受伤,都是在她打我。”

“同学,你是当我老婆子的眼睛是出气的吗?”宿管阿姨只当她死不悔改,失望地摇了摇头:“你先跟我来,我呆会联系你们查寝老师,会处理这件事的。”

“哈哈哈哈哈,我看她以后还敢乱嚼舌根吗?”

田梨笑得花枝乱颤,等骆樱停下脚步,才收回了几分心思,她匆忙将重量从骆樱右肩上移开:“我太投入了,把重量都放在你肩膀上了,没压疼你吧?”

骆樱抿了下唇,许久被发声的喉咙有些泛痒,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才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