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灿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

傍晚的时候,她终于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病房上,但是四周却一个人都没有。

白茫茫的一片。

鼻尖隐隐钻来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周围安静的,只有悬?????挂在头顶的点滴发出的“嘀嗒嘀嗒”的声音。

清醒过来以后,庄灿才逐渐感觉到身体的痛, 四肢百骸的酸痛, 嘴角隐隐的抽痛, 眉骨刀尖刮过的刺痛……

庄灿的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伸手摸了摸,稍微一碰,还有点麻麻的。

要不是这些,她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可是……真的不是梦吗?

她抬起手, 揉了揉眉心,可就在抬起手的一瞬间,她看到手心里被人用黑色的记号笔画了一个勾, 大概是时间太久, 手心又热,对勾的边缘有些涣散了。

她望着手心里的“对勾”有些失神,想起那年她被沈煜绑架, 咬舌后失声, 就是和靳朝安用这种方式交流的。

她用手语比画, 他明白的话,就会在她手心轻轻画个勾。

多半是她指挥他去做事,如果他画了勾, 便表示他愿意, 后来他觉得太麻烦, 这个勾就变成了一个吻。

所以,真的不是梦。

庄灿细细摸着手心里记号笔留下的痕迹,就像是生长在肉里一般,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充盈、丰满,汩汩热流,酸甜激**,搅翻了她的心。

这时病房的房门开了。

庄灿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抬起头,看到延悦。

延悦带着晚饭进来,“灿灿,你醒啦?”

“嗯,醒了一会儿。”

“我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等等……”庄灿喊住她,她欲言又止,延悦很快过去,把晚饭放下,握住她的手,“放心,三哥陪了你一天一夜,刚刚有点事出去了,他说一会就回来。”

“他说去哪了吗?”

“他说回来亲自告诉你。”

庄灿翻开手心看了看,又合上,“头有点晕,帮我喊大夫来吧。”

“哦,好。”

医生来了,给庄灿进行一通检查,最后主任医生说她可能有点轻度脑震**,需要再观察一下,身上的钝挫伤也不轻,最好卧床休息,唯一庆幸的是骨头还是好的,没断。

主任大概知道情况,笑着开了句玩笑,“你是我见过的女孩里骨头最硬的。”

医生一走,延悦就开始喂庄灿吃饭,吃饭的时候,延悦把这一年在Y国的情况给她好好地说了一遍。

……

靳朝安的车子秘密现身警局。

此刻,他正坐在陈家万的办公室里,摆弄着桌子上一只镶嵌着国徽的松木摆件,他的指尖从国徽上缓缓划过,而后,门开了。

靳朝安的椅子转过身。

彭晋和陶潜站在他一左一右的位置,同时看向门外。

陈家万侧过身给郭家超让了个位,请总警司先进。

郭家超的身后跟着程正钧,还有另外两名警察。

陈家万最后一个走进来,随后把门关好。

今天的会见除了此刻在场的这些人,绝不会再有多余的人知道。

一行警察来到靳朝安面前。

靳朝安抬头扫了眼走在前面的郭家超,他身上的警服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而他不同凡响的气度更能凸显那身警服的威严,不必介绍便知他是什么身份。

可这么一个大人物,亲自前来接见靳朝安,并主动站在他面前做自我介绍,伸出手去和他握手,靳朝安却连屁股都没抬,翘着腿坐着,甚至表情逐渐露出一丝烦躁和不满。

他把胳膊搭在身后的桌子上,看向陈家万,“我在电话里说,只见你一个人。”

陈家万立刻上前,让他放心,“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同事。”

“我从不相信警察,但是因为庄灿,我才相信你。”

程正钧十分不满他此刻的态度,“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你和康家私下勾结,向拳场输送禁药,用活人做实验……警方收网只是一时,配合我们才是你目前唯一的出路,别忘了,靳舒宁的包庇罪我们还没跟你算呢!”

靳朝安甚至懒得看他,“有证据吗?”

这么多年过去,他变了很多,但有一点却没有变,骨子里的那股倨傲轻狂,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气场,无论何时何地,在谁的面前,都依然存在,且永远存在。

“你!”程正钧作势掏枪,但被彭晋抢先一步,“唰”

的一声,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

敢在警察局里动枪,还是和警察对峙,怕是疯子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场面登时剑拔弩张。

郭家超上前一步,说了两句,讲和。

他面不改色,始终笑眯眯的,非凡气度尽数挥洒在温和的眉眼之间。

“很高兴你能信任我们。”他伸手,在靳朝安的肩膀上重重一按,这一动作迫使后者不得不看向他,“这是她为你争取到的机会,不要辜负她对你的期望。”

靳朝安默了片刻,拂掉他厚重的掌,随后打了个手势,彭晋收枪。

他终于站起来,面向郭家超,“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你们,但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你们能答应我。”

“你说。”

“让庄灿退出任务,保护好她,不要再让她参与到这件事里,不要再让她受伤。”

郭家超的心中有些触动,他沉思几秒,“我答应你。”

随后陈家万带着他们来到了隔间。

这里是开机密会议的地方。

落座后,那两名小警察立刻拿出笔录本准备记录。

靳朝安摸了摸胸口,他出门忘记带烟,于是抬头问:“可以借支烟吗?”

郭家超示意程正钧给他烟。

程正钧不情愿地掏出自己的烟盒,给他推了过去。

陈家万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过来一个烟灰缸。

靳朝安吸上烟后,好受了一点,他看向郭家超,“可以开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郭家超不明白,“康洪当年为什么要带走哈恩博士?”

“当年他确实是出于正义,以为带走了哈恩博士,就能让那些反人类的罪行彻底终止,只是后来他并未坚守住自己的初心,逐渐被欲望和仇恨所代替,后来就变成表面正义、内心邪恶的伪君子。是人又怎能不贪心?尤其在“长生不老”这般如此大的**面前,康洪手握哈恩博士,只需再将实验室据为己有。这些年,他组建自己的团队研发了相似的禁药,但和康政道不同,他的订单流向的都是他国的军事基地,一颗小小的药丸,就能把一个普通士兵改造成犹如斯巴达三百勇士一般的战争机器。三江会的生意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康洪很谨慎,但他的谨慎对我无效,你们若是行动,我随时配合提供证据。”

郭家超点了下头,他面色凝重,不止是他,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的情绪都很紧绷,也很激动,因为他们都知道,笼罩在港城上空最大的一片黑云,即将拨云见日。

但是由于三江会总部在Y国,想要将康洪缉拿归案,需要在国际刑警组织的帮助下和Y国警方一起行动,这件事关系重大,需要制定详细计划,郭家超思虑重重。

陈家万:“这件事暂时压一压,绝不能提前走漏一点风声,当下之急是把哈恩博士解救出来,用他去钓康政道,康洪很狡猾,三江会为了打击康政道的兰花社,在港城设立分部,屡次兴风作浪,我们却一点证据都没有抓到,若是康洪提前收到风声,将哈恩博士转移,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一次,必须从长谋划,将他们一网打尽!”

程正钧看向靳朝安,“你答应康政道可以把哈恩博士从三江会带出来,所以你的办法是什么?”

“没有办法。”

“你耍——”

“因为哈恩博士本来就在我手中。”

靳朝安话音一落,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靳朝安从容不迫地掸了两下烟灰。

当年他发现了洪爷在背后的阴谋后,便预感到他的野心极有可能比康政道的更加恐怖,于是从那时他就用假的哈恩博士和真正的哈恩博士掉了包。

真正的哈恩博士早已被他藏了起来。

“康二说得不错,我若直接把哈恩博士交给康政道,他必会出尔反尔,绝不可能再带我去实验室。我不能直说哈恩博士在我手中,因为我妈和我大姐孩子的命还都握在他手里,康政道知道康洪给我下了毒,背叛洪爷我绝不会有好下场,我为自保,要求我的人提前入驻实验室,他也不会怀疑。”

靳朝安笑得几分高深莫测,“实验室的地址至今是个谜,没人知道它到底在哪,但是哈恩博士不在他手上,早晚有他坐不住的一天。”

郭家超忽然看着他,“你说你之前也想独占实验室?”

“是。”靳朝安毫不犹豫,将烟头狠狠碾灭在烟灰缸里,“我想炸了它。”

对面的陈家万和程正钧以及正在做笔录的两个小警察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郭家超:“你的妻子没有信错人,你也没有信错你的妻子,相信我,你和我们合作是明智的。”

……

庄灿的晚饭吃着一半,病房的门开了。

身后传来两声微弱的咳嗽,还有皮鞋跟踩在地板砖上发出的声音,庄?????灿摔了勺子,她扭过头,看到靳朝安,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棵树,一朵花,一片云,带着身后的风,不,没有风,是她心里的风,庄灿内心激**,心跳砰砰加速,情不自禁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彼此都不说话,只有炽热的眼神在空中激烈地纠缠、交织。

医生让她不要动,她也彻底抛在脑后,她离开床,光着脚丫朝他飞扑而去,靳朝安同时快走两步,将她迎在怀中,她什么痛都忘了,踮脚一跃,像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双脚盘在他腰间,靳朝安用左手拖着她的屁股,由于冲力太大,他右腿向后退了一步,撑在门框上,牢牢稳住她。

庄灿捧起他的头,双手插进他头皮坚硬的发茬中,揉搓他的头皮,被发茬弄得手心又痒又热,她盯着他的眼睛,低头与他深吻,他张开口,疯狂吸'咬她的舌头,她专门去顶他舌根下的肉筋,那里是他的最敏感处,他额尖的汗和她眼角的泪融为一体,尽数吞噬在他们激烈纠缠的口中。

延悦赶紧退了出去,把门关严,她还想偷偷看,被彭晋和陶潜无情拽走。

不过睁开眼没见到他,庄灿委屈死了。

“想你,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她蹭着他的唇,小声抽噎,大口喘气。

靳朝安亲亲她哭肿的眼睛,“我也想你。”

“一分钟也不能离开我。”她想病人是可以有撒娇的权利。

靳朝安抱着她回到病床,他亲她的两只眼睛,“一秒钟都不离开你。”

“上厕所也不行。”

“带着你一起。”

庄灿扑哧一笑,本来是逗他,没想到他说得一本正经。

她伸手捏他的脸,靳朝安轻轻握住她手腕,没让她再乱动,“还痛吗?”

“痛。”庄灿立刻把头埋在他怀里,假装哭得很伤心,“我脑子傻了,医生说我得了脑震**。”

靳朝安抬起她的下巴,亲吻她额头上的纱布,亲完又把额头轻轻顶在她额头,他闭着眼,说她从来就没聪明过。

庄灿可不高兴了,她说你说什么。

“你不傻吗?”靳朝安亲亲她嘴,将她抱在怀里,下巴尖紧贴她的脸蛋。

他说你最傻了。

说得温柔宠溺,语气却满是心疼。

靳朝安让她躺好,他不放心,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

检查完,他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庄灿为了不让他分神,别再想着这些,故意把手心摊开给他看,“这是什么意思?”

靳朝安说我愿意。

“愿意什么?”

“什么都愿意。”

靳朝安扣住她的手,不让她再问,“以后命都是你的。”

他拿过一旁的碗筷,喂她吃饭。

吃了饭,庄灿躺倒在**,护士过来给她输液。

靳朝安侧身倚在床头,抱着庄灿的身子,她的头枕在他大腿上,他微阖着眸,每五分钟睁开一闭眼,为她盯着点滴。

庄灿不困,用另一只不输液的手,一直揉捏着他右手的手指。

“你去找万叔了?”

“嗯。”

庄灿握着他的大手到嘴边亲了一口。

其实从靳朝安的车子开出警局大门的那一刻,庄灿就接到了万叔的电话。

她都知道了。

也知道靳朝安和警察谈了什么。

陈家万找她,其实是有事想她帮忙。

想要在最短时间内锁定实验室的位置,最快的办法就是靳朝安和康可馨结婚。

可是靳朝安拒绝了。

哪怕只是配合警方演一场戏,他也不想这么做。

“你不愿意啊?”庄灿像只小猫咪一样蹭着他的胳膊,她说其实我真的无所谓。

靳朝安睁开眼,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

“我从未想过娶康可馨,哪怕假的也不行,之所以没有拒绝康政道,一是为拖延时间,二是等找准时机给他来招声东击西,我的人不是废物,三个月内必定调查出实验室的位置。”

他没说的是,如果三个月调查不出实验室的位置,他原本将是什么打算。

庄灿听了他的真心话,眼圈泛红,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吻我。”

靳朝安低下头来,唇瓣落在她的唇瓣上。

蜻蜓点水一样,庄灿却按住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力。

她知道警方等不了,他的身子也等不了,三个月,太长了,而且还具有很多不确定性,最近的人口失踪案越来越多,警方按着康洪提供的线索,确实找到了关押他们的大本营,但是解救出来却都是已经经过实验的“失败品”,那些最新失踪的人口根本不在那里。

他们被送去了哪里,看看那些被救出来的“人”便能猜到。他们原本都有健康的身体,安稳的生活,他们中既有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也有安享晚年的老年人,更有活泼可爱的小孩子,而如今却全部像畜生一样被关压在一间一间的地笼里,被注入体内的病毒折磨的非人非鬼,只要多拖一天,被拉进地狱的无辜的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多,等不了,真的等不了了。

庄灿吻他的时候,在心里想到了一个法子。

既能让他愿意,也不拖延时间。

一吻结束,她用食指点住他的唇,“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场婚礼?”

靳朝安眸中的精光一聚,他立刻知道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她想在婚礼那天玩一出真假新娘。

但他却张口咬住了她的手指,舌尖从她的指尖舔过,他松开,“欠你的婚礼,只能以你的名义还给你。”

“那就欠我两场。”庄灿坐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她很认真地对他说,“老公呀,早一天结束这一切,我们便能早一天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难道你不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