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扭头看向墙上的镜子,一时有些失神。镜子里是完完全全的郑许然的脸,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慕辞还是觉得有点儿诡异。他试着笑了一下,镜子里的人也笑了,并不见任何僵硬,看来人皮面具的质量很好。

他明白的,郑许然是真的因为那次萍水相逢的相助而竭尽全力的来帮他逃走了。刚才那通令人哭笑不得的威胁也不过是劝他离开罢了……

不多时,郑许然从里间出来,开始脱衣服,“好了,把衣服换了,快点儿,再拖下去外面就要发觉不对劲了。”

慕辞犹豫的解着衣服,郑许然有点儿急了,干脆上手扒了慕辞的病号服,把自己的浅色薄毛衫外套和衬衫扔给他。

两个人的身量基本上差不多,一样的纤瘦修长,再加上做工精良的面具,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暴露的是慕辞的长发,郑许然拿出一顶长长的假发戴上,然后给慕辞扣上了一顶帽子,将长发蓄在里面。现在的天气基本转暖,这样的打扮还算合乎时节,并无违和感。

郑许然从兜里掏出个手机和钱包给他,仔细的叮嘱道:“别用你自己的手机,里面肯定有定位,钱包里有现金,你用来买票,还有一张我私人的银行卡,景政都不知道的,密码是……”

慕辞懵懵然的盯着郑许然的嘴唇一张一合,有点儿跟不上。他的常识还是太匮乏了,光是一个定位就让他理解了好久。

最后郑许然把这些东西全都塞进小箱子里,交给慕辞,轻轻的叹了口气,“行了,你走吧。”

慕辞看着他,就好像在照镜子一样,感觉有些奇怪而荒诞不经,他还是不放心,临阵退缩,“可是,万一…这样,你把你的手机号给我,我们保持联系,万一顾淮为难你,你就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郑许然轻轻笑了,似乎是很无奈又包容的,对待自家小孩一样,扯了张便利贴写了一串号码,放到了慕辞口袋中,“号码给你了,现在放心了吗?”

慕辞点了点头,十分宝贝的按了按自己的衣袋,认真的看向郑许然,“出事了一定要给我电话,我绝对会回来救你的。”

郑许然简直忍俊不禁,他掀开被子躺到了**,冲他招了招手,“好了,快走吧。”

慕辞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是仓促的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外面的保镖见他出来,都微微恭了恭身,“郑先生,要走了吗?”

慕辞不敢说话,低低的嗯了一声,他甚至不敢回头,怕自己暴露马脚,辜负了郑许然一番苦心。他压低了帽檐,急匆匆地走了。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不久,保镖立刻从门缝中往里窥视了一眼,见“慕辞”静静的坐在床边喝水,才松了口气,继续笔直的站在门口,丝毫不知屋里的人早已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

郑许然是开车来的,慕辞不会开,也没有驾照,只好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出发去汽车站。

等到医院完全落到了身后,慕辞才敢摘了帽子,长长的出了口气。长发倾泻而下,如同绸缎一般光滑,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兄弟,你是演员吗?”

慕辞没心情跟人聊天,敷衍的摇了摇头,就盯着窗外看。车窗外熙熙攘攘,芸芸众生,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倏然就不见了。

……

晚饭的时候顾淮准时拎着家里厨师精心搭配的营养餐进来了,一边换鞋一边恬不知耻的道:“今天带了你喜欢吃的,顺便晚上陪你睡一晚,不用独守空房了,高不高兴?”

郑许然扭过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他根本没有说话,顾淮的脸色却变了,放下手里的餐盒大步上前,直接抓起了郑许然的手,微微掂量了一下,又伸手去摸郑许然的耳根。

果然,摸到了一个怪异的,小小的突起。

顾淮眼神一冷,大手直接掐着郑许然的脖子将他重重的扔在坚硬的地板上,厉声质问:“慕辞呢?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郑许然被毫不留情的扔到地上,摔得绝对不轻,一时半会儿还站不起来。于是他干脆就没站起来,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向阴沉的顾淮,不知为何忽然一笑,“顾总真是好眼力,光是看我一眼,就察觉出来了。”

顾淮认出了他的声音,眼神愈发阴鸷,“郑许然,别以为你是景家的人我就不敢动你,你到底把慕辞弄到哪儿去了?!”

郑许然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低声道:“这个点儿,应该已经不在本省了吧?顾总,您跟景政一样的,总是目中无人肆意妄为,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自己是挣脱不了了,但是慕辞可以,他绝不是你笼子里的小鸟。”

他慢慢的将自己的面具一点儿一点儿的撕下来,露出原本的面目。顾淮诧异的发现这人脸上竟然带着一些冷然,甚至是轻松和期冀,好像逃走的那个不是慕辞,而是他自己一般。

顾淮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拿出电话吩咐下几个命令。

“立刻和那边联系,在所有出省的国道设立关卡,每个口都要安排我们的人,仔细排查!”

“分一部分人在本省巡查,也许他还没出省。医院的保镖干什么吃的?!把大门的监控都给我查一遍!看看他从哪个方向走的!”

“通知景政一声,看看他的狗干了什么好事!”

顾淮死死的捏着手机,按灭了屏幕,低头冷厉的盯了郑许然一眼,咬牙切齿得几近狠毒,“我不杀你,但别以为你落到景政手里会好过。”

郑许然只是闭上了眼,没再言语。

……

慕辞头一回坐人满为患的大客车,从生理上就不太适应,心里担心着留在病房的郑许然,也不好受。他把头靠在车窗上,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

人皮面具早在汽车站的卫生间里就撕下来了,现在玻璃上倒映着的是慕辞的脸。

已经出省了,夕阳坨红如醉,像是掺了橙色的朱砂。

前座的阿姨在给自己的朋友们分发橘子,顺手递给慕辞一个。

慕辞轻轻的道了谢,只是把橘子拿在手里,并没吃,心事重重的。

他在考虑要不要给郑许然打个电话,拿起手机却又放下了,手指焦虑的捏着衣兜里的写着号码的纸条,又怕给揉烂了看不清字,慕辞就赶紧掏出来,先在手机里存了下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客车停了,慕辞提着箱子下了车,站在完全陌生的街道上,看着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一时间竟是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