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妖灵, 在原着中是没有正面出现,但力量难以衡量的存在。十级修为对上它,大概也只能两败俱伤。

碎石与水流中他紧牵着她的手,她忽然想到之前拉雅小狐狸告诉自己的事情:有人和妖灵做了交易。又记起上次遇到宁溪时, 她那妖邪之身……拉雅说“一个人陪同着另一个人”, 应该就是萧紫陌陪着宁溪, 和妖邪做了交易。

目光忽地一滞。

之所以现在才想到这里,大概也是因为当时觉得拉雅可能看错了吧。宁溪,不愧是个疯……

可即便如此,在原着中妖灵也是不会轻易出动的。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此,对付他们?

脑海中又忽然划过另一个想法:妖邪之身是妖灵赋予宁溪的, 如果除了妖灵, 那么它给她的这股力量也就不存在了。

之前谢遥遥说京城要出事,很可能是宁溪仗着这股力量又去干坏事了。毕竟她从来都恨不能把世界颠覆到底, 让所有人都臣服在自己脚下。

“小心!”叶思卿拉着她躲过一堆碎石的攻击,“别发呆。”

京城此时正是艳阳高照。

“杀了他们!”

“都杀了?那墨玉呢?”

“她如此对我,已经不是我女儿。”

一个黑色法力罩子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墨凝,另一位身材颀长, 戴着黑纱帷帽,看不清脸。

“还有那宁溪,等这边事了了, 你”

“聒噪。”戴帷帽的男子冷声道:“我现在正用分/身对付他们,没精力和你商量事。”

半个时辰后, 招摇酒楼上传来一阵轰隆巨响。有官员说, 他们看到谢相了。

有人说酒楼忽然垮塌, 谢相本正在吃酒, 从二楼摔下来了,还有人说有妖闯入酒楼,把谢相夺舍了……

京城如今人心惶惶,都没什么人敢出来吃饭了。也只有他谢遥遥是个例外。

“你过得不错嘛。”

一个人吃酒本来痛快,却不知何时对面多了一个人。这声音,来者不善。

然而他眼皮也没跳一下,继续悠然饮完那杯酒,才算是正眼看了一下面前的人。

宁溪。

“我记得三司会审那天,你也说了我不少坏话。如今你一介凡人毫无抵抗之力。你说,我要怎么报答你好呢?”

宁溪对于要报复的人,就像玩弄猎物一样,总要在杀死他之前说一些刺耳、戏弄的话,磨损对方的尊严,或者是先与对方假意调情。

谢遥遥将酒壶一放,气度从容道:“十恶不赦的罪犯逃出生天,还敢出来招摇。你说,是五马分尸好,还是凌迟处死好呢?”

宁溪被堵得憋住一口气,“你如今落在我手里了,还有胆子说这些。”

“哦。妖邪之身,可真了不起啊。”

他那打量而轻蔑的目光看得她格外烦躁不耐。既知道她是妖邪之身,为何不害怕?他那官运亨通至此,难道不惜命吗?

“谢遥遥。”宁溪攥紧了拳。

“有何贵干?”他抬起头,冲她冷冷淡淡地一问,语气里全是为官者才有的气势。

“我想干什么,你看京城最近的情况就该知道。”她说着,恢复了那张娇艳欲滴的笑脸,声线蛊惑而妩媚,“若是没有你们几个,我不会落到今天。遇上一个,我就先清算一个。

说起来也是你们活该。原本我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过是想要滔天的权势,又碍着你们什么!”

“你本是大楚的长公主,”谢遥遥道:“与这身份相应的,不是只有权位,还有责任。你枉为公主。”

这话却是大大刺在了宁溪的命门上。

她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责任”二字。

责任责任,从小先帝便与她强调要承担身为公主的责任。责任就是,在外她要担着父皇最宠爱自己的名声,暗地里却要将所有最好的东西让给妹妹。责任就是,从没有女孩子撒娇哭闹的权力,没有可以诉说心事的地方,整日里端得像个光鲜亮丽的木偶。责任就是,有可能在长大以后,要被送去老远的地方和亲。

直到后来她遇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告诉她,公主不是只有责任,公主还有很多旁人无法企及的权力,并且能拥有无尽的快乐。权势越大,快乐就越大;权势越大,就越不会被送去和亲;权势越大,就越能主宰自己和别人的命。

公主也不需要太考虑别人,因为公主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存在,就是让别人去死,别人也得照做。他们谁的命,都及不上她的会心一笑。

他是个江湖上的高人,愿意倾听她的心事,与她温声细语地说话。这些话让她很受用。

只是,他说自己毁了容貌,整日戴着斗笠,从不肯让她看他的真容。

起初她总是想看,后来却也习惯了。他做了她三年师父。三年后的一个雨夜,他忽然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来。

宁溪跑掉了鞋,光着脚在雨夜找了他整整一宿,恨不得跑遍整个长安。后来她被侍卫抓了回去,为此受了狠狠的一顿训斥。

她没有放弃寻找。可暗中派去打探的人,回来后都告诉她说,他已经死了。

她很想他,只能去温习他曾对自己讲过的话。

那些晚上的轻声细语,都深深铭刻入了骨髓。先帝走后,大楚再无那个乖顺懂事的长公主。她骨子里的叛逆在最恰当的时机受了他的催化,从此如野草疯长,缠绕了整个心房。

“谢遥遥,你这条命,看来是留不得了。”宁溪冷笑着,纤纤玉手握着一个青瓷的酒杯,轻轻一用力,瓷片碎裂,嵌进肉里,鲜血如同被封印的花瓣。

她慢慢直起身子。

原本还想再玩弄他一阵子,但他说出这样的话,她委实是玩不下去了。

以她现在的妖邪之身,要一个凡人的命,实在是易如反掌。

自和妖灵交换后,她已亲手杀了很多人。京城接头那些横死的百姓就是她的手笔。在她还是长公主的时候,这样的事都假手下人,但她现在不是了,亲自动手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让她上瘾得很。

谁知,刚出掌要直取他心脏之处,却极其意外地被一个力道反弹了回来。宁溪不可置信,来不及收手,已向后倒退好几步,喉头一阵甜腥。

……这是怎么回事?!

一双美目骤然圆睁,抬眸正对上了一个来去如影的神秘人。

那人只出手替谢遥遥挡下了这一击,便即刻飞离走了。

宁溪一瞬间只觉得呼吸急促,全身血脉上涌,也完全不顾不得谢遥遥了,抽身飞走追他而去。

虽然只有闪电般的一瞬,可那个身形和打扮,还有气息,她又怎么可能忘得了?!

“师父!”

她唤着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不辞而别的那一晚。大雨滂沱,她在雨中找他一整夜。

这么多年,他生死成迷。她有时认为他已经死了,有时又觉得会有不会有还活着的希望呢,毕竟她没有见到过尸首。

“师父!”

她在最高的一处屋顶停下,俯瞰整座京城。眼前只有鳞次栉比的房屋,空空如也、横尸遍地的街道,仰头是死气沉沉的灰天,哪里还有刚才那个影子?

可是,她不信自己看错了!可以认错任何人,唯独不会认错他!

“师父,你出来啊!”

她站在屋顶上,喊出了平生最大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不辞而别?!”

树上的几只鸟被吓飞了。

宁溪已经离开谢遥遥好几公里远,可这声音还是一字不差地传入了他耳中。他站起来,有些茫然地走到窗前。

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长公主如此凄厉的声音。

简直是撕心裂肺。

……

之前有密探报过,宁溪和妖灵做了交易。他早就猜到,此番京城乱象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叶思卿他们下落不明,但是这边不能就这样拖下去,必须阻止她继续杀人,即使是以卵击石。

他身上有一样几年前叶思卿送的仙门之物,只要受到妖的攻击,他受多少伤害,也会同样反馈给对方。

他还记得,叶思卿当时玩笑着说:“抱歉,暂时先送你这个。往后得了什么好的再补。”

也是情急之下忽然想到这个东西的。

将这东西戴在身上,他独自来酒楼,必会被宁溪盯上。为了上次的事,她必然记恨在心。如果她出手杀了他,那么她也会死。

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一己之身不足惜,京城已经死了太多无辜的人。

谁知事情生变。也不知道刚才出手帮他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帮自己?来去得太快,根本没看清。然而现在,他听到了宁溪喊他“师父”。

宁溪的师父,为什么要救自己?他不知道。

她师父是个江湖高人,数年前失踪,生死不知。

喏,既然是高人,说不定是看出了自己身上戴了那个东西,怕宁溪死了,所以出手挡了她吧?

谢遥遥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没能和宁溪玉石俱焚,又来了一个她师父,叶思卿他们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京城要怎么办?这宰相的位置,真是变得如坐针毡。回想起不久前一场血雨腥风的夺权,本以为那山过了便是平原,却没想到是沼泽地。

“师父,师父!”

宁溪还在喊。

“师父,您若还爱惜我,现在就出来!不然我……我就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