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涛声歇, 是在半个时辰以后。墨玉醒过来时发现梦寻把自己抱在怀中。水底很黑,只在他们旁边有一盏光亮。

叶思卿正站在他们旁边。墨玉仰头一看,发现顶上有一片紫色的薄光似穹顶似的将他们罩住。

这便是十级的厉害了,她想着, 忙从梦寻怀中起来。

“姐姐。”他伸手扶她一把。

“你后悔吗?”叶思卿背对着他们, 这话应该是在问墨玉。一时间没听到回答, 他又说:“你父亲的事,现在应该已经传遍江湖了。”

墨玉攥了攥拳,“自然不悔。”

“我想也是。”他说,“师姐一旦做出什么决定,便是断然无悔的。”

墨玉默然一瞬, 心想有关他身份的事, 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毕竟父亲现在依然这样,说了也是徒增他的烦恼。

“巧了, ”叶思卿转过身来,悠悠道:“我也有件想告诉你的事。”

墨玉:?

他这话说的,像有读心术一般。

叶思卿说完,向前走去。他两虽不知他要去何处,也连忙跟上。走了几步他却忽然停住, 目光呆滞了一瞬,手里的烛灯也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墨玉跟上去问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竟瞧到一个橙色的身影。

“诶?是陆妹妹!”

话音未落,叶思卿已然从原地消失了。

陆眠很认真地回忆了原着以后, 才想起来入听月湖禁地的办法。谁知她好不容易进来了, 在她找到那个机关前, 机关已被触发。

当时好大一声巨响, 仿佛海底地震,她整个人也被裹挟进来,在这湖里颠腾了很久,骨架子都快散了,好容易靠着妖力维持了意识,现在又不小心被水母草缠住了腿。

水母草是听月湖里生长的一种鬼畜生物,当初被墨凝种来用于看守禁地,会死死缠住擅自闯入的人,用环境麻痹他们,最后吸干他们的血。

水草丛中掩埋的人骨,便是证据。

“妈妈,爸爸……”被缠住的橙衣小狐狸已入幻境,意识模糊,口中喃喃,“狗蛋……”

他靠近她身边,便听到这几个零星的字眼。

也不知是因畏惧十级修为,还是畏惧于他本人,水母草一见他靠近,顷刻间就放了她,十几根齐齐收手,于是本被缠住悬于半空的人儿就这样掉了下来,掉在他怀里。

“狗蛋,别坑我了……”

叶思卿皱眉,“狗蛋是谁?”

“狗蛋……”

“……”

他根本不知她的幻境是什么样的:幻境中,她完成任务后回到了家,时间刚好过去一周,爸爸妈妈已从外地回来几天了。而陆狗蛋为了给她“打掩护”,和爸妈说她在网吧里泡了七天……

幻境中的陆眠吐出一口老血。

这些水母草收了手,甚至都隐了起来,一副求饶的样子。叶思卿本也只关心陆眠,此时仔细去瞧,却见她一双腿上多了好多血痕,都是给这草缠的。

情绪只在顷刻间爆发。一道紫光闪过,水底登时漫开一片深浓的褐色——那是水母草的血。

“疼、疼……”怀中的人儿喃喃道。他发现她的额间,又出现那渐隐渐现的橙色妖印了。

这该死的草,叫它们死了都是便宜。

“陆妹妹怎么样啊?”梦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他们两速度虽没他快,却也是要过来了。

“思卿哥哥,”意识模糊的陆眠轻轻喊他,声音竟是出乎寻常地娇软,落在他耳中,莫名带着一股蛊/惑的味道,“离我这么近要做什么?这儿、这里合适吗?”

叶思卿:!?

眼下这个情况,哪里容他去想这些?可是被她这么一问,一撩拨……

“想、要……”她的脑袋朝他贴近了一点,忽然一抬头,咬住了他的耳垂。

……灵隐花因水母草有损,妖性又要出来了,所以又想要他的血了。他低头看了看她。

“算、算了,好像有人要过来了,我们还是、不了。”她睁开他的怀抱,自己踉踉跄跄地就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去。

……原来幻境里的她在想这些吗?他的心情忽然亮堂了起来,不自觉地翘起唇角。

如果清醒过来的陆眠知道自己意识模糊时候说了这些话,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初吻是在这天,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她知道他给自己喂了两次血,一定会原地羞死……

“你说不就不了?”他忽然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倏忽一笑,一双手将她的小脸掰了过来对住自己。小姑娘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味,脸蛋红扑扑的,呼吸略有些急促。

她闭着眼睛,晕晕乎乎、软绵绵的任他掰弄。几许湿润的气息喷在耳边,她虽意识模糊不知道是什么,却总感觉是自己喜欢靠近的东西,便下意识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

墨玉和梦寻在距他们数米的地方骤然刹车。

地被天南蓬转,乌云楚雨丝牵。

巷滚杨花,墙翻燕子……

叶思卿觉得景致不好,水母草看着就烦。他挥挥手指,湖底已经换了一番景象,水母草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橙色蓝色不知名的漂亮花朵,还有可爱的小鱼在这些花里游来游去。陆眠整个人躺在了花海里,双侠绯红。

他很喜欢花朵,最好看的花配最喜欢的姑娘。

欺身在她上方,抓住她不安分的一双小粉手,咬破舌尖一点,对准了她柔软的樱唇,他的血流入她口中,滑进肚里。

血,是血……十级修为的血!!

体内的妖性骤然兴奋,像过年了一样。

能饮此血,它愿意静默一整年不再出来搞事儿!如果说上次的血让它觉得可能只是个幸运的意外,那么这次……如果想的不错,应该是个稳定的供应源!

吻入陆眠嘴里是丝丝缕缕的甜意,冰冰凉凉的,甘美得不知如何形容,只想要吮吸更多。

这一瞬恍惚得犹如梦境一样,她的唇齿间原来是这般感觉。

触起闲情柔如草,搅动新愁乱似烟。一瞬间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短暂得如他前世寥寥草草的一生,漫长得犹如此刻绵延永世的情意。

等他意犹未尽地移开唇去看她的情况,瞧到她小嘴儿上全是自己的血,伸手想给她擦干净,她忽一张口,用力咬住他的指尖。

又是一股血流入唇齿间。

好香啊……

他悬着被她咬住的那只手不敢动,慢慢坐起来,又将她扶起来靠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含在她口中,两人便静默坐在花海里。

两条胖乎乎的小鱼呆头呆脑地从它们身边游过去,从一朵红花窜到另一朵黄花里,又叫出躲在石洞里的另一只袖珍小螃蟹。

让你不要来,你怎么还是来了呢?好在和我遇上了。不然,小命难保。他这时候回想起之前的事,总觉得后怕。

可真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狐狸。

“好吃!”陆眠迷迷糊糊道:“要把你整个吃掉。”

他听着这虎狼之词,怔然笑道:“阿眠,到底谁吃掉谁,你搞清楚。”

她吃高兴了,放下他的手,靠着他的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叶思卿抬起被啃过的左手,法术凝于指尖,对准她的小脑袋。

这一段记忆也要消除。不然她若知道自己身份败露,就会想从他这里逃跑了。

他不要她离开,其他怎样都行。为她做什么都是他心甘情愿,无需刻意让她知道。因为爱本身就是无私的——只想要对方好,却不求回报的无私。那是……为了让对方好,不惜损伤自己,也会觉得快乐的心情。

很好,现在妖印不显示了。他总算放下心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妖印消失的地方。

她又呼呼了足足半个时辰才醒过来,还做了一个甜美的梦,在梦里吃了很多好吃的:有韩式炸鸡、珍珠奶茶、麦当劳薯条、肯德基吮指原味鸡、慕斯千层蛋糕、各种烧烤炸串、星巴克咖啡、黄焖鸡米饭、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北京烤鸭、糯米丸子、排骨藕汤、清蒸大闸蟹、香锅麻辣烫、贵州酸汤鱼、云南鲜花饼、麻辣小龙虾、广式腊肠饭、新疆大盘鸡、玲娜贝儿……

等等,最后一个是什么鬼??

哦哈哈哈,原来是糖做的玲娜贝儿。做得还挺像,惟妙惟肖的。

梦里的她看了看贝儿,想到自己现在也是狐狸,忽然觉得舍不得吃掉同类,就只伸出舌尖儿舔了舔它的大尾巴。

才刚舔了尾巴一口,还没去舔狐狸耳朵,好像看见儿儿已经在生气得跺脚捶墙了,又是慌着伸手护住自己的大尾巴,又是心痛地抹小金豆,笑得她醒了。

在梦里吃了这么多,一点都不撑,感觉每一种还都尝到了味道,这个梦真是太棒了。她继续不明所以地躺在他身上,感觉这张床非常舒服和结实,露出满意的笑容。

而在墨玉和梦寻那里想的,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陆眠着实没想到睁眼后是这种情况,感觉自己的运气实在有点太好了。她只记得自己被水母草缠住了,一开始做了噩梦,后来却做了个极美的美梦。醒来后,竟然就睡在他怀里。

“思卿哥哥?”她忽然意识到了以后,忙一个机灵从他身上弹了起来。

“你醒了。”短短三个字,语气柔得像要化了一般。

他看她的目光温柔如水,带着倦意,还有几许天昏地暗后残留着的、明灭难言的情愫。只是一个吻,已叫人难以把持。以后……真的还很想要以后。

她好像觉察到了他语气里特别的情绪,却一时也难以深想,只顺着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嗷,对了!那个机关……”

“你知道,机关?”

原来这狐狸是因为知道机关的事情才不听他的话跑回来的。

“哦,我是……”

他打断她的解释道:“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

陆眠这时仰头看了看,见到了薄薄的紫光罩子,睁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道:“看来是你的十级修为挡着在,不然都要完蛋了。奇怪,每次我昏了一觉醒过来就能看到你。看来以后我遇到困难只要大睡一觉,醒来就可以遇见你了。”

叶思卿一把将她拉起来,“墨玉和梦寻在那边,等我们很久了。”

“……哎?他们等我们很久了?”

“准确说是等你睡觉。走吧。”

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对墨玉和梦寻来说,不是很好熬。

墨玉心想,真没想到,叶思卿平日里看上去那么……寡淡的一个人,这种事儿说干就干了,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是刚才那个怪异的什么意识的声音又在她脑中跳了出来,告诉她要去阻止他们。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没被它控制。

看到他们牵着手走过来,梦寻尴尬地咳了两声,随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你们来了。”而后他的目光定在了叶思卿身上……

墨玉也跟着看了过去,“你是被狗咬了吗?”

陆眠也偏过脑袋看去。他却在她看过来以前及时用法术一震,这下身上是半点痕迹也没有了。

“什么狗勾?”她轻巧一问,这句的声音像三岁的小宝宝。又歪了歪头,眨了眨充满疑惑的狐狸眼睛。

“我们现在在听月湖底。”叶思卿并不容易地忍住笑,岔开了这个话题,“墨凝在两个禁地中都藏了他的东西,你们就不好奇是什么?”

“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藏在哪儿呢?”

四人一行一直往西,来到一甬道面前。缠着入口的水母草,骤然间退了,自动让开一条道来。

墨玉道:“我走前面,思卿断后”,便大着胆子往里去了。

甬道内很黑,没有光源,几人只能摸索着走。陆眠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牵着叶思卿的手,好像抓住他,就什么危险也不会再有了。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边出现了几面金色的符文。这些题或许对其他人来说很难,但对墨玉来说很简单,因为都是她父亲设的,小时候她全看过。轻轻挥了挥手,就把这些都解了。

“姐姐,你看?”梦寻忽然出声,几人闻言停住。

“怎么了?”墨玉回头。

“姐姐,你看地上!”

她低头瞧去,只见漆黑的地上,用梵文写着一些东西。

……可是她看不懂啊。于是问他:“你知道写的什么?”

梦寻道:“我小时候学过梵文。姐姐,这上面写的好像和你有关。”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