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公主府时, 从来是他听从于她，这回是他第一次逼迫她。即便逃出去后将面临更险的深渊，要与她一起再次沉沦入地狱，他也甘之如饴。

事实确在他意料之中。半个月后, 宁溪在烟波浩渺中醒来, 发现自己卧于一叶小舟上, 旁边是他。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去过两个人的日子。”他答道。

“不可能，我绝不答应。”她站起来，夺了他手里的船桨。小舟一时间泊在湖心。一阵风起，吹得乱发缭眼。

另一边，墨玉和梦寻在京城处理完了最后一点事情的尾巴, 准备回门派了, 掐遇上顾清前来道谢。

三司会审、案情了结后，有官府的人上门来, 说他无罪，并给了他好大一笔钱，足够他和他母亲后半生之用了。

梦寻道：“你应该感谢陆眠。不是她说出这些，官府也不会知道你的冤情。不过她已经走了，以后怕也很难见到。我们带你转达好了。”

顾清点点头, “其实我也有做错的地方，之前对你们态度还不甚好，还望你们容量。”

“这都不算什么, 案子清楚了就好。”墨玉说，“对了, 你那恋人的魂魄打算怎么处理？”

顾清从怀里拿出那个香囊, “我想了很久, 还是把她交给你们吧。我不能因为自私地想让她陪在我身边, 反而剥夺了她转世的机会。她是个好姑娘，麻烦你们带她投个好一点的胎。”

“知道了。”墨玉接过香囊，“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走了。”

“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不过，叶公子是否是有什么不足之症，每月的固定一天会修为减半，过后恢复？”

墨玉一惊，“你是如何得知？”

“我以前见过和他类似情况的人。虽然对其具体情况不那么清楚，但我这里有一味药，或许对他有用。你带给他吧。”他说着拿出一个盒子给墨玉，“试试总可以的。”

墨玉想了想，“那便多谢你了。”

“两位一路走好。”

相对道别后，梦寻和墨玉离开了京城，得回各自的门派去了，在驿站边分别。

“你不回萧家？”她问。

“去看了父亲一次。”他说，“但师父那里有事召我，我得回灵山派。包括夕泠师兄的事，也要告诉大家其中来龙去脉。”

“好吧，有缘再见。”

“很快就会再见的。”他却说，而后心情颇好地转身飞去了。

墨玉摸不着头脑。看着他走了，才想起来长风门还有两位长老没一起走，遂折返回去看。

五长老死在了长公主府。另外一个三长老，却是疯了。

她来到他们住的地方，天上正飘着雨，三长老在庭院里疯了般唱歌，地上碎了一地的酒罐子。

“三长老！”她喊他一声。

“天灵灵，地灵灵，是我冤枉了她呀，小姑娘怎么会是妖呢。是妖就不会有那么澄净的灵魂，连我的验妖鞭都震碎了呀……”

“识妖错了是难免的，长老别和自己过不去啊。三长老？！”墨玉走过去，三长老嘴里仍在喃喃地重复这些话，一双浑浊的眼睛忽然盯住她，指道：“哈，你是墨儿！”

“是，我是。”她说，“事情已经结束了，该回门派了，长老。”

“墨儿啊墨儿，墨儿真漂亮。”

“这次京城案破，主功在长风门，正因如此圣上才没有追责您，不然多少要治一个对凡人滥用法术的罪名。您快些随我回门派，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一同报与师父吧，别在这里喝酒了！”

“好墨儿，陪你长老喝一杯。你说，我为什么要冤枉那个陆眠呢，啊？”

“长老！”

“什么长老？公主说了要我做……做、宰相……”

墨玉：……

“就是丢人，也不能在这里丢人。三长老，得罪了。”她用法术将他收进一个袋子里，飞身走了。

……三长老为什么会疯？

五长老又为什么会死在公主府？

刚才三长老说的虽是些疯话，但大概率也是真话。如此看来，三长老是与长公主有勾结的，大概是故意指认陆妹妹。五长老竟死在公主府，应当也是和长公主有勾结。所以他们两个过来，名义上是长辈的查探和关心，实际上却是与公主帮腔。

但他们为什么会落得一死一疯？

灵魂至纯者确能震碎验妖鞭，可不至于那么惨烈，连带着用鞭的人也给反噬了。这点旁人或许会忽略，但她还是能看出的。

叶思卿，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师父还管得了你吗？她心中叹了口气，加快了飞行速度。

长风门那头，这几日倒很热闹。听说掌门抓住了妖王，关进了炼狱塔，众人都拍手庆贺。

但墨凝并没有那么高兴，之前他一直以为抓的是狐妖，到头来竟被耍了一通。

他们想抓狐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九尾狐妖作为妖族顶级妖力者，能带人找到万年妖窟的所在。那里据说还藏着一个万年妖灵。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常年生活在黑暗里，从不露面，在世间散播妖气并和一些误闯进来的凡人做交易。捉妖仙门一直有个大目标，就是铲除掉这个妖灵。

叶思卿的确很快就回来了。陆眠坐在窗边望啊望，和树上一只小鸟说话。终于瞅到他来了，当即翻窗出去，大声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哦。”他笑着过来，牵过她的手说：“想吃点什么？长风门一共有十八个吃饭的地方。”

嘿嘿，这个她看原着时就知道了，当初就很羡慕这么多食堂，但不知每个食堂具体是吃什么的、什么风味，今天有机会来吃吃吃了！

她思考道：“一日三餐，六天可以吃遍你们十八个食堂。嗯，今天就先从第一个开始吧。从最西边的食堂开始！”

“最西边一个地方吃的是花蜜、露水、桃羹。”

陆眠：……

叶思卿笑，“依此往东，晓风阁吃的是圣果、琼浆，只有长老们和高阶弟子可以去。”

“……”

“旁边的宁澜轩主要提供灵力果子。”

“算了，你直接说有菜的地方吧。”

“香饮亭有很多人间美食。我这就带你去，你肯定喜欢。”

“嗯，相信你。”她高兴地牵着他的手，正要开心地奔向美食，忽然遇到一个人迎面走来，正是墨凝。

“本事不错，竟能活着出来。”

陆眠发现他看叶思卿的眼神一点也不和善，完全不像是在看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心里不由感到奇怪。

“让您失望了。”

陆眠内心：卧槽这什么情况，火药味好重。

墨凝的目光迅速落到了两人交叠的手上，慢慢眯起眼睛笑起来。他早说过，要给他斩断情根。

陆眠内心：怎么回事，这个老爷子看起来对我有杀心。

“见过掌门。”她连忙行了个礼。谁知旁边的叶思卿却把她拽起来。她心里更奇了。

“你就是我徒儿新认的妹妹，陆眠？”墨凝不待她回答，继续道：“真是长了一副妖精的样子。叶思卿，在炼狱塔为师就告诉过你，要替你斩断情根。”

陆眠：！？

“别怕。”他对她传音说。

“原以为你会把她藏起来，谁知你竟大摇大摆地牵着她在门派内闲逛。看来也没有多爱惜。为师今日便帮你关了心花，斩了情思，往后一心修炼，继承长风门大统。”

“此处没有外人，掌门还说这些假话，不嫌累得慌。可你想错了，我喜欢她，便是要光明正大地喜欢，昭告天下地喜欢。偷偷摸摸金屋藏娇，那是您做的事情，以致后来种下一笔孽债。”

“放肆！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墨凝被激怒，“为师现在就要杀了她，或者毁了她的脸。你自己选一个吧。”

一道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住了她，然而她一点感觉也没有，眼神懵然。

却是墨凝，胸口骤然一阵剧痛，一时间金光遍布浑身，施法的手势定格在了空中，渗透过金光的罅隙有血珠滴出来，霎时间一张脸痛苦到扭曲。缠住陆眠的金光，忽然间如金箔碎片飞裂，飘了满处都是。

叶思卿笑容危险，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一个什么东西。墨凝不可置信地看去，那是一副操控者的姿态，一如他从前对他那样。

陆眠愣在原地懵逼看戏。

“师父，被捏住命门的滋味可好？”叶思卿笑意愈浓，眼中却尽是冰冷，“您对我的咒术失效了，命门石如今在我自己这里。您对我施压那么多年，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叛徒、败类！”墨凝强捂着胸口，眼中充满了恨意和怒火，却受制于法力不得动弹。

“师父是想把一切公诸天下吗？也好，我现在就去。”

“慢着！”墨凝几欲滴血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你在炼狱塔……”

“不错。我知道你的命门石在炼狱塔顶层，炼狱塔就是我有意要去的。你这种人，自然会把那东西放在最危险、最不可能叫人拿到的地方。”

陆眠内心划过一百个感叹号。这个叶思卿，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去对抗墨凝啊！

“如今你的出路有两种。”他向他走过去，气势压人，眼中森冷漠然，“要么，你我双方保守一切事情，继续维持表面和睦的假象。要么，我们撕破脸，让长风门名声败坏、其掌门家丑外扬，其子女受到牵连，剃尽仙骨，永世不得修道。”

这是墨凝生平第一次被人威胁至此。

叶思卿，他从来只当他是个翻不出自己手掌心的、亲生儿子的替身，从没想到他竟会冒着进炼狱塔九死一生的风险，也要反客为主、压住自己。樱雨不是说他从十五层上了顶层后就昏死过去了吗？他又是何时醒来的？何时知道的自己命门石在炼狱塔之中？

“我给过您机会了。您不选的话，我就帮您选了。”

“慢着！”墨凝强人疼痛，咬牙道：“我选……第一种。”

“好。”叶思卿浅浅一笑，“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你！”

“以后陆眠若收到仙门任何伤害，我唯师父是问。”

墨凝：？？？

“她受伤又与我何干？！”

“因为你刚才说要杀了她。”叶思卿耸耸肩。

“我如今命门攥在你手里，还如何杀得她！？”

“你目前仍是掌门，仙门的一切行动都与你有关。阿眠若有什么事，我就捏碎你的命门石。知道了吗？”

他不再和他多说一句，拉过陆眠的手，绕过墨凝往前走了，“香饮居的东西都很好吃。随便吃，我结账。”

“好哦！”陆眠听到好吃的，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