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如当空劈下一道惊雷, 在场之人无不惊讶。很快又从惊讶转为其他情绪,有愤怒者,有好笑者,有怀疑者。

“宿主, 快想办法开脱啊!”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叨叨了一下。

“胡说八道!”墨玉瞪宁溪道:“她和我们在一起多日了, 是人是妖, 我们不比谁都清楚吗?”

“陆眠不是妖!她若是妖,为何还要竭力查案?”谢遥遥狠剜了宁溪一眼道:“此乃公堂,并非长公主信口雌黄的地方。案情尚未陈述完,殿下忽然一盆脏水扣过来,居心何在?”

梦寻道:“就是!她若是妖, 我们两门派的人岂不都成笑话了?”

陆眠忽被她这么一指, 心里也忬了一下,但想到上次她便已指出自己是狐妖, 眼下会这样也就并不奇怪了。很快她就定下心来,不卑不亢地开始演戏道:“我小时候,常因眼睛的颜色被同龄的孩子骂作妖物,没人愿意和我玩。没想到长大了,在这皇城之中, 诸卿面前,还是如此。”

宁溪冷笑一声。

“长公主可有证据?”薛燕道。

陆眠心里知道,是妖这样的事, 诸公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就算案情陈述被打断,也定要彻查到底的。如果被发现是妖, 那么她之前所述的一切, 无论多有理据, 他们都不会再相信。

“当然。上来吧。”宁溪拍了三下手, 从外边走进来一个须发银白的老者,穿一件半旧灰袍,腰间所系佩玉却表明了他的身份。

这是长风门的三长老。陆眠想。宁溪这是要叫三长老来当众验明自己是妖?

好歹是门派长辈,墨玉和梦寻见了,也要行礼拜见。陆眠也跟着他们行了一礼。

“墨儿,”三长老只看了眼墨玉,眼底藏着不屑,“如此妖物跟在身边,你竟浑然未觉,真有些令我失望啊。”

“三长老?”墨玉闻言愣了一下,还是说:“您搞错了吧,她不是!”

“她绝对不是!”谢遥遥看过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倒抽一口凉气,“三长老要做什么?”

“怎么?心虚了?”宁溪笑道:“既然不是,那就当众查验一下,也好还她清白。若她真的不是,那就算了。”

谢遥遥忍着怒意道:“她的确不是。只是一个女孩被当众查验了,以后其他人要怎么看她?她不过是个凡人,没有修仙者的灵力,这样的法术又对她的身体有多大的伤害?到时就算证明了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她平白无故受的这些长公主要怎么赔?!”

陆眠听着内心惊了一下,并未想到他会这样为自己说话。此一番话,若是放在现代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放在古代,一个长公主要查验一个庶民,他还说,最后要长公主怎么赔……这在场诸官看来,都是极为忤逆之语。

果然,御史中丞、刑部尚书同时白了脸,薛燕更是拍案道:“住口!令尊若在这里,定也不许你如此说话!”

“我可以接受查验。”陆眠心里盘算着灵隐花的承受力,估摸着三长老的法术约莫略逊于它。原着中交代过,唯一可破这朵顶级灵隐花的法器,只有失传已久的寒泉琴。

他不会成功,但是自己会受一些罪。她唯一担心的是,受了这个罪之后案情陈述还撑得下去吗?今日必须一鼓作气,不能给对方喘息的余地。

“陆眠!”谢遥遥嗔怪地看她一眼。梦寻和墨玉也看过来,微微对她摇头。“你的修为不够,承受不起要落个伤残的!”

“可我已经被怀疑了。若不如此,还能怎样呢?”她又想,这样也好,此一番查验后,便没有人再怀疑她是妖了。

“长公主,我可以接受查验。但是先说好,若验明了我不是妖,您待如何?”

宁溪轻笑一声,根本不信有这个可能,随口道:“若你不是,本公主”

“真是啰嗦。”宁溪话音未落,却听得三长老一道极冷极傲慢的声音响起,一道金光锁链直直捆住了陆眠的腰,将她整个悬离地面。

众人大讶,墨玉上前几步,又原地立住。谢遥遥跑上去想阻拦,被墨玉拦下。

“法术已经开始,贸然打断对她伤害更大。”

陆眠发髻上的钗掉了,头发忽地一下披散下来,周身发着微微金光。三长老手中一扭,金光锁链正要勒进肉里,看着生疼。谁知下一瞬间,忽然传来“噼啪”地几声巨响,众人迅速掩耳,只见那金光锁猛然碎裂,碎片金粉飞扬漫天!三长老呕出一口血来,陆眠一瞬间从半空跌到地上,橙色裙摆周围洒着一圈金锁的光斑碎屑。

“我的验妖锁!?”三长老口吐鲜血,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何方妖孽,竟能震碎我的验妖锁!!?”

验妖锁也是长风门的宝贝之一,是传闻中威力巨大,无坚不摧的存在。在场众人早有耳闻。

“好了,事实已经证明了她不是你口中的妖孽!三长老,你既是长风门德高望重之人,朝堂之上还请说话慎重些。”谢遥遥上前道:“薛大人,诸位臣公,你们都看到了,验妖锁碎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陆姑娘的血脉至纯至灵,才会让验妖锁触碰即焚!”

“确实如此。”墨玉道:“我们长风门的这几样法器,如果验了至纯至灵的血脉和灵魂,是会遭到反噬自焚的。”

“我也可以证明。”梦寻说,“灵山派也是这样。”

“是你们几个小辈说的是,还是人家长老说的是?”事情发展远在宁溪意料之外。她原想既然陆眠是狐妖,叫一个三长老来难道还不足以叫她现出妖身?她现了妖身,之前所做的一切指控便都算不得数了。如今那法宝既然碎了,下一步该怎么说?

“不可能!绝不是至纯至灵的血脉,她身上是妖的血脉!”三长老眼睛充血,指着她怒道:“妖孽,竟还毁了我的法宝,今日非收了你不可!”

“三长老!”墨玉要冲过去,被一道巨大的灵力挡在外面。公堂一瞬间变为斗法场,有些胆小的已经起身想要离席了。

陆眠刚从地上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心想这顶级灵隐花的威力好大,身后便又遭来一道袭击。三长老此刻因宝物被毁极为愤怒,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定要叫她现出妖身,将她收入锁妖镜中灰飞烟灭。

谢遥遥亦被一阵强光逼退到了角落。再抬眼的时候,满目一片灰光白雾,竟找不到陆眠在哪里。

“陆眠?!”他喊了她一声,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心里这一刻在想,他为何当初不入仙门,不修法术呢?他只是个凡人,在修仙者面前,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下一刻,骤然间云开雾散。

画面定格在此——

三长老捂住了胸口,眼神忽然变得痴呆,状若痴傻,指着陆眠道:“我……冤枉你了。你不是……妖。”

而她安然无恙,一脸懵然地站在原地。

刚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只感觉到对方又向自己出手,闪电一般,而自己来不及招架……可是后面又怎么了?她什么也没做,对方忽然遭了很大的反噬,瞬间就不行了,痴傻了,他的攻击也对她毫无作用。灵隐花真的有这么厉害?

宁溪失声道:“三长老!?”

“冤枉好人,我会……遭到、惩罚。”他继续痴傻地说了这么一句,慢慢转身,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众人无不惊讶,薛燕起身要阻止,三长老却已经没了影。

他好像被什么控制了。陆眠看着他的背影想道。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她站在原地,对堂上诸位臣公说。

“你一定是用了妖术,控制了三长老!”宁溪指她道:“他刚才还怒不可遏,怎可能忽然就说是冤枉你了?!大胆狐妖,你真是好不委屈啊!”

陆眠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对她道:“长公主殿下,您这是叫人验了我不是妖,也不信啊。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您满意?包庇您,不查案子了,和诸位大人说是我搞错了案情,冤枉了您,是不是这样您才会放过我?”

“肃静肃静!”薛燕一拍惊堂木道。一场三司会审被搅合成这样,真是令人无语。“从现在开始,由陆姑娘继续陈述,长公主不得再发难!谁也不许离开!”

“大胆!”

“公主殿下,公堂之上,一视同仁!你若当真清白,也没有谁会搭上性命来冤枉你!”这位公主平时惹不起躲不起,现在还如此坏他的面子,真是令人生气。

“好,好啊。”宁溪连连点头,“一个个是越来越神气了,且看你们能神气到几时!”可恶。那夕泠不是说掉包了两样物证吗?可是真假太子的魂都在此,看来那家伙是反过来被他们给骗了。

“之前说到家父蒙受冤屈,”谢遥遥看到她没事,接着趁热打铁接上前话道:“此事亦是长公主所为。这个东西当时被作为指控家父的物证,诸公还记得吧?这样东西,是从公主府里出来的。”

“你以为随便做点伪证就可以污蔑本公主了吗?”

一阵拍掌声忽从屏风后传来。宁溪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众人随着声音看去,两道山水屏风相对打开,露出一位坐在后面着明黄色龙袍的人,竟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