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当日, 几人早早起了床。梦寻看着是个没睡好的样子,眼下一片乌青,说昨天晚上夕泠来了一趟。

“他来干什么?”陆眠想了想,“我记得他之前跟我们分道扬镳, 好像是提前来查案的。怎么, 他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他半夜见到我的时候一身的血, 我连忙让他进来。他说他到了京城后被长公主的人胁迫绑架了,要他来我们当中做卧底,他宁死不从,被折磨了几个月才逃出来。”

“啥?”

墨玉问:“那后来呢?他现在又在哪儿?”

“我让他进来歇了一会儿,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但我去给他拿吃食过来后他已经走了, 留下一张字条说怕公主的人追到这里来,不想连累我。”

陆眠说:“不想连累你又为什么要过来呢?听起来茶里茶气的。而且他受了重伤, 一路怎么找到谢府来的?”

“不知道诶。”

墨玉忽问:“他走后你可有检查房间?”

“检查过,什么也没少,什么也没多。或许真如他所言吧。夕泠师兄也是可怜,等我们这边事情完了,去救救他吧。”

陆眠一想到这位仁兄在船上给叶思卿下套, 就觉得很不爽。但是怎么说……

“我知道你们和他不太好。算了,我自己去救就行。”

“你要是去的话,我得和你一起去了。”墨玉抱臂道:“你修为才多少, 说救就能救?”

梦寻眉开眼笑,“姐姐是关心我的呀。”说完却拿出两样东西,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递到她们两面前, “你们看。”

“这不是今日要用上的物证吗, 可怎么会有两份?”

“左手边是真的,右手边是假的。”梦寻笑道:“其实本来有两份假的,还有一份假的你们猜在哪里?”

陆眠和墨玉相视一望,“你快说。”

“唉。”梦寻叹了口气,眼睛里难掩悲伤失望,“这份假的呢不是我变的,我变的那份假的在夕泠师兄那里。原本我很相信他的,可是……悄悄和你们说哦,我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看到他身上一处地方有那个印迹。我知道,那是长公主的人才会有的。”

“但是依他所言,也有可能是他反抗不了,长公主强迫着给他烙的呀?”

“你们不了解皇室的那几件破事儿,”梦寻笑道,“宁溪是不会的。身上有这个标记的人,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我猜他大概是为了取那个物证,就做了个假的放在房里,后来他走了,我就发现那假的被换成了另一个假的。其实他这样做,我还是很为他难过的。但我及时发现了,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棒?”

墨玉怔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张笑吟吟的脸。

“你很了解皇室和朝廷的事啊?”陆眠想着开始回忆原着剧情,忽然一下问道:“对了,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就是姓‘梦’吗?”

空气陡然安静。梦寻看了她们几秒,倒也不刻意隐瞒,笑道:“我姓萧。”

“萧?!”原着中姓萧的……难道他是萧尚书家的?

“不错,我父亲就是礼部尚书。三司的人都认识我,所以那天我和你说,我可以替你去走那一趟。灵山派要的弟子一般不能和官场有什么关系,我是特例,所以有关家世也一般不和人说。”他说着看向墨玉,“姐姐可千万不要觉得我是有意欺瞒你啊,毕竟你也没问过我呢。”

“那么你是萧家的小公子了。你那个哥哥……是公主府的?”

“他是被逼的。所以对宁溪……我也是恨之入骨的。”

墨玉道:“你既然发现了夕泠的破绽,刚才为何还和我们说要去救他?”

梦寻又笑得眯了眼睛,露出两个小酒窝,“因为想看看姐姐会不会说和我一起去,会不会陪我冒险,有没有一点不放心我。”

陆眠:(ΩДΩ)

墨玉:……………

“感应铃在发光哦,姐姐有感受到我的开心吗?我可是感受到姐姐的无奈了呢。”

“感应铃?”原着中墨玉拴在叶思卿身上的感应铃?

“对。你也知道么?陆师妹见识还真不少呀。”

“得了,收拾收拾吧要走了。今天很重要,谁也不准懈怠了!”墨玉说着,先走了出去。

*

坐在最上边的是大理寺少卿薛燕,另两边分别是刑部尚书沈晴之和御史中丞翟明台。太子伴读楼明一案正式开审。

“传——长风门墨玉、叶思卿之妹陆眠、礼部尚书萧安之子萧紫陌!”

“民女见过薛少卿,见过沈大人、翟大人。”“在下见过几位大人。”

薛燕道:“听说你们已破楼明一案,可否属实?”

“确系属实。楼明乃是在给太子送东西的路上被一妖所杀,惊悸而死。”

“是被吓死的?”

“正是。”

“那么,这妖是故意为之吗?”

“是故意的。此妖的目的,就是要吓死楼明。而楼明之所以会被吓死,是因为此妖正是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是谁?”

“大人请看。”

陆眠说完,看向墨玉。墨玉从梦寻手中接过袋子,秀手灵光一抽,登时有两缕魂魄从中现出,在场的三位官员俱是一惊。

左边的外形是一只金猊兽,被法术缩小了,右边则是太子的人形。墨玉又一施法,左边的金猊兽也变成了太子人形。

“这个人就是太子。”陆眠这时候说,“金猊兽妖夺舍了太子的身体,假扮太子,吓死了其伴读楼明。”

“这?!”

“民女知道诸位大人乍一听定然不信,便让太子本人的魂魄与你们说罢。”

墨玉一道蓝光飞去,垂直入了右边那残魂的脑袋,太子的魂微动了一下,之前的记忆忽全都涌入脑海……

陆眠道:“太子殿下别怕。今天是三司会审,公堂之上您将之前所有的遭遇都如实说出即可,这也是能帮您伸冤最好的机会。”

太子残魂反应了一下,忽然望向公堂上几个熟悉的身影,陆眠看到有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出来。

而后他忽然看向旁边金猊兽的魂,孩子的眼中登时充满了汹涌的恨意。

“就是他!是这个妖杀了我!”他指着金猊兽,泪水夺眶而出,“他还占据了我的身体,把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是谁,还受他的操控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金猊兽正要张口,陆眠迅速一道封口符贴过去,叫它闭嘴了。

在场之人无不惊呆,很快窃窃私语起来,少卿大拍一声惊堂木,“肃静,肃静!”

这么说,太子殿下已经死了很久了,而他们将一个妖当做太子这么久……满堂的人都傻了,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自处。

“您都被操控着做过什么事呢,太子殿下?”陆眠继续引导。

“我曾经……有很多事,有的记不太清了。但是有一件记得很清楚,我抢了一个女孩……”他顿了数秒,“后来女孩死了。她原本另有一个爱着的人。”

“那个人叫什么?”陆眠有意问道。

“顾清,我记得他的名字。”太子说,“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看我的眼神。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一点补偿吧。

……我才十几岁,之前对女孩从来敬而远之,此番却受到妖的这等侮辱。那时候他们还跟我说,当今太子是我的靠山,我却不知道,原来我自己才是太子,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已经死了,他们把我借尸还魂,控制我做了一个地痞无赖。”

“它便是夺舍太子的妖!当日我们将它的第三个分身打残了逼出东宫,亲眼看到它吃人心脏,还遇到了董大人和萧尚书。他们二人也可作证。”

“传!”

两位大人过了一会儿便到,印证了陆眠所言。萧尚书似有若无地瞥了梦寻一样,似乎对他很是无奈。

“荒唐,真是荒唐至极!”刑部尚书憋不住脸了,大怒起身,指金猊兽骂道:“妖孽邪祟一日不除,我大楚一日不得安宁!如今竟让一国储君遭到如此对待,朝廷颜面何存?!人族颜面何存?!”

“翟大人稍安勿躁,本官也很愤怒,但公堂之上,不要大呼小叫。坐下吧。”又对陆眠问:“那你是如何发现这些的?”

“说来话长。不过大人,还请容民女先讲完后面的话。”她顿了顿,启唇道:“这金猊兽妖夺舍太子,也绝非容易之事。大人可知它是如何得逞的?

它的背后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长公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来了。话音落地,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毕竟宁溪虽然喜欢揽权夺势,但在这些公卿们眼中,也不至于胆大包天、不要国之颜面到如此地步。

陆眠波澜不惊,“长公主原是和妖王窜通好了的,而这金猊兽是妖王之子。此案案发后,长公主曾派人威胁了楼大人。楼大人可为人证。”

在座皆惊,“楼大人不是遇害了吗?”

“非也。此时乃案中之案,容后再为诸位大人解释。”

“传楼大人!”

楼之栩早已等候在外。只待里边传来声音,便整了整衣冠进去了。

一番问礼后,薛少卿便道:“楼大人,关于令郎一案,您有什么要说的?”

“吾儿死后,长公主曾谴人威胁于我。”楼之栩泣诉道:“她便明目张胆地告诉我了,吾儿是她的人害死的,还用贱内的性命威胁我。说我若执意与她作对,下一个便是夫人……可叹我竟遭如此侮辱,无处可诉啊!”

他诉说得声泪俱下,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心中深觉可恨。

“这三位皆是人证。”墨玉道,“现在还有一位没有开口。对于它,我可探知其记忆,展现给诸位大人看。”说着她手指如花,浅蓝色的光如丝带般在指尖划过,一瞬间打在了金猊兽妖的身上,一副画面平铺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从妖王父亲的耳提面命,见过宁溪长公主,到夺舍太子……

“真是一场好戏!”一道带笑的女声突如其来,长公主人未至而声先闻,打破了现场的宁静,记忆画面也恰好消失。

“本公主竟被人指控了?哦,是谁?她吗?”她斜勾起嘴角,一双美目凌厉地看着陆眠和墨玉。陆眠并不相让,与她对视毫无惧意。

“长公主殿下,公堂之上,休要大呼小叫。”薛燕道。

“你管得我?大理寺少卿,本公主当是多高一个官呢,前些日子还不是差点判了错案,冤杀了谢大人?”

“说起这个,不也是公主您的手笔吗?”陆眠顺势接话道:“此案幕后真凶原本是你,你却陷害指认凶手为谢菁,可谓一石二鸟,既通过楼明之死打击威胁了楼之栩,又污谢菁为凶手让谢家完蛋。若非谢遥遥后来为父平冤,谢家现在也没有了呢。”

“竟是如此吗?!”眼见对方帮自己说了话,薛燕又拍了一声惊堂木道:“岂有此理!长公主,下官敬您身份尊贵,不想您”

“不想什么?”宁溪凌厉地打断了他,“还未下定论呢,薛大人就想一人给本公主定罪了?这三司会审,原来是形同虚设的呀。”

“薛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此事有关细节,可以问谢遥遥。现在他就在外边。”

“传谢遥遥——”

“传什么传?”宁溪看也没看走进来的人一眼,冷声挑眉。

刑部尚书也怒了道:“长公主请勿扰乱公堂秩序!”

“怎么着,沈大人还想参我一本?”

“在下见过几位大人。家父之前确被冤枉,而污蔑家父的幕后之人就是长公主。之前碍于她的身份权势,一直未敢说。”

“哦?有什么隐情,你详细说来!”

“他的话要如何编排,本公主不知道。但本公主知道有一件事是真的——”宁溪再次尖声打断,忽然伸手指向陆眠,鲜艳的红指甲要戳到她的眼睛了。

“你们可知么?他们几个,都是和这只狐妖窜通一气的帮凶!你们若是信了妖邪的话来污蔑本公主,那才真是罪过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