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眠没有闲着。和叶思卿告别后, 即刻又动身去了楼府。楼之栩被杀案之前一直搁置。如果能赶在三司会审前将此案也破了,指认长公主或许能再多一样证据。

事情还没过去多久,楼府上下一片缟素。她来到府门口,找到了上次见过的几个侍卫小哥, 又问了些具体情况, 准备去郊外的案发地看看。

“位置不好找, 我们哥两个带您去吧。”侍卫小哥说,“现在大人已经入土为安了。凶手仍未伏法,这也是我们不甘心的。您若能侦破真凶,我们全府上下都要感谢您。”

“不能坐你们楼家的马车去。”陆眠当机立断,“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越不显眼越好。”

赶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山土垄上只有他们两三人并一间草房, 高空中鸣雁飞过一字,夕阳余晖下显得有些苍凉。

“大人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楼大人之前来这里是为避难, 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呢?”

“陆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大人笃信神佛。之前有个道士和他说,这一块地方诸邪不侵。所以大人每次遇到什么担惊受怕的事,就会来这里避上一避。”

陆眠想到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那楼夫人呢?案发时她在什么地方?现在又在何处?”

“夫人娘家出了急事, 半个月前走的,大人出事后她收到急信赶回来,但车程太远, 现在还在路上呢。”侍卫摇头叹息,“公子也去了。大人身后一应事宜, 都是户部的几位大人帮着操办的。”

幕后指示人应该是宁溪, 楼之栩的死不过是整桩案子中的一环。她要做的事情有二, 其一当然是要在这里多拿一样指认宁溪的证据, 其二是看看这里边是否还有其他帮凶。

“他来的这地方,你们都知道吗?”

“府上的人都知道,不会往外说。”侍卫答道。

不远处忽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朝他们喊话。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书童模样的男孩骑着白马过来了。马儿的速度很快,至她面前停下。

“这位就是陆姑娘吧?”男孩很利落地朝她醒了个揖礼。陆眠便也回以一礼,眼风扫过这男孩上下,道:“你是楼府的……楼大人的书童?”

“姑娘好眼力,叫我司棋就行。刚一听有人说你来了一趟,我马上就追过来了。这里的事情我比他们两个清楚,有什么你问我就成。”

“诶对!”两个侍卫小哥忙道:“他是大人的书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了。”

陆眠点点头,“案发当日你和楼大人在一起吗?随行的还有谁?”

“我陪同大人来的这里,随行的还有三五个暗卫。”司棋说,“中午的时候大人说想喝三里外的泉水,我便去给他打水,回来后大人就遇害了。”

“那么那几个暗卫呢?没有保护好你们大人?”

“袭击我家大人的是一只妖。那妖法力高强,暗卫怎么厉害也是凡人,怎么打得过。”

“暗卫们的情况呢?”

“有两个死了。另外两个重伤,现在还在医馆呢。”

“你出去打水去了多久?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去了大概两刻钟,回来大约是丑时一刻。”

“那当时尸身是在什么地方?”

“就在屋内。”司棋说,“陆姑娘请随我进来看。我们知道你们几位总不会不管这件事的,早就对案发现场做了保护。”

草屋内的家具陈设很简单,一床席子,几把桌椅,桌上有一个绘着图案茶碗,桌子角下有几点已颜色很深的血迹,桌上印着一个不寻常的脚印。

她走向窗边那脚印,从脚印大小大概能判断出留下脚印者的身高,而从印迹深浅大致能判断出此人的体重,进而推出其身材胖瘦。但是这只适用于对凡人的推断,妖和修仙者是可以飞的,或许脚只是轻点一下。

这枚脚印显然是妖留下的,因为寻常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脚印。她脑中浮现出妖王和金猊兽的样子,但它们也并没有这样大的脚掌。

按照脚印的方向,这妖应该是作案以后踩了一下桌面,飞出窗户遁走的。脚尖所对的方向正好是窗。

接着她去检查桌角下的血迹。很显然因为放的时间太长,血迹颜色很深,几已干涸。

“可有验尸报告吗?”

“有的。我特意给您带来了。”司棋拿出一卷单子给她看。陆眠只看完第一句话——

死者男,五十二岁,死于妖物之手,一击毙命。

“一击毙命?妖物对人一击毙命,人会血流如注。”陆眠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不会是这种点状喷射式的血迹。”

“那依姑娘所见,这份验尸报告有误?”

陆眠没有马上回答,“再看看吧。”

“我觉得事情还是很明显的。”司棋道,“妖物应该是在桌子这里袭击大人之后,从窗户飞出去逃走。你看,证据确凿。”

“从脚印来看的确是这样。”她说,“但线索不止一件。要得出定论,需得所有的线索全部对得上。我还有个疑问,你说暗卫中有两个死了,两个重伤,那可有验尸报告?另外两个重伤的也是在此处被害的吗?”

“暗卫死了便死了,没有谁会给他们做验尸报告,直接拉去乱葬岗埋了。”

“可这关乎案子,是应该做个验尸的。”她很快又说,“既然没有就算了。另外两个重伤的呢?”

“他们本来想保护大人,结果也遭了妖物的毒手。我并未亲眼目睹,屋内就这一处有血迹,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在这里被害。”

“但这片血迹的量,似乎不是三个人的。”她说,“那两个重伤的兄弟,可以带我去见见么?”

“当然。”

两个受伤的弟兄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不少,其中一个正在睡觉。她便先去找另一个醒着的。简单慰问了几句后,开始问话。

“你当时是在场的,可有看到凶手的样子?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凶手就是一只妖,银发白面,两只尖耳朵。它出手很快,比我们几个速度更快,提前杀死了大人。我们与它交手,被它几掌打在地上,然后让它从窗户飞出去了。”

“什么时间呢?”

“大概是丑时刚过。”

陆眠点点头,余光却透过窗户和帘子看到隔壁**另一个暗卫已经醒了,司棋在和他说话。两个剪影投射在帘上,看上去他们关系很亲近。

她慢慢站起来,缓步朝那扇窗户走过去,定定站在窗后,听到司棋和那另一个暗卫竟在说笑。他们寒暄了好一阵子,说的是些家常闲聊的话,如今天的天气、酒楼里新出的小吃云云。

刚才被她问话的那个暗卫从**支起身子来,似乎想把她叫回来。但陆眠一动不动,就站在墙窗户后。

“希望能够一切顺利。”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后,那个暗卫笑道:“不过我想,一个女的能查什么案子?这种事情陛下竟不给个男人来做。哈哈哈……”

司棋亦笑道:“一个小姑娘,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能见过什么世面,读过什么书?她”

那个暗卫忽然看了过来。司棋顿住,也顺着他看过来,只见陆眠就站在窗边,正瞧着他们。

“陆姑娘,话问完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司棋马上站起来,换上一副熟络自然的笑脸,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尴尬。

“并不晚,在这儿等你们一刻钟了。”

“害,你怎么也不出个声?叫我们让你久等。来坐吧!”

另一个暗卫倒是露出呆愣的神色,看着她眼睛也不眨一下。

陆眠不动,皮笑肉不笑地审视着两人。

对方自然认为她会这样想:主人遇害不过十日,他的书童和暗卫竟谈笑风生,是一点悲伤难过的情绪也没有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什么。再一个是背后说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当着她面说十分热情地配合她查案,希望能查出真相还逝者公道,背后在这里看她不起。

她心里倒没有什么难受的。世上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往坏了说持这般偏见的人也不会是少数,看不看得起她不并影响查案的决心。她只需做自己该做的事,至于别人要怎么想那就左右不了了,也犯不着为此不高兴,因为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高兴。

她一笑,悠悠说:“这位大哥也醒了啊。鄙人奉劝你有些话不要说得太早。”

“你听见了又怎么样?”对方嘲笑道:“我们说的不对吗?小丫头,就你这鲜花骨朵儿还能查案子?见过世面吗?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个笑话!”

“我看你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床行走了吧?两个时辰后咱们外边小树林见,敢来么?”眼中划过一道凌厉,她顺带看向司棋,“还有你。”

“是什么事呢?”司棋问。

“我一个小丫头还能害你们什么不成?怎么,你们两个难道还不敢来?”

“来就来。”暗卫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便说好了,咱们两个时辰后见。”她说完,转身出了医馆大门。

作者有话说:

下更在明天晚上的11:55。因为明天上夹,所以延迟时间~后面的还是晚上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