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们两,大半夜在商量什么呢?”却是梦寻举着一盏灯烛,推门进来了。

“你也没睡啊?”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咋的了,这是在说些什么,也不叫上我?”墨玉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好啦,这下人可齐了。墨姐姐,我也是刚来的!他们两个不知道在这儿干嘛。”

“我们在讨论案子。”陆眠道,“既然都来了,那我们现在盘一下。”

几人便都一起坐下。

“我和你们说,凶手确实不是树妖。”

梦寻表示疑惑。

“你不觉得所有明面上的线索都在引向树妖,可实际上,那只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

陆眠一向喜欢盘案子,现在大家都看着她,愈发兴致上来了,从头娓娓道来:

“目前已经问过了张生、小六、老板娘和树妖,检查过案发现场和尸体情况。其实从这些来看,已经足够推出凶手是谁。那些官简直拿人当傻子!

我刚才遇见了树妖,得知她那一日是应邀赴约,说死者给她写了一封信让她去画室一见。而这封信,你们看它的纸张材质,是上好的蜡染笺。”陆眠拿出两样东西,在桌上放着拼好。“据思卿哥哥的消息,杜府虽然有这种纸,但死者生前并不用蜡染笺写信。而且,你们看这封信的笔迹,字写得很生硬,并不流畅。”

“字迹生硬又说明什么呢?”

陆眠道:“死者是读书人,字应该写得不差。但就这封信的笔迹看,明显是个不怎么会写字的人。这封信上的字是照着画的。应该并不是死者亲笔。”

“所以是有人模仿了死者的笔迹,引树妖当日去画室?”

“没错,而且应该是杜府上的人。”她接着说,“还有一点能证明凶手并非树妖。我和思卿哥哥去检查尸体时,发现死者的心是被短刃剜了好几下才挖出来。妖要挖心,通常是一击。

再看其他几人的证词。

张生说的话里有一句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说,是小六把他背出来的。可是你说,小六同时看到躺倒在地的张生和他主人,为什么只背了张生出来,而任由他主人躺在地上呢?”

墨玉后背一凉,“他知道张生没死,而杜嘉已经死了?”

“没错。”陆眠道。“再来说小六和成衣铺老板娘的证词。小六说,他第一趟送完画回去的时候,碰到了成衣铺老板娘。

那老板娘也说,确实遇到了他,不过那时她正好打棚子下走,去她女儿那里,张生则是从棚子底下回去。

大娘说她每月十五都要去她女儿家,每次都打棚子下走的。小六和大娘既是熟人,应该知道她这个习惯。所以他也知道,那天打棚子下边回去一定会遇见她,而她就是他的人证。棚子下面这条路,想来他们都是熟络的,从那下边走就不用淋雨,所以根本是不用带伞的。但是,小六却带了伞。”

“或许人家只是想带一把呢?”梦寻道。

“他明知不会淋雨却还是带了伞,因为伞不是用来遮雨的。”陆眠说,“而是用来装凶器,那柄短刃。

树妖和张生都是他引来挡刀的。万一官府抓不到妖,一定要推一个背锅的出来,张生首当其冲。因为小六亲眼看见他和死者在一起。”

梦寻道:“我认为张生的嫌疑也非常大。小六亲眼看到他和死者在一起,为什么不会是张生看画时候杀了死者而后假装晕倒,后来被小六发现?”

“因为死者死时的表情万分诧异,说明凶手是他极为熟悉的人。张生固定每月十五去买画不过是近两月的事,两人不过买卖关系,并不相熟至此。唯有小六,每天跟在他身边侍候,才是最与他相熟之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我来复述一下整件案情。

在案发之前,小六已经知道主人与树妖相恋,他模仿主人的笔迹,给树妖寄去了一封信,邀约十五那天酉时一刻到二刻之间在画室相见。为的是把她引到案发地。

他第一次去画室假意送画时,就已经对他主人下了毒-手。

同时他又利用十五这天张生要来买画之事,让张生进去时刚好看见死者,同时刚好看见树妖,这样张生必会认为,死者是树妖杀死的。

从画室回府的路上,他算好了成衣铺老板娘要打那里过,有意与她撞见,手上没有拿着凶器,以让老板娘成为他没有犯罪的人证。”

墨玉眨了眨眼睛,“听说死者生前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好好一个仆僮为何竟对自己主人下此毒手?!那我们明日直接去见那程大人,将一切说个清楚!”

陆眠道:“我原本也正是这样想,只是,”

“不可。”叶思卿即刻站出来阻拦。

“为何不可?”墨玉道:“既然真凶已然查清,当然要去公堂上说个明白。这不也是我们要求查案的初衷吗?”

“凶手的确是那个书童没错。”叶思卿拂袖道,“可单凭他一个人就能杀得了前任县令吗?杀人者布置周密,当官的草率判案。若非我们执意要查,这桩案子恐怕就此下了定论了。

还记得那天沈七对我们的态度么?”

陆眠回想道:“我们一说要查了案再捉妖,他的脸色就极其难看。”

叶思卿思量着走到窗前,好像在回首往事,“捉妖人,原本是不该管这些,”

墨玉忽然打断了他,“叶思卿,你这是什么话?师父这些年对你的教诲你都忘了吗?捉妖人的使命就是要保护凡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妹妹,你的意思呢?可要和我一起去公堂上分说?”

“姐姐你怎么不问我呢?”梦寻却跳出来,委屈巴巴道:“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呀。”

墨玉道:“案子是陆妹妹破的,我拉你做甚?”

忽然间其他三个人都看着她。陆眠:额……

叶思卿这时说:“捉妖人是以保护凡人为己任,但我不希望为此伤害我身边的人。”

墨玉恼道:“你说得像我要害她似的?”

“师姐铁了心要去,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吗?凶手是此地地方官要护着的人,这说明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我知道思卿哥哥的意思了,”陆眠跳出来解释道:“凶手背后应该就是程大人沈大人他们,我们若单只揪出一个小六,不过是蛇了他们一条臂膀。可若是挖到底揪出他们,他们难道会自己判自己有罪吗?”

墨玉皱眉,“那难道就这样不管了?”

陆眠打了个哈哈,“墨姐姐,你刚才也说案子是我查出来的。既然是我破的,我肯定比你们谁都想去公堂上说个清楚啊。可鸡蛋碰石头肯定不行。我想,要不然去找找他们的上司,让更大的官来处置他们。”

“你这些只说对了一半。”叶思卿说。

“啊?那另一半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却是说:“或许也不必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额……”

他转向墨玉,“师姐若实在要去,我没有资格阻拦。不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守候在外,保护你的安全。”

“……你当真不一起去吗?陆妹妹只是个还未入门的凡人小姑娘,她若不去说得过去。可你我同是长风门的捉妖人,应该懂得无畏无惧、为正义公理力争的道理。就算如你们说的那样,那些狗官不可能自己治自己的罪,那也要把这件命案的真相让全县的百姓知道,让上面的人知道。否则真相要埋没到何时才能见光?再者,和那狗官约定的三日期限也要到了。”

“姐姐,若真是他们说的那样,我觉得你去会有危险。”梦寻眼巴巴地说,“我陪你一起去。陆小师妹刚才说的那些,我都记得呢。”

墨玉没搭理他,继续对叶思卿说:“你也不必担心我。这些天我晚上也没睡,在补耗损的那一半高阶灵力,已经有些起色了。”

叶思卿看着墨玉,眸中意味难明。陆眠看着叶思卿,眸中满是好奇。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墨玉说完拂袖离去,梦寻也跟着走了。

……

“你怎么还不走?”他们走后,他扶在案上,轻轻揉着太阳穴,问陆眠。

她走过去说:“你不是不想说出真相,不然也不会之前和沈狗官据理力争要求查案,这几天又和我一起没日没夜地审问找线索……你只是更在意身边人的安危。其实我也是这样子的。”

“不必说这些来安慰我。快天亮了,回屋去睡一时辰吧。”

“不走。”她倔强地看着他。

“你若实在闲的没事,帮我研墨,我要写一封信。”

“写信给谁呀?”她问着,见他也不答,又说:“你刚才和墨玉姐说的,我也觉得有理。不过若依你所言,后面怎么办?我说找他们上级的官,你也觉得不对。”

“这并非一桩简单的案子。”他边写边说道,“这段时间你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要去。若那树妖和你通信,你告诉我,我来应对。”

“哦……”她口应心不应地哦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话说,总感觉你知道的消息比墨姐姐多。”

“除了门派的人,我还有些自己的人。”他回答着,说得更详细了些,“起初养他们是为了自保,后来训练久了,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你这些……长风门知道嘛?”

“当然不知。”

她睁大眼睛,“那有谁知道?”

“你。”

他写好了信,把它装入信封,动作优雅。

陆眠不可置信地只听到了一个“你”字,叶思卿笑道:“你之前不是说想交换秘密吗?这算我一个秘密。”

陆眠眨眨眼睛,但他并没有要求她马上再讲出她的一个秘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