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给我搜!”

鱼乔记一早便被县衙捕快破门而入,铺子外迅速聚集了一群人围观,议论纷纷不知出了什么事。

邢五送郑辛去铺子上工,一见不妙,嘱咐郑辛先回铁铺,自己坐牛车去仙河村给乔远和俞大猛报信。

乔远一见他来,就知不好,忙问:“出了什么事?”

邢五道:“一群捕快去了鱼乔记搜查,说是有人举报铺子采用劣质原料且售坏了的点心。”

大褚律令,诸食毒坏,若故与人食并出卖,杖九十,徒三年。[1]

乔远知道事情不小,忙催俞大猛赶车,三人一路急奔去了铺子。

这群捕快翻查铺子翻的极细,兴是想趁机顺些东西,乔远去时,竟还没搜完。

鱼乔记是乔远一手创建的,今见铺子已被翻的不像样,乔远怒气上涌,强压着火气问那正悠闲地坐在铺子里喝茶的卓捕头,“大人,不知我铺子所犯何事?”

那卓捕头给自己续了杯茶,歪着身子打量乔远一眼,颇有些轻浮,“你就是鱼乔记掌柜?”

俞大猛将乔远拉到身后,沉着脸看他,那卓捕头方才收敛视线清了清嗓子,道:“你铺子的伙计麻顺儿举报你们做点心的原料掺假还将那变了质的点心翻新予以售卖。”

竟是麻顺儿,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乔远心中咒骂,立时道:“不可能!我们铺子的米面都是在嘉仓粮行采购的上等品,其他原料都是村里供应的,保质保真。”

卓捕头笑笑,轻飘飘地说:“你说了可不算?”

搜查的捕快恰好抬了“证据”出来,卓捕头用眼神示意,“那才算。”

话毕,他起身查看了那些所谓的证据,发霉的米、掺了米糠的面、一瞧就已经放了好几日变了质的点心。

他啧啧两声,调笑道:“乔掌柜,铁证如山啊。”

“这是诬告!”俞大猛紧攥着拳头愤怒道,夫郎平日里有多爱干净,对铺子选料有多严苛,他最是知道的。

卓捕头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跳,厉喝道:“你说是就是了?那要证据做什么?”

“证据确凿,你们谁跟我走趟?”

“我!”俞大猛乔远两人同时应道。

“这铺子是在我名下,按律应当拿我。”俞大猛强调。

依照褚朝律法,除嫁妆外,出嫁的女子和哥儿不得有私产,因此家中一应地产都是落的俞大猛名字。

乔远着急不应,俞大猛转身跟他说:“牢狱苦寒,你身子受不住。”

“你脑子比我好使,留在外面易查明真相。”俞大猛嘱咐,“送信让大哥回来,再请个讼师帮着参谋。家中有我当年服役的军牌,你差人将它送到府城提督府,那里有我当年在营中的故交,他如今职位不小,请他相助。”

俞大猛瞧见夫郎脸色煞白,眼里已经急得蓄了眼泪,心纠成了一团。他攥了攥乔远的手,轻声哄他道:“莫怕。”

乔远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俞大猛被戴上枷锁带走,心中酸涩不已。

捕快散去,只留一地狼藉。

明晨急道:“东家,我们怎么办啊?”

乔远擦了擦眼泪,快速安排事情,“你去请孟北大哥,让他寻麻顺儿,先看着他。明旭照看铺子,不要动任何东西,邢五驾车随我先回村取东西。”

他至今也对这里的刑法不甚了解,不知道俞大猛在狱中会如何,只是想想他可能会被用刑,他心都要碎了。

快到家了,乔远擦了擦眼泪,定了定神。

乔王氏并不知他和俞大猛匆匆离开是为甚,见他去而复返,好奇问道:“怎的又回来了?”

乔远努力扯了一个笑容,“我忘记拿东西。”

乔王氏笑笑,往他身后看,见是邢五,又问:“大猛呢?”

“铁铺忙,大猛走不开,我让邢五送我回来。”

乔王氏不疑有他,乔远回屋写信找军牌,乔王氏便在外面招呼邢五。

但事情是瞒不住的,乔远刚写好书信欲知会俞老爹,乔广志就找上门来了。

“远哥儿,你当日陷我丢了差事之时,可曾想过有今天?”

“我陷害你?”乔远紧攥着拳头,“当日刘大管事辞退你时所述之事,哪一样不是真的?”

乔广志冷笑两声,“我今日来不是同你辩驳这个的。”

他转头问乔王氏,“娘,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乔王氏云里雾里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乔远不得不与她简说了下。

“是你?”乔王氏惊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指着乔广志质问道:“你怎心狠如此?远哥儿是你亲兄弟的儿子啊!”

“兄弟,兄弟。”乔广志咬牙切齿,人就像发了疯一样,“娘,你就知道二弟!”

“送到城里做学徒的是他,娶了芸娘的是他,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还是他,你何曾想过我?”

“你胡说!”乔王氏捂着胸口,浑身颤抖着,“当初我领你和广诚一同去见那胡掌柜,是他自己挑中了广诚,他说你功利心太强难沉下心。”

“芸娘和广诚互相中意,亲家更是看重广诚品性这才将芸娘许配给他,并帮他谋事。这其中哪里又有我的事?”

“往事难追。”乔广志闭了闭眼,淡淡道:“娘,你同我回去吧,我现在也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乔王氏心痛不已,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竟是这副嘴脸,“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好。”乔广志眼中不含半点温度,“娘,你今天不跟我走,就等着和俞家的人一起下狱吧!”

煤球冲他汪汪狂吠,乔广志嗤一声,拂袖离去。

“奶奶。”乔远扶着乔王氏,并不知怎么安慰她。

乔王氏摸了摸乔远的手,含着泪道:“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话毕,她便脚步微颤地回了房。

乔远嘱咐王妇人看好她,去老宅和俞老爹林翠芬商量对策。

“爹,你比邢五熟悉府城,还是你去给大哥送信。”

俞老爹担心儿子,但到底经过事还能稳得住,他接过书信和军牌谨慎地收在怀里。

林翠芬已经完全慌了神,泪流不止。

乔远眼中酸涩,忍不住也想落泪,但他要稳住,“娘,这件事先不要让秋哥和善文他们知道,我这几日就宿在铺子里,先不回来了。要是有什么信儿,我托人告诉你。”

林翠芬点点头,话不多说,俞老爹去码头乘船去府城,乔远去麻顺儿家对质。

“我说过了,麻顺儿真的不在家。”麻顺媳妇道。

孟北点点头,“我已经找过了,也托兄弟去他亲朋好友家找过,确实不在。”

乔远猜测,他应当是被乔广志或者张文生请去了,恐他翻供。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乔远退而求其次问麻顺媳妇,“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找过他?”

麻顺媳妇欲言又止,麻顺儿的娘突然扑过来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大家都来看看啊,麻顺儿不在家,有人上门来欺负我们老弱妇孺了!”

“别哭了!”乔远心烦不已,暴喝一声,麻顺儿的娘一口气卡在那里,吓得浑身发颤。

乔远语调冰冷,“你告诉麻顺儿,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他执意如此,别怪我不留情面,到时定让他生不如死。”

乔远不在这继续浪费时间,临走时瞥见麻顺儿的娘手上戴了一个金镯子,便托孟北在周围四邻打探消息。

麻顺媳妇叹气,好好的日子不过,做那般伤天害理的事情作甚!

按褚朝律令,逢五逢十才升堂会审,按说应还有三日,可县衙竟知会乔远明日就过堂会审。

“他这是恐怕我大哥回来了,想先坐实罪名。”

这件事情漏洞百出,乔远无需找讼师自己也能辩个明白,但问题在于县令并不在意事情真假,他这是存了心思要把罪名坐实,或逼俞向学低头为婿或是存心打击报复。

他倒不怕,大不了就同俞大猛一起下狱去,等褚黎或是俞向学回来捞他,他就担心俞大猛在牢里被用刑吃苦头。

地牢里。

张文生缓步慢行,所到之处衙役们纷纷低头,引路的差使更是谄媚异常,一口一个少爷的,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他行到一处,正是关押俞大猛的地方。

牢房里味道古怪,阴冷黑暗,俞大猛正靠墙坐着,望着那狭小的窗户透过来的光。

张文生勾唇一笑,“俞兄。”

俞大猛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张文生继续道:“你又何必受这个苦?”

“我知那鱼乔记从头到尾都是乔远那贱人一手经营的,和你无甚关系。”

“你闭嘴!”俞大猛一听他那般说乔远,终于有了点反应,紧攥着拳头怒瞪着他,要不是有这枷锁困着,必要把拳头挥在他脸上。

本就是卑贱匠户,如今已是丧家之犬竟还敢如此对他说话!

张文生心中恼恨,为达目的强压着怒气劝他,“莫气。”

“只要你休弃了那乔远,我就看在我们同村之谊的份上,祈求县令大人放了你。”

被乔远那般羞辱和诅咒,张文生如今已对他毫无怜惜之意,只想报复和折磨他。

他不是最在乎俞大猛吗?那便让俞大猛离弃了他,让他尝尝被背叛抛弃的滋味。

张文生心中明白县令大人还是看重那俞向学,多少也顾忌那俞向学背后的人脉,此举更多的是想逼俞向学低头。

但他了解此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怕是必要争个鱼死网破才行,到时候县令大人一怒,俞家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假案也要变真案。

在这之前,还让俞大猛和乔远离了心,何乐而不为呢?

“你休想!”俞大猛气闷,他就知道这人对他夫郎仍旧贼心不死,“远哥儿是俺的!”

他想了想,用乔远经常与他说的话,回道:“夫妻之间,遇事要共同面对。”

“你死了那条心吧!俺夫郎只稀罕俺,从来也不曾中意过你。”俞大猛自信道。

张文生气得跳脚,这人就是个榆木疙瘩!

“胡说八道!我根本看不上他!”

“他同你一样粗鄙不堪!”

要不是县令大人还想留有余地等俞向学回来,他必要给俞大猛用刑,让他吃点苦头才行!

也让他认清楚,如今到底是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