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年与裴骃成亲已经三载有余,因裴骃一直未有身孕,渐渐失了温老太太的喜爱,日前温老太太便在温景年继母温秦氏的撺掇下,要为温景年纳一门妾氏。

时温景年为吉州水灾所扰,无暇理会。他前脚出门去了吉州赈灾,后脚这温秦氏的侄儿秦意便被一台小轿抬进了门。

裴骃争辩无果,一气之下便收拾箱包离开了温府。

温景年也是赈灾回来,才知道自己的夫郎跑了!

温老太太大发雷霆,大有一副要让温景年休了裴骃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却怕得要死。下月年关,她怕裴家的小霸王回京复命顺便提刀杀人,明里暗里的便总暗示温景年尽快把裴骃接回来。

温景年有心急一急她,也想趁裴骃不在的时候正一正家风,手头又有别的政事,一拖再拖的便到了今日。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温景年略有些尴尬,半晌只道了句:“你瘦了。”

裴骃强忍着眼泪,脸别过去看向窗外远处,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温景年软了声音,挨得离裴骃近了些,“年关将至,府中事务诸多,需要你打理。”

“你!”裴骃气急,眼泪到底是没忍住,落了下来。他快速擦干,转过身发狠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温景年皱了皱眉,随后又纾解,“我知你是气我这么晚才来接你,但府中事未肃清,接你回去也多忧心,不如在此休养散心。”

焉知你不是为了和那远方表弟生米煮成熟饭!

裴骃不想听他再多说一句话,冷着脸赶人出去。

温景年试探着想揽裴骃入怀,手刚刚碰到裴骃肩膀,便被甩了出去。

他自认已先服了软好言好语地哄了裴骃,裴骃却还如此冷着脸,他也有些恼了,话有几分咄咄逼人,“你在闹什么?裴骃。”

“若你真心不想跟我回去,又何必将那火炉的图纸寄给端砚!”

端砚是温景年身边最得力的小厮,寄给他和寄给温景年没什么区别。

天可怜见!

他寄信时想的都是温景年拿到图纸必能将这种新式火炉推至全国,惠及天下。

谁是为了求和,求他将自己接回去才寄信的!

裴骃大怒,头一次失了仪态,指着温景年道:“我要跟你和离,温景年!”

温景年脸色阴沉,近乎是咬牙切齿,“你清醒一点,裴骃。”

他声音冰冷冷的,将裴骃从怒火中唤醒了,“我们是皇家赐婚,不可能和离的。”

侯府世子金科状元,将门嫡哥儿、贤名响誉盛京的端方公子,人前最恩爱的夫妻,做什么要和离?

温景年上前一步,轻声哄道:“裴骃,不要闹了,跟我回家去吧?”

裴骃眼泪顺势而下,点了点头,心中却一片死寂。

也罢,自此便不再奢求做一对恩爱夫妻,只相敬如宾到老便好。

两人的事这般轻轻揭过,裴骃便带着温景年拜访了乔远夫夫。

拜访是假,温景年想亲身体验下新式火炉是否如裴骃信中所说的那般好是真。

裴骃原本还想提醒温景年在乔远面前莫摆他那温大人的臭架子,可转念一想温景年在外人面前一向是装的人模狗样,想必压根不用他提醒!

果不其然,温景年见到俞大猛乔远,礼数上是一丁点儿也没错。请教俞大猛和俞老爹的时候,都一副认真好学的学生请教老师的模样。

倒搞得俞老爹不甚自在,只俞大猛这个心大的,还能就如何压缩成本但达到最高价值的话题跟他展开深入讨论。

乔远引裴骃上一边喝茶,“和好了?”

那日裴骃匆匆离去,褚黎便跟乔远抱怨了一下午裴骃夫君的恶行!

结合裴骃原先与他讲过的,乔远大概也猜出裴骃与他夫君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不好多置喙什么。

裴骃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日子还要过的。”他补充道。

乔远笑了下,给裴骃添茶,“日子当然是要过的,但是过得怎么样要由自己说了算。旁人不让你好过,你也别让他好过。”

“言之有理。”裴骃和乔远碰了个杯,先前他冲温景年发的那通火已使他想明白了两人今后的路如何走,心中的憋闷得以纾解,面上便不再郁结,多少有了几分畅快之意。

他看了看不顾仪态,正蹲在地上和俞大猛画图的温景年,转头跟乔远说:“但你放心,他是个好官。”

可以为了受苦受难的百姓,昼夜不眠;可以为着一桩冤假错案,直谏圣上弹劾当权皇子,是何等的锐利和刚勇。

乔远眼里浮了点笑意,总觉以裴骃对温景年的情意他根本就狠不下心,两人日后且还有的纠缠。不过乔远没直说,而是转了个话题,“上次火锅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我那日就想应了的。”

只是被温景年的突然到来打断了。

裴骃略有些不好意思,“相交甚久,一直未吐露身份,是我不对。”

“无妨。”三人也是慢慢熟悉起来的,不过既然要开展长期合作,还是知道些底细比较好。

“我原是将军府的公子,后嫁与他为妻。”裴骃看了一眼温景年,淡淡道:“他是建安二十年的状元,如今任工部侍郎。”

“将军府?”乔远疑惑,“是镇守西北的裴延将军吗?”

裴骃没想到乔远竟还知道他爹爹的名号,当即有些开心地点了点头,眼底一片清亮,“阿爹是当世英雄。”

乔远笑道:“那可真是巧。”

“怎么说?”裴骃不解。

“我夫君就曾在西北军服役,在少将军麾下。”乔远顿了顿,“嗯...他应该是你的弟弟或者哥哥?”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裴骃有些激动,这会儿更觉乔远亲切,“那是我胞弟!”

乔远也忍不住笑了,缘分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那阿黎先前说你赚的银子都支援边关将士了?”

裴骃点了点头,娓娓道来:“纵有朝廷拨付军费,层层盘剥下来,到了边关将士手里也不剩多少。我阿爹虽身处高位,但却是武官,又远在西北,对于贪官污吏之事,实在是鞭长莫及。我为人臣,为人子,所以想为边关将士略尽些绵薄之力。”

乔远大受震撼,他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其实对这个朝代并没有多少认同感。但古往今来,从不乏为国为民前仆后继的义士。

乔远想了想便道:“既如此,我便只抽一成利,余下的,也算我和我夫君为边关将士尽的一份心意。”

“不可。”裴骃摇头拒绝,“我们身处高位,食君俸禄,所以需要承担责任,你没有这个必要。我们便按正常的生意往来,我出人力和店面,你出方子,利润我们四六分如何?”

乔远没应,解释道:“我夫君在西北服役时,年纪尚小,颇得军中叔伯照顾,我这番也是为了报答当年恩情。其二,我们为褚朝百姓,边关将士征战沙场亦是为了保护我们,我既有这个能力,理当也出份力的。”

裴骃觉得不妥还想说什么,乔远便拿出他对付俞大猛的那招,佯装生气,“你是不拿我当朋友吗?”

裴骃不由失笑,“你和阿黎的脾性还真是有些像。”他想了想又俏皮的补充道:“至于阿黎的身份,让他自个儿跟你说吧!”

乔远汗颜,这天下姓褚还很尊贵的能有几个?

真的不必再说!

这边两人商讨完生意的事,那边俞大猛和温景年似也是讨论完了,齐齐向这处走来。

乔远笑意盈盈地望着俞大猛,待他走近,伸手帮他掸去了衣服上的土,问:“谈的怎么样?”

俞大猛点点头,眼里也有笑意,老实地回答,“都与温大人说明白了。”

这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但自有一股温情在。

温景年疑惑地看向裴骃,裴骃别过脸去根本不理他。

温景年:“......”

待两人离去,乔远方与俞大猛说了裴骃的来历。

俞大猛惊讶不已,“他竟是少将军的哥哥?”

然后,俞大猛一拍脑袋说:“我想起来了!”

乔远被他吓了一跳,“什么?”

“上次那个我觉得眼熟的小公子,我是在少将军的案桌上看见过他的画像!”

乔远:“......”

隐隐约约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温景年这趟来不仅是接裴骃,也是奉命迎褚黎回宫。

乔远原想给他们践行,但褚黎绝不愿意和温景年坐在一桌上吃饭,践行一事便不了了之。

出发这日,乔远携俞大猛前去送行。

褚黎有点伤感,抱着乔远闷闷道:“我舍不得你。”

宫规森严、距离遥远,今日一别,来日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他二人是乔远来到这里后聊得投契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乔远也有几分伤感,拍了拍他的背道:“我会常给你们写信的。”

“那是!”褚黎语气又欢快了起来,“我们还有生意要做呢!”

乔远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裴骃,“适前所说的冬日种菜一事,我又想到了一个法子,但不知能不能行,我写在纸上了,你可以照着法子试试。”

裴骃这次没再见外,收下了,几人话别。

温景年心痒痒的,迫切想知道信中所提的冬日种菜是什么法子。

但裴骃和褚黎看过后,似是一点也没有要与他说的意思。

温景年略有些尴尬地开口,“阿骃,信中所说的是什么法子?”

“凭什么要跟你说?这是阿远告诉我与阿骃的法子!”褚黎突突道。

“殿下。”温景年皱着眉头解释,“若是能成行的法子,推广开来,是利万民的一大好事。”

褚黎意气道:“那你就不必忧心了!回去我就让父皇砍了你脑袋!”

温景年轻嗤一声,冷冷嘲讽,“殿下回去还是先当心自己的脑袋吧!”

褚黎大怒,温狗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