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莎捏着衣角,偷偷瞥了瞥她的月姐姐。

白月璃时常眉眼带笑,対这里所有的小朋友都用尽极致温柔,待瓦莎更是如此。

但她待瓦莎与対别人又不尽相同,多了些真实情绪,或生气,或烦闷,瓦莎是见惯了她所有的样子的。

所以,她现在十分确定以及肯定。

月姐姐这是生气了。

这个状态的白月璃还是相当令她忌惮的,她哪敢再向之前一样嘻嘻哈哈。

但是,做的错事已经不可逆了,三分钟过去了,那边好像没有再打电话过来的意思。

瓦莎飞速运转她的小脑袋瓜子,鼓着两颗大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月姐姐,要不你回一下电话呗,万一是有什么急事呢。”

“不用了。”白月璃垂了垂眼帘,轻声示意道:“好啦我不怪你,吃饭吧。”

瓦莎眼睛一闪,像解开了封印似的,手指雀跃地动了动,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了,她小心翼翼地対了対白月璃的视线,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夹面吃。

白月璃心不在焉的,勉强将午餐应付过去。

下午,便乘车去陵园。

瓦莎非要闹着一块儿去,她实在拗不过。

以前妈妈対瓦莎也是喜爱有加,她喜欢清静,瓦莎很是闹腾,但対她总是包容的多一些。

陵园在海岛的另一端,海岛不大,饶是隔得这么远也不过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程。

这趟公交几乎行驶的都是郊区冷门路线,来岛上的旅人多,但也不会挑着这么个地方,因此,一路下来鲜少上下车,大约是那五六个人,一站坐到底。

今天天色极好,昨晚下了点雨,今天阳光明媚,但太阳也不是那么毒辣,尤其是陵园地处阴僻,再加上前来扫墓的人怀揣着各种各样的心思,边更不会觉得热了。

白月璃牵着瓦莎的小手,一层一层的跨过青石阶梯,两侧是一道道墓碑。

有瓦莎,自然不会让气氛冷场,也由不得她一经沉静下来便想些有的没的。

她最先问到的一个问题,就问到白月璃心坎上了。

“月姐姐,你这次怎么不带那个季辞回来呀?”

瓦莎心思精怪的很,年龄虽小却也感受到了那个叫季辞的姐姐之于她月姐姐而言是不一样的。

从最开始在电话里听到这个名字时她脸上浮起的笑容,到在美丽之家言语眼神中対她的维护,最后便是早上那通电话。以前也有过像这样类似的一两次因为玩游戏而错过信息或者电话的经历。

或许是心里有些底,知道月姐姐不会真的対她怎么样,所以有恃无恐,结果没想到……翻车啦。

白月璃稍稍愣了下,思绪飘忽到让季辞好好冷静一下的那天,“我和她有一些矛盾,她可能不是那么愿意见到我。”

“噢~”瓦莎绕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发来灵魂一问,“那她今天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啊。”

白月璃侧眸看了看她,瓦莎忽然打了个并不响的响指,“我知道啦,今天是月姐姐的生日嘛,她一定是来向你说祝福的!”

白月璃看着她就属自己最机灵的模样,无声笑了笑。

便也只是这样了,她没再说什么,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许真是像瓦莎说的这样。

从九岁起,她就不过生日了,以前在白家得不到重视,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后来有条件了可以自己回海岛,也还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她也不想得到什么祝福,因为在得到祝福的时候,这些之于她而言早就不存在了。

许久未有人来,墓碑上落下很多灰尘,缝隙处也生了些青苔,白月璃拂了拂,白嫩的手沾了一手灰,她静静地注视着碑文。

她的年纪随着年年岁岁增长,而照片中饱含微笑的女人却永远定格在了三十二岁。

白月璃每次来这儿,心头涌起的愧疚涌过堤线。

她小时候算是一个很任性的人,一经决定了什么事情便钻到牛角尖里走不出来,所以在收到爸爸的礼物时,明知道在到妈妈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会令她不高兴,可她还是倔强地这么做了,遭到拒绝后甚至赌气不吃饭,直到让対方低头为止。

可她任性了这么一回,却让她之后的人生都活在了阴霾愧疚当中,从此她再也不敢任性了。

妈妈将本该被货车撞上的她推开,为她赴死,沾满鲜血的手攥着她,眼底涌着対“生”的渴切,几乎是透着颤栗的声音,说:“月月,我,我不能陪你了,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要被人喜欢,不要成为别人的负担。”

白月璃垂了垂眼帘,心头再一次浮上这番话。

这是妈妈的遗言,直至最后一刻都还在为她打算。

这些年,她从不敢辜负妈妈的期望。

哪怕奶奶在如何不喜欢她,她都忍了下来,扮演着一个好孙女的角色。后来,在爸爸不断做功课下,奶奶渐渐能够习惯她的存在。

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能被奶奶接纳。

爸爸猝死后,奶奶便认定了是她生来不详,克死双亲,直至临终前仍然対她持有偏见。

在年满十周岁的体检中,报告显示她有很大几率分化成alpha,所以即便奶奶这么不喜欢她,因为重视alpha的血脉,遗产分配时却将白氏的继承权给了她,而只为她女儿留了些无足轻重的股份债券还有名下的房产。

值得嘲讽的是,现代化的已是很完备的检测技术也会出现纰漏,她并没有分化成alpha,反倒分化成了最令奶奶瞧不上眼的omega。然而,所有的事情已成定局,也不可能再被更改了。

周围対她有偏见的人都不在了,凭着白家光鲜亮丽的身份,她过上了非同以往的生活。

她发现只要自己轻扬嘴角,笑一笑,便会令対面与她相谈的人束手无措,眼神呆滞,直直盯着她,而她再与这人说话,这人定会谈吐混乱,神色慌张。

这样的事情多经历几次,她渐渐有了自己的一套模式,人前,时常保持着笑容,谈吐举止优雅,她轻而易举地得到许多人的喜欢。

这些年,她一直朝着妈妈所期待她的方向而努力着。

“这就是月姐姐的妈妈吗?”瓦莎指了指照片中的女人,歪着脑袋问道。

白月璃低低应了一声。

“真好看呀!”瓦莎说:“难怪长得这么像月姐姐……”许是觉得这个措辞有些奇怪,她赶忙纠正:“噢不不不是,难怪月姐姐长得这么像她。”

她沉思了下,似是在认真思考这番逻辑,重重地点了下头:“嗯,対。”

白月璃被她逗得苦笑不得,诧异问道:“你小时候还见过的呀。”

“有吗?”瓦莎歪着脑袋说。

“嗯。”白月璃点点头,“不过你那时候太小了,不记得了也很正常。”

“噢。”瓦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忽然不说话了,一颗脑袋闷着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良久,瓦莎把玩着手指,撅着嘴巴,闷闷不乐地说道:“那月姐姐的妈妈,也是和妈妈一样,生病去世的吗?”

白月璃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个问题,遂只淡淡地说道:“不是。”

“哦?那因为什么呀?”瓦莎童稚天真地问道。

渐渐意识到月姐姐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好像不大愿意提起的样子,瓦莎忙说:“我是不是又让月姐姐不高兴了呀,没关系,你就当我的话是空气就好啦。”

白月璃好笑道:“不是啊,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话太多了,要和你说清楚很难的。”

“原来是这样啊。”瓦莎别的没听到,单单只听到这句你话太多了,并表示被深深地扎到心,抱手不悦:“哼,那我再也不要和月姐姐说话了。”

白月璃无奈地笑了笑。

安慰了几句,瓦莎十分受用,依稀可见她嘴角噙着笑容,但就是装作闷闷不乐的样子。久之白月璃也懒得管她了,让她自己玩一会儿。

直至上了公交车,瓦莎也没怎么和她说过话,不知不觉间靠在她身上沉沉睡去。

到站时,白月璃轻轻摇了摇她,却惊人的发现瓦莎额头上一排排细密的汗珠,身上也黏糊糊的。

“瓦莎,你怎么了?”白月璃试探性地抚了抚她的额头,再比対了一下自己的,应该是有些发烧。

瓦莎睡眼惺忪,好不容易支起眼皮又沉沉放下,反复如此,“月姐姐,我好困啊。”她赖在白月璃身上说。

“好,我们回去再睡,我抱你吧。”

瓦莎全身软绵绵的起不来,只能由着她的月姐姐将自己抱起来。

瓦莎今年已经十岁了,在同龄孩子里虽然瘦的惊人,但也不是一个omega可以肆意抱着到处走的体重,才下车走了不到一百米,白月璃已经略感吃力了。

幸好这时李茗静出来买东西,见状赶忙去帮白月璃的忙。

与之交流一番,李茗静说:“应该是在外面呆的太久了吹了风,瓦莎这个体质啊就是一点风也见不得。一会儿我给她吃些退烧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白月璃:“那,不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吧。”李茗静摇摇头,盯着**沉睡的瓦莎,说道:“这孩子原来也这样突然发烧过,去医院看了没什么大问题。”

闻言,白月璃这才将忧心放下一半。

李茗静处理这种状况也算是得心应手了,美丽之家常备了许多药物,尤其以专门开给瓦莎的居多。

吃了退烧药后,果然好了些,身体已经不烫了,但仍昏睡不止。

睡梦里一直絮絮叨叨地念着月姐姐,白月璃与李茗静商议一番便决定今晚和瓦莎一起睡。

夜里,瓦莎的身体又烫了起来,比下午的时候温度更高。岛上没什么大医院,只有一些中小型的诊所,平时治个感冒发烧倒也够用,眼下天色已晚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就近原则了。

与李茗静陪着打了两瓶吊水,小孩子的病马虎不得,医生也不敢耽误,两瓶吊水下去不见好转便直说他这儿治不了建议去北城的大医院。

已经是凌晨了,夜里哪有什么车次,除非自驾或者包一辆车。

白月璃只好让白家那边雇用的人想办法在这带叫了辆车,因为李茗静第二天还要照顾其他小朋友,她便婉拒了她跟她们一块儿的提议,独自带着瓦莎去北城。

到北城时天蒙蒙亮。

白月璃为瓦莎挂的是急诊,住院事项都搞定后已是早上九点多,身子渐渐疲软下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宿没睡。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她现在还不能休息,瓦莎一会儿起来,做体检前尽量要吃些东西。

白月璃点了几份清淡的粥呀饺子之类的外卖,到点了,撑起疲劳的身子下楼取。

今天是周天,医院里的人特别多,也不知道该是幸运还是怎么,幸好瓦莎病在晚上?

至少挂号不要排队。

白月璃见着门口的人山人海,密集恐惧症加上一宿没睡头犯起疼来。

她被送外卖的人鸽了。

那人事先打电话给她,到点了人却不在,一通电话过去対方说正在路上,医院附近在修路,堵车了?

白月璃只好无奈地等。

不知怎的挂号那边吵了起来,白月璃本来远离是非中心,可是人太多了,她被挤来挤去的,不小心就被挤了进去,清清楚楚地听到那边的争论。

大概是一个年纪比较大一点的外城人,操着一番令人听不懂的乡音,声音很大,白月璃只听懂了她说要投诉,要投诉的,说完环顾一圈四周,求认同。

白月璃刚刚好被她的视线锁定,她以为她也是挂号的,只听她嘴巴不断地在动,可白月璃一句也没听懂,最后那句倒是听明白了,她说対不対啊,姑娘。

白月璃只好生硬地点了点头。

她实在无心多管这些事,垂了垂眼帘,正欲走出人群。

忽然,一道熟悉的清越的声音羸弱地从之前那个方向传来,她顿了顿脚步,听着女孩把话说完。

“阿姨,您是…不会填资料吗,我来呀,我来帮您就好了。”

白月璃下意识地转身,回眸瞅了一眼。

果然,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意外倒也不那么意外,因为她来的正是她妈妈工作的医院。

不过女孩今天的穿着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头顶小红帽,身着着志愿者的工作服,敞着饱含阳光的笑容。

那阿姨本来骂骂咧咧的,想来也是因为在医院里遭人冷眼淡漠対待,便想着通过自己的大嗓门引人重视,眼下受到悉心招待,说话都客气了许多,很快便被季辞安抚好了。

白月璃无声注视着这一出,似乎是觉得自己在女孩身上停顿的太久了,她动了动略微僵硬的腿,正欲转身。

在女孩抬头的那一瞬,两人的视线刚好撞上,女孩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下意识地嚅了嚅嘴唇,白月璃听不见她的声音,但透过嘴型大抵可以判断出,她在叫她学姐。

季辞见到白月璃的一瞬起初怀疑自己看走眼了,可她见到対方也在一直看着自己,那双眼睛,肯定不会错的。

第一个燃起的念头便是上去找她,可腿被什么绑住了似的抬不起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目前是“戴罪之身”,要是被学姐给无视了怎么办。

毕竟昨天打电话给她,也是这么被対待的。

在打电话以前,她何尝没抱有一点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会不会是特殊的呢。

然而现实教她做人了。

她心里弯弯绕绕的还没盘算清楚,白月璃可不会在原地等着她,她不知道対方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里要呆多久,见到対方转身的那一瞬,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季辞现在只想追上她把话说清楚,不能再向上次那样笑一笑就擦肩而过了啊!!

“姑娘,姑娘?”那阿姨见自己再一次被无视,対季辞累积的好感在崩碎边缘频频摇晃。

“啊。”季辞大梦初醒,忙拉着阿姨到另一个志愿者身边,“木木姐,还是你来帮她填吧,我有点事,很急的。”

尽量用客套的口吻和林琳说着,话音刚落便跑了。

林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哎……!”

得,推来推去,结果还是轮到她身上了。

·

“谢谢。”白月璃接过外卖员的袋子,礼貌称谢。

送餐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他自知迟到太久,态度可以说是很端正了,“那个…美女,我从店家那里取到餐后立马就送过来了,这路不好走我也没办法,你看我们也不容易,别给差评呗。”

“嗯,”白月璃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谢谢啊。”

男人话音刚落不久,身后又响起一道声音:“学姐!”

白月璃刚巧转身,迎面撞上女孩炽热的眼睛。

白月璃不动声色地注视了她一会儿,一如往常,淡淡地念着她的名字:“季辞。”

她逆着光笔直地站在门口,像中间隔了一条无形的鸿沟,淡漠地矗立在原地,隐隐之间好像多了丝生分。

季辞嚅了嚅嘴唇,她不擅于主动,以前也没这般没皮没脸地缠着过一个人,眼下,若是白月璃対她热情一些,她便也由心敞开心怀,可白月璃対她不闻不问,她又会手无足措。

就这样対峙了一会儿,白月璃无奈地叹了口气,看这样子是等不到她主动了。

既然如此,那便由她先开始好了。

“你还有什么事吗?”

季辞眼睛一亮,忙应声:“対呀,有事。”

白月璃不急不躁地等着她所谓的“有事”。

季辞挠了挠头,她在家里酝酿了很多遍,语序什么的也做足了功课,真到了用武之地,现在看着真人呈现在自己面前倒是难以启齿了。

“哎哎,厕所往哪儿走啊?”身边路过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焦急万分。瞅着她身着志愿者的衣服,便走上前来。

季辞利落应声:“一直往前走左拐到底就好了。”

“谢谢啊。”

“学…”话音未落,刚应付完那一个又滔滔不绝地来了出问题的人。

“可以帮我填一下吗,走得急没带眼镜。”

这……

季辞为难地看了她学姐一眼,见她目前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好吧。”

每一笔每一划都用尽最快的速度,奈何这不是一个巴掌能够拍得响的。老人耳朵不好使,名字啊身份证什么的,她要问很多次老人才听得清,可把季辞急死了。

她觉得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因为她不知道白月璃什么时候会不告而别。而她并不知道白月璃此刻镇定极了,耐着性子等着,眼睛里都是她的身形。

好不容易熬完这一个,只听她学姐说:“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你可以忙完再来找我的。”

“不忙了。”季辞说:“我就是顶一下班而已,那个姐姐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完就赶紧扒下这身束缚着她的衣服,只要脱下就不会再有人来找了。

“嗯。”白月璃淡声点头,顾自奔着楼梯口而去。

季辞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学姐你为什么会在医院呀?”

白月璃:“瓦莎生病了。”

季辞:“很严重吗?”

白月璃点点头,淡声道:“现在还不知道,还没有去做检查。”

“那学姐你……”

话未说完,白月璃转过身,一时之间季辞没有刹住车,差点碰在一块儿。

白月璃无奈地瞅了她一眼,“季辞,如果你还有别的事,就先去忙吧。”

季辞嚅了嚅唇。

心里凉了一截,她这是被下逐客令了吗?

奉行着知难而退原则的她,此刻却固执极了,眼里不在唯唯诺诺,倔强地看着白月璃:“我不忙,学姐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我在啊,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做就好了。”

白月璃垂了垂眼帘,转过身,轻道:“我应付的过来,而且,江仪马上就来了。”

季辞:“……”

她懂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你。

季辞闷闷地“哦”了声。

看着她学姐渐渐消逝的背影,终于在楼梯拐角处,她忍不住,三步做一步的跟了上去。

白月璃正欲开门发现视野里那张熟悉的脸又冒了出来,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由着対方来。

瓦莎还在昏睡中,她不得不叫她起来,喂她吃些东西。

瓦莎实在挑食,所以她下单的时候多要了几个口味,小孩子饭量不大,她也吃不了这么多,対于两个人而言属实太过丰盛了。

碰巧撞上季辞眼馋馋的目光,便顺口道:“你吃早餐了吗?”

“没有。”季辞实诚地说。

白月璃默不作声地提了一份给她。

瓦莎掀开沉重的眼帘,视野里除了月姐姐还有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她嘟着嘴巴,辨认了一会儿,勉强将季辞的容貌和她的名字対上。遂艰难地弯了弯嘴巴,向季辞示好。

“対,対不起啊,是我在玩月姐姐的手机,让她没有接到你的电话的。”瓦莎有气无力的,形动而声不响。

白月璃就坐在床边,离得近,勉强听懂她在说些什么。可季辞却听得一头雾水,从対不起开始便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哈?你说什么。”季辞笑了下,不懂怎么的就说対不起了,遂转头看向她学姐:“学姐……?”

“没什么。”白月璃淡淡地将她的疑问打回去。

“噢。”季辞闷闷把话吞了回去。

明明有什么的,要不然那双小嘴怎么会吧啦吧啦地动这么久。

吃完早餐,医生刚巧进来查房。

简单的看了下,便让去做了个常规检查,血检尿检那些。

病人年纪尚幼没有行为能力,跑腿的事自然就交给了监护人,季辞不由分说忙领了这个跑腿任务。

前前后后跑上跑下地来去排队,不得不说此刻她季教授女儿的身份挺好用,医护人员対她关照有加,能走的后门都给她走了个遍。

白月璃一直说不用她的帮助,但每一次都拗不过季辞。

这些事情让她自己去做,她也能够一一处理的好,但消耗的精力时间无法估量。而且她也确实有些累了,自己尚处在发热期,体质比起正常时候要大打折扣。而且像她这个等级的omega在人群中很容易引发热潮。

不得不说因为季辞的存在而缓解了她许多压力。

检查结果要到下午才能出。

白月璃记挂着瓦莎的病因,也有问过医生,医生目前也无法判断,大意是让她対那种时常的低烧保持警惕,但也不要过于悲观,等结果出来建议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午餐,忙了一上午,她们到医院配备的食堂简单就餐。

“谢谢你了季辞。”白月璃打破独属于她们之间的沉寂,道。

“啊?”季辞一时没反应过来,笑了笑说:“没事儿,应该的。反正我在这里当志愿者,帮谁不是帮。”

这话说的不过脑子,一经出口她才觉察到不対劲,忙尴尬地掩住嘴巴:“不不不不是的。”

她明明想表达的是帮谁不是帮,但如果那个人是你,那她会更雀跃更怦动。总言之就是想说你是特别的,也不知道学姐能不能get到。

白月璃见她手忙脚乱的,无法抑制地笑了笑,“我知道。”

季辞看着她学姐脸上挂着的浅浅笑容,如沐春风一般,僵了僵神。

她依着白月璃的话,冷静了好几天,这些日子都没有正儿八经地与白月璃接触过。仅有的几个照面,包括今天,虽然她总是挂着笑,试图像从前那样相处,白月璃也并没有过多的无视她,给到的关照也有,但季辞就是能够感觉的到,白月璃対她不像从前,说话总是透着一丝生分。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热情。

在此之前她的emo随着接踵而至的话题累积到了一个值,每每感受到一丝生分便如刀子在心尖割了一道口子,不像钝痛那般惨烈却叫人时时刻刻因此而闷闷不悦。

直到这个笑容,让她看到了从前的感觉。

“学姐。”季辞再也忍不住,途经食堂门口时,顿住脚步,沉声唤了一唤。

事到如今,哪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情绪到达一个顶点比先前打的任何草稿都要来的真情实意。

白月璃也随之停下来,偏头温柔地注视着她。

“対不起。”季辞看着她学姐的眼睛,吐出这三个之于她而言万分沉重的字眼,说罢便垂下头。

“这几天我思考了很多,我想,我现在应该已经足够冷静了。”

“樊可欣跳楼之后,我,我想了很多关于你的不好的事情,那段时间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対你,包括去你们班上,从我进来教室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可是我却什么话都没有和你说。江仪学姐让我做那些事情,我一点意见也没有,真的。因为,是我有愧于你。”

“我対樊可欣的跳楼太震惊了,当时脑子里满心满眼都在想这件事,你知道吗学姐,在她跳楼的前几天我在校门口意外撞见了她,她和我说了很多事,包括那些中伤你的,我才知道她和我想的不一样,或许大家都対她有很深的误解,我还没搞清楚她対我说的事,她就死了。我怨自己明明发现了她状态不対却任然秉持着怀疑的态度,最后让事情变成这个不可逆的局面,也埋怨学姐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却没有阻止她。”

“可是这终归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学姐和我的经历不一样,况且樊可欣实实在在地做出过伤害你的事,事情又是那样突然,我没有资格要求学姐在瞬息之间所思所想和我一样。事后还不断地埋怨你,揣测你,忽略了学姐是这件事中最大的受害者。”

“我那天说了很难听的话,我想和学姐你道歉,却又害怕自己满心满意地揣着希望与你和好但是你不理我,我也有想过如果你不理我怎么办,最后也没想出什么可行性的办法来。”

季辞自嘲地笑了笑,说着说着倒不好意思了,扭过头,刻意回避她学姐的视线:“所以我就只好像今天这样,你走哪儿,我跟哪儿,我想着学姐总会心软的吧。”

她把这些脑袋里蹦跶的内容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了,一双清澈的瞳仁里诚恳,真挚。

从她决心与白月璃和解那一刻开始,她便将自己的姿态放得相当的低,也没有任何対白月璃保留心思的想法。

白月璃默默地注视着她,抑制不住地很想抚一抚她的脸。

她向着女孩靠近一步,几乎是像风一般呢喃在她耳畔,“傻瓜,我怎么会不理你呢。”

就算今天不在医院碰见她,就算她今天不与她长篇大论地说这些。终有一天,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找她的。

这个女孩之于她,已经令她没有原则可言了。

她会出现在她的梦中,生活中。

以前,她是习惯了她在她的身边,习惯了她的气息,声音,去哪儿都想和她一起,现在,是想与她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哪怕是奉出自己,做alpha与omega之间的事情。

这,可能就是喜欢吧。

白月璃垂了垂眼帘,不禁回闪过那一天的画面:“其实,我也有错。”

季辞:“欸?”

“或许是那天气不过你対我的质问吧。”白月璃想了想,如是说。

这是她后来才揣摩出来的。

当时没有意识到季辞可以令她做到这一步,所以才说了最决绝的话,将自己罩护起来,这样便不会因为季辞的质问而伤心。

“我当时应该好好和你说的,而不是任由误会加深。”白月璃叹了口气,道:“季辞,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真的不知道樊可欣会自杀。”

“她当时莫名其妙的和我说了一些话,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尽管我试图拉住她,但她离我太远了。”

白月璃垂了垂眼帘。

那天是因为季辞,也不完全是因为季辞,她再一次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陨落,受到的抨击太大了。

哪怕这个人曾经与她有过过节,亦或是夺走了她的至亲,当这个人真的在世界上不复存在,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恩怨怨便一笔勾销了,她没有半点幸灾乐祸或是大仇得报的快感,有的只是対生命的敬畏。

当时她心里本来便像是堵着一腔幽闷,季辞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了上来,所以才持着破罐破摔的态度说下那番话。

季辞忙说:“信,我当然信。”

“为什么?”白月璃盯着她,不解道:“之前你不是……”

“我与学姐的亲身接触告诉我,学姐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但是我対学姐的固有思维却让我错误地做出了判断。我现在只不过是更衷于自己亲身所感知的而已。”

都是因为那本小说,那个作者。

跳出那个思维框框才发现海阔天空。

季辞努了努嘴,叹了口气,说罢又是一副道歉的势头。她现在啊除了道歉还是道歉,大抵是要将这些天的愧疚一次性道到底。

不仅仅是樊可欣的。

季风対她的震撼,没有在学姐受到众人非议的时候为她说过一句话,在学姐悼亡过世母亲时什么忙也没帮上。

这些天啊她想的太多了,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直到今天一通心里话说出来,看来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白月璃赶在她道歉之前制止了她,笑了笑,道:“好啦,把话说开就行,一会儿食堂都没菜了。”

季辞往后瞅了眼。

是真的!!

阿姨们都快收摊了,再晚点她们可能只能出去买了,最主要的是她还受到季靚颖的嘱托,为她们一整个科室的人跑腿……

如果没菜了她们只能出去吃如果她们出去吃学姐一定会把单买了如果学姐把单买了那那整个科室的人岂不是白嫖学姐一顿午餐?

季辞可算把这笔账捋通了,打菜比谁都积极。

果然,她学姐问:“没什么荤菜了,要不我们去外面看一看吧。”

“不用,不用。”季辞摆摆手。

“你不是要给你妈妈还有那科室的人打饭吗,他们辛苦了一上午,就吃这个不太好吧……”

“没关系,青菜挺好的。那一科室的人学姐你也看到了吧,各个肥不溜秋油腻的很,医生嘛自己还是要均衡饮食以身作则,就该让他们减减肥。”

白月璃被她逗笑了,不禁回忆起那幅画面,倒真如季辞所形容的这样。

“不过,”季辞话音一顿,瞥了瞥她学姐,神神秘秘地说:“主要是我担心他们胃口太大了,一旦出去,可要令学姐破费了,我猜我付钱付得肯定没你快。”

白月璃无声笑了下,宠溺说:“你又知道啦?”

“我又不是什么傻大款,就算我要付,那也是因为他们是你的相识,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花这些钱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季辞愣了愣神,忽然托着手撑着额头,把自己不断弯起的眼睛遮盖。

対于友情或是别的什么情之间的事她可以说是相当迟钝了,甚至还会因为自卑的原因get不到别人说话的点。

可是,如果这里没理解错的话,学姐这可以算是爱屋及乌吗。

因为她季辞是特殊的,所以学姐才愿意为她做到这一步,都到这个程度了,应该不算是普通交情了吧。

那下次打电话给她她会接吗。

白月璃不知道季辞心里的这些歪歪绕绕,她忽然把脸遮了大半,又不说话,白月璃轻轻晃了晃她:“你又怎么啦?”

“没事儿,”季辞放下手,醒了下鼻子,因为太过喜悦声音都有些嘶哑了,“虽然如此,我觉得他们还是只配吃青菜,因为实在太肥了。”

“那好吧。”白月璃无奈由着対方。

大抵是対白衣天使们太过刻薄,挤电梯的时候季辞便遭报应了。

电梯的容量就这么大,外边守着一大票人,好不容易眼巴巴地看着从六楼降到一楼,谁都不想错过等下一趟,人挤人,季辞让白月璃先走,她垫后,自己几乎是被身后的人挤着进来。

结果,旁边一个人打的汤汁泼了她一手。

那可不像在食堂放置的免费大锅汤,别人在外面花了钱买的人参乌鸡汤,刚出炉的滚烫得很。

季辞倒吸了口凉气,手被烫红一大片,出了事没一个人负责,再说这个责任也数不到具体某个人身上,她和那个乌鸡汤的主人,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自认倒霉了。

下了电梯后,白月璃心疼地给她吹了吹。

季辞被架起胳膊时有一瞬间的无措,她看着少女细致的神态出了神。

好像有哪里和原来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但是白月璃対她的态度她倒是很受用,心被填得满满的,不管什么一不一样的,从几天前的“冷静”到现在这一刻,她很满足就是了。

季靚颖看到她手上绯红一片,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了?”

“烫的。”季辞如是说。

季靚颖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自言自语地数落一通:“毛手毛脚。”

季辞:“……”

“你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季靚颖交代完这句,白大褂像风一般从季辞身边**过,疾步消逝在门口。

季辞:“……”

她正想着在楼梯口等她的学姐怎么办,要不要做这个忤逆妈命的不肖女,不一会儿季靚颖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支药膏,刷地出现在季辞身后,给她吓了一跳。

“拿着,乙醇纱布,消过毒之后你自己涂一下,再用纱布缠一圈,以防感染。”季靚颖淡淡地说:“我要去开会了,你自己弄一下吧,不要嫌麻烦。”

“噢噢好。”季辞满口应承下来。

待季靚颖一走,她也立马出了办公室,关上门,远远的可以看到她学姐还在楼梯口等着她。

“怎么了?”白月璃见她闷闷不乐地走过来,关怀问道。

季辞扬了扬手上的袋子,“她让我自己涂药。”

“我帮你呀。”白月璃笑了笑说。

季辞:“……”

她这一通吐槽的,倒像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故意当着白月璃的面说的一样。

病房里只有瓦莎一个人。

瓦莎还在睡觉,白月璃便拉了两条凳子隔的远远的尽量不吵到她。

白月璃将季辞的短袖轻轻掀上去,正要使酒精来着,这人频频颤栗不止,白月璃皱了皱眉,道:“很疼吗?”

季辞强忍住,硬着头皮将这个字咬下来:“痒!”

白月璃:“……”

“那我轻点。”

“轻点更痒了…”

白月璃被她憋屈的眼神逗得无奈笑出来,“好好好,那就先涂着,一会儿疼起来就不会痒了。”

说是这么说,她心里却将季辞这一敏感点熟记下来。

不能碰,碰了就痒。

这时,门恰巧开了。

白月璃维持着手头的动作,扭过身,季辞也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只见那儿往外探了个口进来,压着声音说:“大白兔,你在吗?”

她左右看了看,最后才发现。

岂止是在……

“対不起我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