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霞匆匆跑去问陈月清, “都在说恢复高考了,你男人是不是也要去考?他人跑了咋办?”

“你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呐,他心现在野了, 你就不担心呀, 我跟你爸早说过, 让你不要嫁给知青, 你偏偏耳朵听不进去,这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要不你干脆拦住他别去考了。”

陈月清撇撇嘴, “妈,你是不是傻,他成了大学生回城,我不也跟着进城了。”

王红霞心态没那么乐观, “即便他考上了,你们娘俩跟着他进城住哪里?读大学又不分配房子,你不怕他偷偷丢下你走了。”

陈月清嘴角笑容得意, “那是不可能的,我跟子修可是领了结婚证的, 他甩不掉我,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孩子绑着,哪里需要担心了。”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变动, 许多家庭支离破碎,所以她提前防备着呢, 乡下人结婚就是摆桌酒席, 什么保障都没有, 而她特意拉着林子修去领了结婚证, 林子修摆脱不了她。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重生以来所图的不就是这个么,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让林子修踏进考场,改变这种死水一样生活了。

这段时间,陈月清都不会让林子修下地干活,还把总是哭闹的儿子带回娘家,以免打扰了林子修复习,现在林子修必须争分夺秒集中一切精力巩固知识。

回家看到林子修在认认真真看书,陈月清欣慰地点点头,只要林子修前途光明,如今她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一边拍着儿子,一边安慰道:“子修,你放心一定可以的,本来让你多多看书是为了竞选小学老师,没想到竟然可以报名高考了,这倒是个惊喜。”

“你比他们提前复习,知识储备足,绝对比他们发挥得更好。”

林子修捻著书页,嘴唇颤了颤,手脚发凉,他哪里敢说,他先前只顾着摸鱼去了,根本没有认真复习过,脑子里只有零星一点印象,不占什么优势。

听闻高考恢复,他顿时紧张起来了,他也极其重视这根回城的稻草,因而更加懊恼自己没有提前复习的事。

如果他比别人看的书更早,那他是不是更容易考上?这次报名的人数跟蚂蚁挤堆一般,他却硬生生错过了先机,怎能不烦燥。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手里有全套教科书,不必像别人那样到处去借。

陈月清一说话,他觉得心虚就愈发烦燥了,撑着脑袋,不耐烦地说:“你有事就赶紧去忙,不要打扰我看书,你一来我思绪就被打乱了,这样我怎么复习。”

“还有儿子又哭了,赶紧哄哄,吵得我脑子疼,整天叽叽喳喳的,都不想在屋里呆了。”

陈月清好脾气地说道:“好,我立马抱他出去玩一会,让你清净复习。”

大队里能明显感觉到人心浮躁起来,干活的时候听到的都是关于高考的字眼,有些人愁眉苦脸,有些人心头高兴,毕竟谁都不想在地里刨食,这一代改变不了,可下一代可以送去读书出人头地。

旱田里挖土松地的知青明显少了一部分,显得有些冷清,高考准备时间太仓促了,等到把书本收集起来,笔记做好,仅仅一个多月而已。

对于太久没有接触课本的知青们来说,这时间远远不够的,他们宁愿耽误几天挣工分,也必须腾出精力复习,还有镇上正在读高中的那些应届学生赶上了好时候,也在发奋图强。

气氛似乎变得紧绷了起来。

唐锦知道,这会仅仅刚开始而已,当拿到录取通知那一天,才是真正混乱起来,可这是时代的原因,改变不了的。

这高考又不干她的事,她不用受到丝毫影响,继续舒舒服服过自己的小日子,趁着农忙过了,小学里正组织开办夜校扫盲,提高农民的知识水平。

唐锦现在只有个小学学历,小学毕业证都没拿到,尽管有点别扭,她还是得去上课的,让自己学识提升有个明面上的途径,届时再申请跟小学生们一起参加期末考试,至少把小学毕业证给拿到。

只要在学校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何况每个时代学习的内容也不相同,唐锦对于这个年代的文化发展历程还是感兴趣的,因此她愿意去体验一番。

但对于队上其他人来说,上夜校这事就打击积极性了,听到就头痛,那些讲课就跟听天书一样,坐在那里就想睡觉,还不如扛起锄头干活呢。

再说他们一把年纪,这么些年没读书还不是过来了,到底学个啥呀,多认几个字也不能当上生产队书记会计,用处摆在哪里,他们不能理解究竟有啥意义。

只是大队长跑来做思想教育,推脱不了的,便只好傍晚搬着板凳去了,简陋的教室里点燃几支蜡烛,昏黄的光芒将室内点亮。

讲台上架着一块黑板,用泥巴凝固的小棒当做粉笔,时不时写下几个字,这个老师比较年轻,讲得时候会结合一些故事,语言挺生动的,打瞌睡的人没有倒成一片。

唐锦本以为会无聊,其实听得津津有味的,这样和谐的氛围她也喜欢,灯火微颤,朦胧的光亮中大伙围坐在一起,耳边响着徐徐的声音,身穿中山装的老师,前面的黑板陈旧却极具时代感,就像定格的旧照片一样,会烙在记忆里。

……

虽说这里处于南方,空气稍微湿润一点,可秋季依旧挺干燥的,没出太阳,也没下雨,天空中像蒙了一层灰雾,气候阴凉,总是吹着灌脖子的冷风。

枝头繁茂的树叶开始淡黄,褪去原本鲜亮的颜色,再簌簌落下堆在地表化肥,唯一显眼的绿色就是旱田中一排排的油菜,来年春季收获,第二季水稻已经组织人手去收割了,剩下的稻草桩子留在田里,还会再长出一点细碎的谷子。

旱地上洒上草木灰施肥,干枯的玉米秆堆在旁边,土壤缝隙中长满了网状野草。

所有景象都展露着季节过渡的特征,山坡上丰富的资源在减少,野菜野果都变得罕见了,自留地里的豆角黄瓜茄子丝瓜也没有了,为了适应气候,只能种些小白菜青菜跟豌豆。

唐锦晒了大袋的豆角,结了霜的冬瓜南瓜土豆堆在墙角,以免冬天吃的菜太单调,小龙虾夏季她是吃满足了,这个季节泥鳅最肥。

那些稻田沟渠里蓄足了水,湿泥深厚,给泥鳅的生长提供了条件,藏在泥巴里懒洋洋地躲着。

恰巧这是农闲,有精力去稻田里寻找捕捉,但泥鳅长了肉,味道还不错,去找泥鳅的人挺多的,会捉泥鳅的人,把大部分都捉了。

陆沉裤腿满是泥巴,捉到十来条回来,味道唐锦不排斥,可盘曲着的泥鳅像某种软体动物,唐锦不想多看,先泡在水桶里。

“老公,你要不要再去读高中?”唐锦一边把红薯粉条泡上,一边闲聊,陆沉跟她不同,读了高一的,虽然许多知识没学,今年没办法去考试,错过了可惜,可以后每年多的是机会。

陆沉从井里扯水上来,一遍遍淘洗泥鳅,“我暂时没这想法,我本来就不聪明,原来想着能不能在队上混个会计,或是在厂里混个临时工,才读了高中,以后再说吧。”

一是不想跟一群小年轻坐在教室里上学,对读书没兴趣,那个叫英语的东西让他头大,二来能考上大学的都是凤毛麟角,陆沉暂时没不抱希望,而且不知道正策之后会怎么变动,观望才是最保守的。

唐锦瞧他避之不及的模样笑了笑,那就慢慢来吧,反正她也才读小学,只要有心想读,什么时候都是来得及的。

锅里已经烧热,她将干豌豆倒进锅里翻炒,圆润干硬的豌豆受到高温,渐渐变成虎皮色,焦香味传来,豌豆都炸开了嘴。

她将豌豆盛起来,又炒了一点花生米作为酸辣粉的调料,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当零食吃。

各种佐料准备齐全了,唐锦往锅里加水烧开,将泡发的红薯粉条下锅煮,粉条迅速变得晶莹剔透,如一根根银丝在清澈的水流中穿梭。

趁着红薯粉还没熟,唐锦把油盐醋辣椒肉酱大头菜按照一定的比例调好,洒上一把豌豆粒。

发出来的鲜嫩豆芽丢下锅,烫个几秒钟便熟了,将剔透的粉条挑起来,碗里顿时变得满满当当,热气袅袅。

酸辣粉没有煮烂,火候正好,吃起来糯叽叽的,裹足了料汁,滋味比较浓烈,先是一股刺激味蕾的酸味和油辣子的香味,层次感在口中漫开,有醋酸中和,后劲的辣味比较温和,掺杂在其中的豆芽清脆爽口,热度顺着喉咙往下窜,暖呼呼的,这个天气吃这种热气腾腾的食物最合适了。

下午把泥鳅给处理完,脏东西去除干净,切成碎段,因为晚上要去上课,唐锦做饭比较早,泥鳅要香辣干煸的才好吃,而且还要搭配米饭,她奢侈地煮了一锅干饭,下面用红薯块垫上,蒸出来的米饭香香甜甜的。

泥鳅刚下锅炸,一股子油香味便扑鼻而来,不停地往鼻子里钻,问着就有些受不住,垂涎欲滴。

红亮的酱色覆盖在泥鳅肉上,充分吸收入味,却不会掩盖住泥鳅本身的鲜美,泥鳅煮的软糯了,黑黢黢的看上去有些干,其实细腻油润,口齿生津。

而且里面少刺,细刺都炸得嘎嘣脆,反而增添了口感,红彤彤的干辣椒也是脆香,紧实的肉绵密细嫩,轻轻便脱了刺。底下铺了一层薄薄的土豆片,粉糯的土豆片汲取了所有精华,用来拌饭可香了。

唐锦喝了点水果茶,压下那股辣意,出门的时候还专门换了件衣服,以免肉香味馋到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