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得到的是拒绝, 气闷恼怒,陈月清的表哥也并未死心,自有一番考量, 穷知青在乡下无依无靠的, 还没人追求, 最能轻易被打动, 而且不用给太多彩礼,没娘家撑腰,只能老老实实当媳妇。

为了让陈月清帮忙说好话, 给出了二十块的好处费,狠狠心还拎了只老母鸡。

陈月清本就没有熄灭念头,自然会出点力。

“雨桐,我表哥那是真相中你了, 昨下午还跑来跟我问你,他说要是有哪点你不喜欢的地方,他都会尽力去改。”

“听说你感冒了, 立马跑去镇上买了感冒冲剂,让我转交给你, 你见一面就下定论不太合适,再观察看看行吗。”

陈月清温柔地笑着,轻言细语, 十足耐心,似是真的为了赵雨桐着想, 陈胜一个男的这般主动, 对赵雨桐关心体贴, 缺乏关爱的赵雨桐还会抗拒么。

赵雨桐的确无所适从了, 一番好意, 她说不出重话来。

如往常一般去下地挣工分,她那片任务地有人在拔草了,陈胜瞧上去挺精神,没有相亲当天的眉飞色舞,笑得挺憨厚了。

那片杂草清理了大半,陈胜满头是汗,见赵雨桐来了,像害羞一般,无措地擦了擦手上的泥巴。

从兜里摸出叶子包好的刺萢和两颗鸟蛋,小心翼翼给赵雨桐。

赵雨桐并不需要陈胜自作主张来给她干活,但大队上哪个男同志对女知青有意思了,确实是会主动帮忙干活。

陈胜这副满头大汗的样子,没有形象,没有触动赵雨桐,但不妨碍这一瞬间让赵雨桐觉得实诚。

感受到赵雨桐冷淡的态度,陈胜没有上赶着纠缠,只是表情失落,第二天在赵雨桐上工之前,就帮忙干了一部分活了。

这种表现,令赵雨桐有点过意不去,心头烦躁,却正如陈月清所想的那般,她拒绝不了好意。

赵雨桐甚至想着,倘若陈胜那么坚持下去,她还会冷漠以对吗。

陈月清无奈地感慨,“你看,我表哥真是对你上心了,他脑袋不聪明,不会讨女孩子喜欢,却愿意学着去讨好你,他说了,不想看你太累。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他都想争取。”

“你真就那么讨厌他吗?”

一点一点敲击着赵雨桐的防线。

从表面看,陈胜是个农村人,比不上城里来的男知青,可如今知青跟农村人也差不多了,有文化的男知青没有谁主动追求赵雨桐,此时陈胜对赵雨桐的关怀,就显得很亮眼了。

赵雨桐心情沉重,有丝描述不清楚的无措与无奈,还夹杂着一缕迷茫。

心烦意乱地去挖野菜,视野中出现一双布鞋,她抬起头来,是唐锦,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吗?”

唐锦组织了下语言,“你的任务地里有个给你干活的男同志,我锄草的地方离得不远,能听到那男同志嘴里蹦出的几句话。”

“他是陈月清的表哥,对你示好,可我听到他讲过,等娶到手了就随便了。”

唐锦也不怕赵雨桐去验证,因为陈月清她表哥人品本来就不过关。

赵雨桐第一反应不信,面上笑得开朗的人,却私底下那么虚伪?

唐锦淡淡说道:“我没必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可以想想,你以为他给你干活是对你好,但他言辞之间显得跟你颇亲昵,或许你没意思,可坏了名声的是你,到时候流言传开了,你不愿意也只能栽头认了。”

“这不是小事,你如果想弄个清楚,可以去对方生产队打听一下品性如何。”

唐锦没说太多,过犹不及,这跟陈月清有联系,她越说得坏,说不定还会激起赵雨桐的逆反心理。

赵雨桐脸色一白,这才意识到关键所在,女孩子的名声重要,陈胜万一真的吐露出一些不该说的,在外人眼中,会相信他们之间没关系吗?

她心底还有丝慌乱,察觉到了不对劲,陈胜难道真不知这样的后果吗?

还是……故意用这种办法,把她给栓在一起。

赵雨桐心神不定地回了知青点,隔天就找了个熟络的大婶,去陈胜的生产队打听一下,她要确定一件事。

陈胜怎么样她不关心,她还没决定跟陈胜处对象呢,可若是陈胜的人品不过关,这人又是好友陈月清介绍的,那么陈月清知晓吗?

她忽然升起一丝害怕,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揭开了。

打听消息回来很快,陈胜在生产队存在感挺强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没有啥好印象,懒一点还不至于招惹这么多闲话,可偷东西是众人鄙夷的。

陈胜平时又喜欢口头花花,队上的女同志见了都绕道走,传闻陈胜几次从一个寡妇家里出来,至于去做什么了,总归不是什么好名声。

而且陈胜家里人也不好相与,陈胜他妈跟泼妇一样,稍有不舒坦,堵在别人门前指着鼻子骂,泼粪都是有的,这泼辣劲惹不起呀。

赵雨桐每一句都记在脑子里了,心直直地往下坠,所以她最开始的直觉没错,陈胜根本就是个轻浮的人。

勤劳,踏实,肯干,完全跟这个人不沾边。

所有的表现都只是伪装而已,那家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最近跑过来献殷勤,为的就是把她骗到手,她不过是对方眼中的猎物而已。

赵雨桐打了个寒颤,她没法想象,假如她没有了解清楚,一直被陈胜蒙骗在鼓里,最后真的嫁过去了,她的后半生会是什么样。

那这个人根本不靠谱,陈月清为什么要介绍给她?还不停地把她推到陈胜那边,迫切地想让她嫁过去。

仅仅因为陈胜是她亲戚,所以不遗余力想让陈胜娶到老婆,甚至不惜欺骗她,那她们这两年的交情,都是不值一提的吗。

赵雨桐自认从来没有对不起陈月清,因为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处处维护着对方,突然面对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她都反应不过来。

愤怒,压抑,失望,还有被背叛的难过交织在一起,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赵雨桐还抱了一丝期望,会不会陈月清真的不清楚呢,她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故作若无其事地去问道:“月清,我跟陈胜认识没多久,对他的性格不太了解,他是你表哥,你一定很熟悉了?”

陈月清还以为赵雨桐是动摇了,开始打听陈胜了,嘴边立刻露出了笑容,柔声劝道:“雨桐,你放心,我表哥的为人我知道的,家境只是普通人家,但他老实勤快,舍得卖力气,养家糊口没问题。”

“脾气也好,挺大方的,他不会说啥浪漫的话,可知冷知热,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嘛,今年他还要翻修房子呢,砖瓦房住着舒坦。”

赵雨桐缓缓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个年纪没有结婚呢?”

陈月清愣了下,迅速想到了理由,“还不是我二姨他们家以前太穷,哪家姑娘不要彩礼啊,娶不起媳妇,现在攒到钱了,有了说亲的底气。”

“这么说,你对他们知根知底?”

陈月清隐隐觉得不妙,没多想就脱口而出,“当然了,正因为我表哥条件挺不错,才想让你有个归宿。”

赵雨桐蓦然笑出声来,眼中满是失望跟讥讽,她连给陈月清找借口都不行了。

陈月清看出她的异样,猛然间反应过来,赵雨桐哪里是松口了,方才分明在套她的话,什么意思?!

陈月清惊疑不定,嘴唇发颤,心里猜测,却不敢贸然说话。

即便伤心,赵雨桐也不愿意再维持这种虚伪的感情,她撕破脸皮,冷声质问:“相信你?相信你把我给卖了。”

“陈胜明明是个混子,你偏要把他吹出一朵花来,是你在糟蹋我的信任。”

“你在胡说什么?”陈月清惊叫出声,瞳孔骤缩,难掩震惊,顷刻间变了脸色,紧紧盯着赵雨桐。

“我都打听过了,你不用狡辩,就当我倒霉,把你当成唯一的交心朋友,你别说是误会,我们现在就可以再去问一遍,知情的人多的是,瞒不住的,你也别说你不知道,毕竟你那么了解你表哥。”

陈月清讷讷无言,喉咙堵了一块石头似的,赵雨桐竟然无缘无故地去打听陈胜,她不是个聪明的人,怎么突然去问了。

难道有人说了什么?

为什么赵雨桐就是不肯听话呢,她的计划又落空了,这种脱离控制的感受,让陈月清极为厌恶,暗暗抓狂。

阴暗的心思直接暴露在阳光下,丑陋的一面猛然戳穿。

陈月清恼怒,“口口声声说相信,你真相信我,就不会特意去问,你也虚伪!”

“反正你没真心把我当朋友,你爱怎样怎样,我挺无奈的。”

赵雨桐手脚发凉,这么颠倒黑白,倒弄得是她做错了,一阵无力感升了起来。

她没精力再掰扯了,“行了,我不想再问你原因了,以后我们不用来往了,我不会原谅你的,有这条缝隙在,继续维持表面关系,我们两个都不会高兴。”

盯着赵雨桐远去的背影,陈月清快气懵了,一脚踢飞旁边的水桶,就凭赵雨桐,敢跟她提绝交,当谁愿意跟个丑八怪做朋友!呵,活该没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