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晴打量了唐锦一眼, 盯着唐锦额头上的汗,缓步走近,“大姐, 你还没吃过西瓜吧, 我给你拿了一块。”

岂止是没吃过, 唐锦恐怕连见到都少吧。

“掰玉米太辛苦了, 瞧你热的,不过你干活一直都比我厉害,习惯了也挺好的。”

唐锦诧异地抬眼, 西瓜是啥子稀罕东西吗?

她没打破唐晴的沾沾自喜,只说自己不吃。

唐晴抿了抿唇,以为唐锦被伤到了面子,所以才拒绝, 越发来劲,“大姐,我看我这专门给你拿来的, 别跟我客气呀。”

唐晴非要递过来,唐锦是真不想接, 不是是因为反感,而是实在吃不下去啊,唐晴手上沾了泥灰, 指甲缝里也黑黑的,摸着西瓜, 瓤上都粘了泥灰。

这真的没法接受。

唐锦身体转了个方向, 露出自己后面的袋子, “我自己有吃的, 才刚喝了水, 一点都不口渴。”

唐晴正要接话,目光忽然凝住,唐锦身边放着两个红艳的大桃子,比起供销社卖的都不差,还有一张没吃完的饼,用叶片包裹,薄薄的一片,淡淡的金黄,一看就加了鸡蛋,表皮一层焦脆,内里裹着不知什么肉,番茄黄瓜丝。

这么组合在一起,挺奇怪的,莫名又让人很有食欲,唐晴在镇上混着,就没见过这种吃法,用料那么丰富,谁舍得花心思这么吃,她自己都不能经常吃鸡蛋。

唐锦凭啥能到吃?!而且还不是主食,只是干活累了带来吃,唐锦难道不是就该吃野菜糊糊野菜窝窝头吗?

唐晴不想承认自个嘴馋了,升起一股羞恼,她本想奚落唐锦,展露自己的小日子有多美,现在倒显得自己没见识。

人家不愁吃的,她眼巴巴的送,倒显得她自个出丑了。

唐晴有点心气不平,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大姐,咱俩衣裳颜色差不多呀,我刚扯布做的,你瞧瞧咋样。”

“不是我说你,地里刨食还真比不上当工人,我去了厂子里,食堂吃的饭菜都带油腥,比起生产队,那里可真是想都想不到的好。”

“我会注意厂子岗位又没有空缺的,指不定就有合适你的了。”

唐晴微仰着下巴,等着唐锦来巴结她,工人岗位是人人求而不得的,但凡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会心动,唐锦也不例外,为了这么虚无缥缈的一句话,唐锦说不定要来讨好她。

这种画大饼的行为傻子才会信,唐锦忽然瞟到了什么,唐晴耳后有一块红痕。

听唐锦不说话,唐晴察觉到不对劲,想到自己的伤口,神色蓦然难看,倨傲的眼神立刻变了,冷冷瞪了回去。

也没心情继续秀优越感,怕唐锦看出什么来,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手指摸了摸耳后,神色阴郁。

她是如愿嫁过去了,那死胖子待她却一点都不温柔,他们总是吵架,死胖子还烂泥扶不上墙,因为对方总想着打牌,她忍不住闹了起来,却被一巴掌扇了过来,气不过扑上去打架,老虔婆竟然过来帮忙,这伤痕就是头发被揪时指甲抓到的。

这副狼狈,唐晴绝不愿意被别人知道。

留在唐家多呆了一天,与其回婆家洗衣服做饭,还不如在娘家当大小姐。

临走时,唐晴去灶屋里找柳春花,瞄上了柜子上的鸡蛋,“妈,你都攒了三十多个鸡蛋了,反正你们也没吃,不如让我带走吧。”

柳春花睁大了眼,难以相信地看向唐晴,啥叫他们不吃?鸡蛋谁不爱吃呢!他们都是舍不得吃,每天一个慢慢攒起来的,鸡屁股都快摸秃了,唐晴还想全部带走?!

“这话说出来你也不害臊,你又不缺一口吃的,还跟家里人抢吃。”

吴晓红跨过门槛刚好听到这句话,危机感立刻冒了出来,就知道这对母女俩单独相处不会有好事,她特意过来看看,果不其然听唐晴说些屁话。

生怕柳春花松口了,慌忙说道:“小姑,你不是不知道妈多宝贝那几只鸡,鸡蛋都是要拿去换盐巴的,唐华他都吃不上的。”

言下之意,连唐华都不能吃,唐晴有点脸皮,都不该要。

那几只鸡是她在挖虫挖草帮忙养的,唐晴在镇上享福,啥都不做,光是嘴皮子一动,就想把鸡蛋带走,凭啥啊!未免太欺负人了,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这奸馋懒滑的性子,别怪她讨厌这小姑子,换作任何一个人,都看不顺眼!

唐晴轻飘飘地瞥过她,不屑地撇撇嘴,鸡蛋是她妈的,哪轮得到吴晓红开口?

柳春花难得没有呵斥吴晓红,她也觉得唐晴没有分寸了,心酸地抱怨,“你都自个领工资了,还说嫁过去不愁吃不愁穿,我养你到大,你结婚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只拎回来个破西瓜,好东西一样都没有。”

“这也就算了,你还倒回来从娘家扒拉东西,人家嫁给地里刨食的,都还知道孝敬呢,你一个工人,还当起赔钱货来了。”

“老娘没这么贱,把闺女送去伺候人,还要补贴东西!”

刺耳的声音像割到了唐晴耳朵,尤其吴晓红还在这里,有种被笑话的难堪,羞愤跳脚,“妈!你说些什么呀,我现在连个鸡蛋都不能吃了是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老妖婆专门折磨我,我刚领到工资,就被老妖婆给抢走了,我这是没法子呀,自己手里头都紧张。”

“他们全家都看不起咱们,不争馒头争口气,我要是能从家里带些东西回去,我也能多说几句话啊,你也不想看见我抬不起头来吧。”

柳春花喉咙像被石头哽住,她咋就生了一个讨债鬼呢,讷讷问:“那你嫁过去有啥用?图啥呀。”

唐晴眼眸微转,她也没有说的那么委屈,她每月工资是要上交一部分给老不死的,但在她的坚持下,还是可以扣几块钱的,就冲这几块钱,厂子干活不累,她就不后悔嫁过去。

放缓了语气,试图说服柳春花,“妈,你想想,我在厂里,我最清楚啥时候有内部空缺的名额,到时候有不错的,我就推荐小华,我公婆他们有人脉,还是要讨好他们帮忙运作的,谁让咱家没本事呢,只能服软姿态了,你觉得对不?”

柳春花跟吴晓红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琢磨着是这个道理,既然唐晴都能当工人了,为啥唐华不可以去呢。

对面的亲家再可恶,人家确实在厂里讲话有份量。

柳春花怀疑,“他们有那么大方?”

唐晴笑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呢,比起外人,不如考虑亲戚。”

反正到底又没有,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吴晓红张了张唇,不敢再得罪唐晴了,哪怕隐隐觉得不靠谱,却抵抗不了这**。

唐晴得意地哼了声,柳春花一脸肉痛的表情,捡了十五个鸡蛋,“多的没有了,你再摘把黄瓜豆角就行了,地里种的东西,他们想吃都得花钱买的。”

想到什么,柳春花叹口气,“你咋非要折腾,没那个运道,当初跟你相看的李老四,人家现在也成工人了,跟何丽对上眼了,隔三差五拎东西来咱们大队。”

“哪像你男人,连咱家大门都不想进。”

唐晴神色僵住,有种说不出的郁闷,她瞧不上李老四,因为李老四是个泥腿子,结果没多久,李老四就翻身了。

早知这样,她何必嫁给死胖子,死胖子又丑又废物,快恶心死她了。

瞧不上的人,却被何丽捡了个漏,这让唐晴有些不是滋味。

从家里狠狠褥了一大把菜,这才回镇上。

……

扶着背篓,唐锦滑下坡,想去挖点竹笋,竹笋清热排毒,暑热多吃有好处。

坡度有点陡,这条小路不好走,唐锦小心翼翼的,别不小心摔下去了。

玉米丛间有身影飞奔而过,那么大一团,唐锦一看就知是自家煤球。

跑得像阵风一般,滋溜就窜了过去。

唐锦瞪大了眼,是什么东西让煤球那么激动,那么高的坡度,居然灵活地窜上去了,窜到上面,又折腾着跑了下来,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不停蹦哒的煤球总算停了下来,爪子去扒拉什么东西,唐锦踮脚细看,瞳孔放大。

迅速跑了过去,手上帮忙,地上的草叶生长,将那灰溜溜的东西束缚起来,被捆住的是只兔子。

唐锦揪耳朵提起来,估摸着三斤重,此时没有动弹,兔子的心脏承受不住疯跑,又煤球咬了脖颈,已经奄奄一息了。

她将兔子塞进背篓里,可不能被别人看见了,谁看见肉,双眼都要放光,她揉了把煤球脑袋,没想到煤球还可以给她捉只兔子,“今天可以给煤球加餐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耳熟的加餐两个字,煤球立刻兴奋起来,不停晃动尾巴,脑袋去顶唐锦的手。

唐锦先将兔子给带回去,再把背篓里的玉米送到晒坝。

见陆沉回来了,指了指那只兔子,这是意外之喜。

陆沉有点惊讶,兔子太灵活,是真不好捉,“你逮的?撞树上了?”

唐锦给煤球嘴里塞了个番茄笑道:“我哪里有这本事,咱家煤球咬住的。”

陆沉弯起了唇,“可能是抓老鼠训练出来的。”

说起来家里的老鼠,除了柜子房梁上爬的那些,只要地上跑的,都是煤球去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