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午落了场小雨, 坡上的小麦无法收割,大伙暂时在家休息了半天,田坎上的曲麻菜沾了水珠, 看上去正新鲜水嫩。

唐锦挖了两把, 焯水除去苦味剁碎, 混合鲜蘑碎丁跟大头菜, 沿着面皮边缘捏成花形褶子,蒸笼下面垫了一层芭蕉叶,再用柴火灶蒸, 蒸出来的包子不仅夹杂着一股清香,底部还有层焦脆的表皮。

没多久蒸笼里就冒出袅袅热气,面团提前发酵过,蓬松柔软的一团, 像是一个个白胖子,内里透出浅浅的鲜嫩绿色,汁水浸润, 口感柔韧,刚蒸熟的热气腾腾最好吃, 唐锦每次都能解决好几个。

再搭配一盘清脆爽口的凉拌黄瓜条,酱香味的烧椒茄子,下饭又管饱。

唐锦放下饭碗, 捏了下脸蛋,“我是不是长胖了?”

感觉圆润不少。

每天变着花样改善伙食, 还偶尔吃点补品, 除了大队长和那些壮劳力家庭, 整个生产队怕是没有几家像他们这样过日子的。

陆沉弯唇笑了下, 给她碗里夹了一个包子, “不胖,还瘦了,多吃点。”

整天去地里干活,哪里能长的胖,而且胖一点挺好的,不容易生病,他觉得唐锦身体有些单薄了。

饭后本来想睡个午觉休息的,但何丽过来说要去摘桑椹,这会桑椹差不多熟了。

唐锦也挺想吃桑椹的,收拾出一个干净篮子,想到草丛里露水肯定很多,土路上糊成了泥浆,她又回去换了双筒靴。

橱柜里还有留出来的包子,拿了几个给何丽。

嗅到面粉的香味,何丽馋得直咽口水,三口就能解决掉一个,她家情况不算很差,附近有谁结婚了,她妈去帮新娘子绞面,可以带回一点肉饼糖块。

她不至于馋成这个样子,可这包子味道不太一样,素包子都能做出鲜味来,汤汁将面皮浸得有滋有味,野菜清甜,蘑菇滑嫩,哪像她家里做的,野菜总是带着苦涩,面粉嚼起来还比较干硬。

“好吃!”何丽口齿不清地夸赞,舔了舔唇,还有丝意犹未尽,剩下的三个她都好好放着,带回去给她爸妈哥哥也尝尝。

“你这厨艺怎么越来越好。”

明明都是同样的东西,滋味就是比较特别,她吃过的席面都比不上唐锦的厨艺。

唐锦笑道:“我喜欢做饭啊,愿意花心思,加上舍得放材料,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就更好一点。”

桑树长在田坎或山脚下,这个季节叶片翠绿又肥大,一簇簇茂密地生长,还爬了几只蜗牛。

因为生产队每年要养蚕,这些桑树并没有砍去,枝条上长满了紫红色的果实,颜色浓郁,拇指大小,吃起来甜滋滋的。

但嘴唇牙齿很容易染上果汁,像涂了车厘子色的口红。

田坎上面的早就被一群小孩摘光了,山脚下还错落有几株桑树,枝头顶端的桑椹大些,摘了半篮子,手指都变成了紫色。

唐锦想尝一颗,但这种野生桑椹有虫蚁爬过,得盐水浸泡了才能洗干净,否则吃了容易拉肚子。

桑树下土壤湿润,随处可见灰扑扑的地耳,何丽一点一点掐肥厚的地耳,“我妈喜欢吃地耳炒鸡蛋,炒起来特入味,我多弄些回去给。”

地耳沾了太多杂质草屑,不方便清洗,还实在不好看,黏乎乎一团,唐锦便没有摘,只掐了一点最嫩的桑叶可以炖汤。

桑椹不禁放,这么多自己又吃不完,唐锦送了一半给唐如芬,家里有个小姑娘,肯定想吃这些零嘴。

午后太阳从云层中冒出来,开始升温,晒坝上的水迹渐渐干涸,仓库里的小麦担出来继续晒,地里的小麦也继续收割。

拍打掉麦穗后,剩下的小麦杆也要晾晒,拿来当做引火柴,或是扎成小堆,到时候蚕子结的茧就粘在麦秆上。

一捆又一捆,唐锦用谷草将麦秆捆起来,送到另一块晒坝,担在肩膀上并不沉,比割小麦轻松。

“唐锦,我有话跟你说。”林子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毛巾搭在手上,紧皱着眉。

虽说唐锦长得越发好看了,但林子修看着却更加心烦,光是外表不错又怎样,心那么毒。

陈月清受伤早产,他儿子瘦巴巴得像猴子,体弱多病必须精细养着,昨天还咳嗽发热了,住在卫生院的每一天,都让他心力交瘁,手中的存款也在减少,陈月清遭到举报,如果以后没办法做生意,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怎么过?

想想就是一地鸡毛,而这些极有可能跟唐锦脱不了关系,他是相信陈月清的说法的,谁让唐锦之前对他死缠烂打,他就不明白了,唐锦为什么非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林子修表情带着隐隐的怒意,语气冰冷:“月清她早产了,这下你高兴了?”

“为了报复我,你连一个孕妇都不放过,但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做,我对你只有厌恶,我真是特别庆幸,当初选择跟月清结婚,被你这种人喜欢过,我只觉得恶心。”

唐锦:“你十年脑血栓?”

叽里咕噜说些什么莫名奇妙的东西,她一句都听不懂,陈月清早产跟她有什么干系?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

她都避开这两口子了,居然还能牵扯到她身上,林子修跟陈月清这两个人脑子都不正常,难怪能凑一堆结婚。

“净说些脑残话,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碰都没碰一下,怎么就害她了?就凭你一张嘴,可以随便给我扣罪名?太可笑了,碰瓷也没有你这么离谱的。”

林子修听她不承认,一时急切,正要脱口而出举报的事,但质问的话窜到喉咙里,又生生咽了下去,万一有人不小心听见了怎么办?届时就真正麻烦了,他们一家还要安生过日子呐。

分明是自己占了理,唐锦冷心冷肺干了缺德事,他却不能正大光明地指责,这种感觉太憋屈,太气闷了!

没准就是仗着这一点,唐锦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林子修喘着粗气,脸色涨红,喉咙滚动,只能讥讽一句,“你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你心里清楚,也不知道你晚上能不能安稳睡觉。”

“你这么后退,是觉得心虚了?可惜你心眼太毒,没人原谅你,你这种坏分子就应该一起拉到牛棚改造,纠正你狭隘腐烂的思想。”

唐锦脚步后退,手像小扇子一样扇了扇,肉眼可见的嫌弃,赶忙说道:“咦~你可千万别多想!我离你远一点,是因为你身上的臭汗味熏到我了,实在受不了。”

“更关键的是,我怕你的智障会传染,以为我对你因爱生恨?就你这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要靠陈月清养着的小白脸,我傻了才会稀罕你,图你好吃懒做,还是图你脑回路感人?你想的可太美了!”

“你非要栽到我头上,我也没办法,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别站在这里瞎比比,我没那么多耐心看你在这里唱大戏。”

林子修脸色铁青,绷紧了腮帮,唐锦一个加害者,态度竟然毫不客气,还敢骂他臭,这让林子修面子挂不住。

一向卑微的爱慕者竟这样嫌弃埋汰他,林子修脑子发涨,一股怒火猛地升起,唐锦凭什么?!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讨厌了?

为什么不能跟以前一样唯唯诺诺?唐锦是黏人的苍蝇时令他反感,现在牙尖嘴利更是让他憎恶。

林子修伸出手去,想扣住唐锦问究竟什么意思,后背被猛地推了一把,一个趔趄,差点绊倒,愤愤转过头,“谁推我?”

陆沉卸下挑的箩筐,眼神冰冷,语气也很不悦,“我要问问你想对我媳妇咋样?”

“有问题冲我来,我跟你说个清楚。”

他身材高高大大,肩膀处的肌肉微鼓,挑两筐满满当当的小麦气都不用多喘,目光锐利,眸子漆黑,一阵压迫感,看着就不好惹。

唐锦跑过去,拉着陆沉的手臂告状,“陆哥,他欺负我。”

林子修的怒火被兜头浇下,嘴巴动了动,也不知道为啥,忽然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想怂,但他总觉得陆沉一副要打人的样子,粗鲁,野蛮!

他可是读书人,力气哪里比得了乡下长大的泥腿子。

嗤笑一声,“你别这么气势汹汹的,是唐锦先对不起我们的,月清因为她才早产,我来要个道歉都不行吗?欺人太甚。”

他一个人站在这里,总觉着处于弱势地位,嘴硬了两句,有点词穷了,如果陆沉来揍他,附近连个拉架的人都没有,悻悻地调转脚步离开。

没注意到一个箩筐滚了过来,林子修转身的时候直接被绊倒,身体猛地扑了下去,狠狠趴地上,都能听到膝盖磕下去的闷响。

林子修嘶了口气,牙齿也被撞到,口腔里满是血腥味,手臂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出大片划痕,火辣辣的痛,膝盖也是,五官扭曲,艰难爬起身来。

眼睛冒火地扭过头,“你们?!”

唐锦摊手,“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呀,看我们干啥。”

林子修腮帮紧绷,快气炸了,唐锦就是故意没提醒他,林子修想挽回一点面子,瞥了一眼陆沉,不能愿意让对方看了笑话,不屑地讥笑,“唐锦,我知道你恨我,但没有感情哪来的恨,不然你为什么针对我跟月清。”

“姓陆的,你脑子也清醒点,别太笨了。”

一边说话,林子修一边瘸着腿跑,以免挨打。

艹!哪来的疯狗,唐锦愣了,怎么会有这么嘴贱的人,难怪牙齿都给磕掉了。

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等到没人的地方了,林子修才吐出一口血沫,顶了顶牙,有点漏风。

呸!王八蛋!

又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再是有汗味,那也比姓陆的泥腿子一身土腥味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