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芬打量着破草屋,一点一点看着。

“妈,以后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了吗?”苏小小怯生生地问,性格本就沉默内向,到了陌生环境,十一岁的小姑娘有点不安。

拉紧了唐如芬的衣角,屋子虽是破破烂烂,但这里没有了压抑的感觉,不用担惊受怕,她乐意住在这里。

唐如芬点点头,“是啊,这里是妈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以后也是我们的家了。”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唐如芬将包袱放下就动手收拾,蜘蛛网清扫掉,里面的烂木头通通丢出去,墙壁上的爬山虎利落地扯下来,太久没有人住,偶尔有两条蛇窜过,干惯农活的唐如芬一点都不害怕,用石头驱赶走就行了。

破烂东西清理一遍后,室内空旷许多,外面的野草来不及拔掉,就先将就着住一晚,去外面讨要了一堆谷草,垫在木板上边,搭上衣服就能睡觉。

唐锦也听说了唐如芬回来的事,苏家那样的地方不呆也罢,唐如芬能够带着苏小小脱离出去,那是最正确的选择。

都说唐如芬一个女人无依无靠过不下去,但只要有手,怎么会过不下去。

她带了小半袋玉米面,一背篓红薯萝卜青菜跟各种菜秧过去看看。

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茅草屋落在眼中,一穷二白,处境确实很艰难了。

唐大强居然丁点忙都没帮上。

这点唐锦也不意外,唐大强跟柳春花的性格是如出一辙。

烟雾缭绕,进去的时候唐如芬正用买来的小陶锅熬野菜糊糊。

见到唐锦,唐如芬站起了身,“大丫来了。”

“这啥都没来得及添置,让你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小姑你不用客气。”唐锦放下背篓,随便在石头上坐下,跟苏小小打了声招呼,这个小表妹跟只弱小的猫一样,头发枯黄,又黑又瘦,营养不良。

苏小小腼腆地笑了笑,被唐锦脚边那只肥嘟嘟的黑色小奶狗所吸引,黝黑的眼睛亮了起来。

想伸手过去摸摸,又不好意思。

唐锦一把捞过自家煤球,把这柔软的一团放在苏小小脚边,苏小小惊喜地笑了起来,伸手去捏狗崽的爪子。

唐如芬很是不好意思,“你人过来就行了,还拿啥东西。”

唐锦笑了笑,“你们刚回来,什么都没有,就是自家地里种的菜而已,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跟我见外了。”

“大丫,这里是十块钱,姑先还给你,等姑日子缓过来了,剩下的都给你补上。”唐如芬从布包里拿出皱巴巴的一叠钱,强硬地塞到唐锦手里,“你可必须要收下,小姑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

她心下还有点感慨,想着自己活着是不是太失败了,最后身边竟然只有一个侄女肯帮她。

院子里的野草花一天时间就能拔干净了,再出几块钱请人来修缮屋子修院墙,这座废弃老屋总算有了齐整的模样,唐如芬就这么在红枣生产大队落了户。

不是没人说些闲言碎语,但早就尝遍了酸甜苦辣的唐如芬,根本不会把轻飘飘的几句话放在心上,反而大大方方应对,旁人的闲话也就少了。

关于拖拉机手的选拔,队上的人本来都是暗暗猜测,而大队长出面亲口公布,将这件事真正落实了下来,大家都忍不住心情激动。

连摸一摸拖拉机都觉得时髦,更别提坐上去驾驶了,要是真能选上,全家人脸面都有光。

选拔时间就定在一周之后,跟往年一样,考核名次跟平时表现作为选拔的依据,一群人一窝蜂似的冲上去报名学习拖拉机,而生产队的拖拉机就只有一台,要么只能去公社借,还烧的是柴油,哪里禁得住这么多人练习,第一步就筛选掉了那些德行不佳跟成分不好的人。

饶是这样,拖拉机的使用时间也很拥挤。

正式选拔的那天,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

唐锦絮絮叨叨跟陆沉说着话,“别紧张,心态最重要。”

“你拖拉机开得那么好,一定可以的,就是驾着拖拉机跑一圈而已。”

“要是成了,那就是意外之喜,不成的话,咱们也没损失。”

陆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没紧张,反倒是你应该放松一点。”

开个最老式的拖拉机而已,又不是汽车,功能简单,操作简便,唐锦没必要着急的,可谁让陆沉看上去那么重视了,再被其他人的情绪感染,好像开拖拉机确实是一件大事。

跟科目考试一样,越是焦灼,就越是发挥失常,练习的时间又太短,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十来个人中,有两个人一坐上拖拉机,脑中就成了一片空白,连油门都没点燃,悻悻地爬了下来。

而其他的人选要么是方向控制不当,痕迹歪歪扭扭,要么是在上坡的时候出了差错,只得了个中等的评价。

陆沉的顺序排在靠后,他没有被别人的唉声叹气所影响,神色镇定,湛亮的眼中满是从容自信,他上了拖拉机之后,脊背挺直,熟练地将油门启动,操纵着方向盘,匀速在道路上行驶。

表现可圈可点,最终筛选下来,有三个人开拖拉机的技术最熟练。

但考虑到陆沉一直以来吃苦耐劳,总是积极响应生产队的任务,得过生产队劳模的奖状,加上这次没有谁走后门,这个名额就落到了陆沉头上。

大队长当场公布出来,众人心头隐隐有着羡慕嫉妒,可谁都知道陆沉确实出众,有这份运气也是应该的。

以后坐在车上动一动方向盘,就能领工分,还有每月生产队额外的五元钱补贴,陆家的日子要宽裕起来了。

女人们的眼睛瞥向了唐锦,有点羡慕唐锦的好运气,以前唐锦爹不疼娘不爱的,过得最差劲,结婚后反而转运了,不用每天去地里干农活,现在男人还成了拖拉机手,日子是不忧不愁了。

当天下午,柳春花就提着两把鸡毛菜上门了,还让唐锦回娘家吃饭,脸上带着笑,她是不愿意跟继女相处的,一盆泼出去的水罢了,臭丫头还变得牙尖嘴利的,她更不乐意打交道了。

现在却不同了,臭丫头的男人成了拖拉机手,手里肯定能攒下余钱。

如果能拉近关系,得到一些好处,她不介意陪个笑脸,她的儿子就快说亲了,彩礼媒人酒席哪样不花钱,她手头紧,若是这个不孝女愿意补贴一下娘家就好了。

拿人手短,唐锦哪会接柳春花的东西,占了柳春花一分好处,怕是要十分还回去,两把鸡毛菜,她在自家地里一褥就是一堆,半点都不稀罕,急忙推拒回去。

至于回唐家吃饭,那就更没兴趣了,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柳春花会说些什么,饭没吃好还坏了心情。

被拒绝的柳春花很是不满,她一个长辈都主动低头了,当小辈的还敢拿乔。

“大丫,你就不惦记着你爸?不管他了?”

唐锦淡淡反问,“我怎么就没管了?过节时我不还送了东西吗。”

柳春花憋闷,那点过节礼哪里够,死抠门的。

偏偏讲出去又挑不出错来,没好气地将鸡毛菜收回来,没用的东西,她就不该给个好脸色。

柳春花一离开,唐锦就把门关上,准备做一顿好吃的庆祝一下,案板上的五花肉切成小块,炒了糖做红烧肉,肉块裹了层蜜色,咸甜入味,一抿就化,半块鸡肉剁碎焖煮,软到脱骨,土豆吸满了浓稠的汤汁,铁锅边沿贴着薄饼,清香酥脆,两道菜都很下饭,浓郁的香味充斥在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