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锦看到丛林间生长的鸡枞,心情顿时好转了。

她拿着一根长棍子,边走边拨开四周的野草,以免有蛇窜了出来。

深处的树木高大笔直,郁郁葱葱,树干还残留着水迹。

一棵柏树干上被黑色点缀,是好几撮小木耳,确定这里没人,唐锦暖热的手掌中,一团绿色的光点飘了出来,那些光点飘到了树干上,拇指大的木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并且还在不断长出新的木耳,树干上的嫩芽也在开始延伸,变成纤细的枝条。

唐锦将木耳拧下来,都是巴掌大一块,考虑到背篓里还要装其他东西,摘完了这一波木耳,就没有继续再生木耳。

鸡枞捡的已经够多,在耐心寻找下,她还找到了香菇跟松茸,香菇跟木耳一样长在树上,褐色的一朵朵,松茸在树根底下长了一丛,光是闻着就有一股香味,数量都不多,但长出来的蘑菇附近都有孢子,唐锦用异能长出了一大堆,长出来的蘑菇又释放新的孢子。

带来的背篓和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她将常见的鸡枞放在表面,用树叶盖住,背着沉甸甸的收获先回家一趟。

家里没人,陆沉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将摘回来的蘑菇挪到空余的箩筐中,拿着背篓篮子又上山一趟,摘满了蘑菇回来。

她挑出一部分完好的松茸木耳送给何丽,回来就见陆沉在往水盆里放鱼。

唐锦高兴地问:“哪来的鱼呀?”

陆沉洗手笑道:“河里抓的。”

生产队有条小河穿过,这些年大伙馋肉,空闲时喜欢下河去摸鱼,河里的鱼已经少了很多,陆沉小时候吃不饱,更是经常往河边跑,多年下来,他自己摸索出了抓鱼的方法技巧,也更清楚哪些水草里经常有鱼藏身。

可以说他能攒下一笔存款,并不只是靠着年底的工分换钱,偶尔偷偷捉到两条鱼,拿去黑市卖了积少成多。

盆里摆着一条两斤多重的草鱼,三条巴掌大的鲫鱼,悠悠在水里摇尾巴吐着泡。

这是肉啊,不用钱票就能吃到,有鱼又有蘑菇,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唐锦蹲在水盆边,好奇地戳了戳那条草鱼,脑中已经想象出了今中午丰盛的饭菜。

为了那两道好菜,她特意多抓舀了半碗米焖成干饭,鱼先杀那条最肥的,唐锦肯定不敢杀鱼,她最怕鱼鳞那种细碎粘腻的手感了,这事交给陆沉搞定。

她分出一部分松茸青木菌木耳还有鸡枞,通通放进盆里,用小刷子清洗干净,剩下的蘑菇都是拿去卖的,不用清洗,沾着泥土反而让蘑菇保持新鲜。

留出来的蘑菇她计划晾晒成蘑菇干,可以储存到冬天。

蘑菇大多从泥土里面刨出来的,根部沾着好多脏东西,而肉质又太细嫩,伞盖多褶皱,藏起来杂质只能慢慢清理。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小板凳上,到晌午才终于把蘑菇清洗出来,事实上陆沉也挺诧异,看见快要堆成小山的蘑菇,眼睛都瞪大了,雨后蘑菇是挺多的,但他还没见过找这么多回来的。

不过他没多想,只当是他媳妇能干。

运气好就找到了这么多。

青木菌跟鸡枞这样的食材不管怎么做都是好吃的,唐锦直接炒一遍那香味就挡不住。

杀掉洗干净的草鱼去除腥线黑膜,利落地切成蝴蝶一样的薄片,将剔透的鱼肉用红薯粉料酒葱姜蛋清腌制去腥,老坛里的酸菜切成细丝,在少量的热油中炒出香味。

鱼肉一片片丢进滚烫的锅里,在沸腾的汤汁中迅速变成雪白的颜色,在鱼片最嫩的时候就起锅盛起来,木耳作为打底的配菜,本来酸菜鱼最后要在辣椒蒜粒上面泼油,才是最灵魂的一步,不过菜油节省一点是一点。

青木菌滑润爽口,肉质紧实,保留着最鲜美浓郁的口感,鱼片酸辣细腻,一抿就化,木耳弹牙清脆,娃娃菜吸满了汤汁,饭后盛一碗热汤,身心好像都得到了治愈。

下午把干净的蘑菇穿成串,挂在屋檐下,或是摊开晒在簸箕里。

要卖的香菇木耳跟青木菌都小心放在铺了芭蕉叶的背篓,松茸拿的比较少,在本地松茸的味道不是很受欢迎,大多是吃了补身体,背篓表面铺了层谷草编的席子做伪装,跟陆沉商量着下午就去将这些蘑菇卖掉。

走生产队的大路的确人多眼杂,但他们的房屋背后就紧靠着一片石壁,上方生长着少量黄竹,又有野草黄荆遮挡,爬个坎就能经过一片土坡,从曲折小路绕去镇上也是可行的,仅仅多花些时间而已。

头上是遮脸的宽大草帽,还戴着自制的口罩,就算不小心遇到人,也认不出他们来,快步行走,熟门熟路地到了拱桥底下。

雨后湿路不好走,今天镇上没有昨天热闹,但黑市里依旧有人交易。

将背篓和箩筐里的蘑菇露了出来,一朵朵肥美的鸡枞香菇,在这里绝对惹眼,虽说比不上肉的诱或,但看见绝对是忍不住嘴馋的。

虽是素菜,味道鲜美,这几种蘑菇平时罕见,种菇技术都还在普及,供销社想买都买不到,拿去炖汤就是天然的补品,因此唐锦的定价并不低,考虑到镇上的消费水平,木耳一毛二一斤,鸡枞跟青木菌一毛四一斤,松茸稍微贵些,一毛七一斤。

这些蘑菇并没有散卖,实在太多,等到卖完恐怕天就黑了,都倒卖给黑市中一个经常做生意的男人,价钱肯定被压低了一些,但这方式更安全。

总共拿到了七块九毛钱,加上两张一尺的布票,一斤肉票。

“兄弟,大妹子,要是再有了好东西,尽管卖给我,你们打听打听,我给的价钱绝对是实在价。”黑瘦的男人笑呵呵地说着,没有打听陆沉跟唐锦是哪里来的,高兴地看了眼那些蘑菇的品相,必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整个春天以来,镇上的人吃萝卜红薯想必都腻了,鸡枞木耳大伙都愿意买上几斤尝尝鲜,而松茸这样养身的补品卖去卫生院或者县城的医院,价钱还能翻个倍。

这好几十斤的份量,找蘑菇的方法也一定有一套,男人乐意结个善缘,多发展一条路子,给钱给票的时候很干脆。

唐锦也是这么想的,蘑菇卖给这个男人,省时省力,而且能在黑市混的,手里应该有人脉渠道,要是跟这人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从对方手里买到稀缺的好东西。

她琢磨了一下,这一次卖蘑菇收获接近八块钱,蘑菇春季夏季秋季都会生长,家里终于多了个挣钱的进项。

兜里有钱,心里不慌,这次唐锦买东西没有那么心疼了,在黑市里买了半只鸡,一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有白白的面粉。

“咱们回去做包子吃。”

唐锦把这些东西都藏好,都快笑眯了眼,这会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陆沉勾了勾唇,看她眼睛亮晶晶,跟小老鼠钻进米缸一样,莫名觉得有点可爱,柔软的头发还翘起来两根,想伸手去摸摸。

也是他自己脑子不灵活,挣不到足够的钱让自家媳妇过好日子。

依旧从小路悄无声息地回到屋后面,这道坎爬上来容易,下去就陡峭了,唐锦直接把背篓滚下去,她往下一跳,有陆沉接住就行了。

现在大概接近六点钟的样子,天色已经黑了,买回来的肉都冰在水缸里,总不能顿顿吃肉,太频繁了,肯定有人嗅到肉味的。

第二天唐锦继续去生了些蘑菇木耳回来,洗了晒成蘑菇干,角落里还有一堆笋子没有剥,全部要剥去表面那层壳,留下里面雪白的笋肉,咔擦咔擦切成薄片,在水中用沸水煮一遍,冷水漂洗,去除内里的苦涩味道,只留清淡的口感,晒成笋干,或是塞进坛子里做泡菜。

假期一晃就过,好像还没休够,就又要上工了,土壤被雨水滋润后残留着湿度,要赶在这段时间把红薯种下去。

红薯对于整个生产队来说极为重要,极高的产量可以让人饱腹,光是稻谷跟玉米完全不够所有人需要的粮食,几乎每顿餐桌上都能看见红薯的存在,饿了总是焖一大锅红薯,如果没有红薯,大家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种薯早就种在了地里,现在已经长出了翠绿的藤蔓,要用剪刀剪成一段段,插到土里长成更茂盛的红薯藤。

这活并不累,生产队的小孩都能去做,一边干活,一边还能玩耍,把多余的红薯藤掰成颗粒做耳环。

唐锦想请半天假,去镇上把木耳蘑菇卖了,大伙都去了地里种红薯,应该没人会发现她。

陆沉打消了她尝到甜头的兴奋,不同意她频繁去黑市,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经常去黑市,容易被人盯上,山珍不是自产的东西,如果黑市交易被民兵捉到,那性质就不同了,等于投机,倒把,轻点的处罚是没收财物,重了可能下放到农场改造。

他提议道:“不如晒成蘑菇干,忙完这一阵我拿去黑市卖。”

唐锦觉得陆沉说的有理,她没有生在这个时代,见西山镇管控没那么严格,警惕性确实不够。蘑菇干不如新鲜蘑菇挣钱,但储存起来,累积多了统一卖掉,那也有的赚,没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

那丝热情顿时削减了。

而队上另一个石头垒成的院子里,还有此起彼伏的咔擦声响起。

赵雨桐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砍刀,捏着一个笋子剥壳,笋子满满两个背篓,她手上动作不灵活,沾上了笋壳的绒毛,时不时挠着,手背通红一片。

感觉腰背酸得麻木了,咬了咬牙,站起身来缓解那股酸痛。

陈月清倒了杯开水,递到赵雨桐面前,“雨桐,先喝点水,要不要歇一会?”

赵雨桐听到她关心的话语,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不用,我不觉得累,等剥完笋子我再休息。”

“月清,你弄这么笋吃的完吗?”

陈月清扶着肚子,“我挺喜欢吃这菜,而且我家亲戚多,他们那边没有竹林,要分出一些笋干送给他们。”

“真是难为你了,总过来帮我。”

说的当然是借口,这些笋她当然是拿去卖的,为了让日子好过,也为了积累资金,以后做生意,还有供林子修上大学,她重生回来后就在想法设法挣钱。

这年头的日子压根没法过,经历过繁华的后世,重头再来一遍,连肉都吃不起的穷苦生活她根本忍受不了,明明她是个孕妇,结果连罐奶粉都喝不上,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不可能安心等到开放以后。

前世当了大半辈子的保姆,做菜不难,她有一手做榨菜的法子,竹笋腌制好了就拿去厂子外面卖,西山镇有两个厂,一个竹器厂,一个服装厂,这就是客源。

做出来的榨菜笋子味道普普通通,但她舍得放调料,这年代的人没吃过啥好东西,不愁卖不出去。

挖笋剥笋清洗这么大的工作量,她一个孕妇自然不行。

但有人来帮她啊。

陈月清看着赵雨桐哼哧哼哧剥笋的模样,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睫低垂,敛去其中的情绪。

就算是林子修曾经的妻子又怎样,如今站在林子修身边的是她,就赵雨桐这性格,多半是运气好才能跟林子修结婚,养的跟个贵太太一样,说好听点是单纯,实际上就是蠢,对林子修有什么帮助?而她不一样,她可以让林子修走得更远,她多了一辈子的见识,能让林子修少走很多弯路。

陈月清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人的本性不都是为自己着想吗?机会是要靠自己把握住的。

发现林子修还在队上当知青的那一刻,她惊喜极了,脑海中浮现的就是林子修在电视采访中侃侃而谈的优雅自信模样,这样一个事业有成,对妻子专一的男人,像水中圆月,她曾经永远都无法企及,当机会溜到面前,她是傻了才会放过。

她要改变命运,她再也不要浑浑噩噩活着,每天围着油盐酱醋打转,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苦恼,这一回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现在站在林子修身边的是她,她才是要跟林子修共度一生的妻子,他们还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