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花了五天,加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班,完成了七天的工作。

换来了可以去RT星球陪伴时楠的这三天。

也许这三天里,时楠需要去公司,时楠可能会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整天都有时间陪她,甚至有可能大部分时间是她一个人待在RT星球——就像时楠前几天这么做的一样。

可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就算她们相聚的时间不会很长,但她就是想这么做,并且做下这个决定之后,她心底的愉悦感也就越强。

兴许是因为,在RT星球,她知道时楠会在这一天回来。

白天的等待,也会因为夜晚的来临,而变得有所期待起来。

她喜欢这种期待。

但时楠不一定喜欢。

傅昭回忆起时楠之前对于她来RT星球的态度,算不上松口,只是比起以前来说好一些。

飞行舰准时起飞,失重感传来。

她却是松了口气,把为这次“长途旅行”所准备的瓶瓶罐罐摆到桌上,语气轻松地像是在随意闲聊,“水土不服的药,易感期之前的安抚药,抑制剂,我带了很多……”

“噢对了,还有阻隔贴。”

她指了指自己后颈处贴着的几张,可看着时楠直勾勾盯过来的眼神,她的声音又小了下去,“还有很多在包里,懒得拿出来了。”

时楠没急着说话,就这么顺着她的动作扫了几眼桌上的物品,视线就又移到了她脸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语调漫不经心,

“最重要的东西没带。”

“什么?”傅昭下意识地反问过去,手不自觉地插进衣兜里,摸到小布兜里确认的两个环后,紧蹙着的眉心才舒展开来,语气轻了下去,“应该都带了的。”

时楠撑着脸看她,若有所思地挑起眉,声线慵懒,“书不是没带吗?”

“什么书?”

傅昭脱口而出后又后悔了,因为她已经知道时楠问的是什么书。等时楠抬眼看她,眼尾挂着清浅的笑意的时候,她脸颊发烫,轻轻咳嗽一声掩盖自己的羞赧,

“反正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总不可能让我等下一到RT星球,就马上让我回去吧。”

她仗着飞行舰已经起飞,干脆耍起了无赖。

“嗯,我是不会。”时楠没有反驳,只是清了清嗓子,眉梢微微挑起,“但我可以生气,我可以到那边之后不理你,我可以每天待在公司……”

她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去。

因为那双干净纯粹的琥珀色眸子,盯过来的时候,实在是太软和了一些,亮晶晶的,真诚又无辜,让她心软,让她吃不消。

于是,她放弃了逗傅昭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开口,

“但我不会。”

傅昭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收起了自己眼巴巴的眼神,语气悠闲地开口,“我知道你不会。”

“嗯哼~~”时楠没有否认,笑着看她,别在耳后的发丝垂落下来,修饰着流畅的脸型线条,旖旎又柔软,“因为我还有其他办法。”

这次没等傅昭开口询问,她就先说出了口,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刻意放轻的语气,含着清浅的笑意,

“不告诉你的办法。”

傅昭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后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场景,呼吸不自觉地紊乱起来,喉咙吞咽一下,“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提前回去的。”

她继续逞强。

但下一秒头顶就传来柔软的触感,接着一股力道传来,带着她整个人,顺着力道轻轻地靠在了时楠肩上。

“笨蛋~~”

轻轻的呼唤声从头顶传来,声线柔润似风,“头会不会晕?”

傅昭怔了几秒,身体放松了下去,感受着自己脸颊处传来的温热触感,轻轻开口,“不晕。”

“我之前按照医嘱,吃了预防高空头晕的药。”

“那就好。”

顺着轻轻柔柔的声线,有温软的指尖抚过她的眉心,拂过她的发丝,擦过她的耳际。

舒坦又受用,让她觉得自己像只被顺毛的狗狗。

她动了动喉咙,轻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会说我的,甚至还觉得你要生气……”

“说你做什么,生气又做什么?”时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多了几分温柔,“我不想把我们两个独处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用的事情上面。”

“毕竟这是你用那么多加班时间换来的。”

“太珍贵了,我舍不得。”

傅昭彻底放松了下来,这些天的劳累有了休憩的地方,她轻轻阖上了眼皮,“那以后,像这种情况经常发生的话,可以吗?”

“不可以。”

拒绝的声音很轻,接着有微热的指尖覆到了她的脸颊上,捧着她半张脸,“因为你也得给我机会,让我做做这样的事情。”

“总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把这些机会全占了吧。”

轻轻柔柔的嗓音从头顶传了过来,傅昭只剩下笑意挂在脸上了,时楠没有怪她,也没有说她,用“机会”这个词,把她的所作所为定了性。

这是件好事。

傅昭安下了心,捧着脸颊的掌心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轻懒的声线再次响起,“好了,想睡就先睡一会,我看会书,等下到了喊你。”

傅昭轻轻点了点头,缓下了呼吸,就这么靠着时楠的肩上,闻着鼻尖萦绕着的熟悉清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意识消散之前,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刚刚桌子上有书吗?

好像是没有的。

那时楠,到底是在看什么书呢?

*

梦境是重复的。

不知是真还是假,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只要一睡过去,眼前就又会是同一个场面。

漫天的雪花飘扬,在朦胧的夜灯下摇曳起舞,轻飘飘的,落下来的时候带着寒意。

一块一块,白色雪花,混杂在一起,落到她的身上,她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那张脸庞上。

她躺在一个柔软温热的怀抱里,有铁锈味的**不断地从喉咙里涌出来,让她说不出一句话,胸膛却无法控制的,在剧烈的起伏,带着热意带着疼痛。

很痛的,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带着热意的掌心捧着她的脸,惊慌失措,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眼前的人先是震惊,接着有无数颗眼泪,从那双无措的茶褐色眼眸里滴落下来,坠到她的脸上,带着烫人的热度,和从口中涌出来的那些血混杂在一起。

是时楠。

时楠似乎在说些什么,眼眶里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控制不住地坠落下来。

可傅昭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扯动着她的伤口,以及在耳边跳如鼓点的心跳声,沉重,逐渐变慢。

眼皮越来越重,她想要阖上去休息一会。

呼吸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却还是在她自己的耳边,喧嚣如鼓。

她张唇,想说些什么,可在她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之前,从她喉咙里冒出来的,是汹涌不断的鲜血,是烫人的,可身后却又是冷冽的。

带着寒意。

她可能是躺在雪上。

是冬天吗?

她正这么想着,就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声叹息,在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里,有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近,停在她身边,接着似乎有人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她勉强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暗红色的皮质风衣,裹着柔细的腰肢,长发飘逸在空中,可同样在空中飘逸着的雪花,却没有落到这个人身上。

应该是个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脸。

但传过来的声音却清晰无比,传达到了心底,清冽朗脆,

“傅昭,你的遗憾是什么?”

*

遗憾?

她会有什么遗憾呢?

傅昭猛地睁开眼睛,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大片的红和飘曳的雪花瞬间在眼前消散,面前是熟悉的舰机内环境,脸颊温软的触感传来,提醒着她还靠在时楠肩上。

嘈杂的环境声响起——悉悉簌簌的翻页声,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飞行舰飞行过程中产生的机器运转声……

很明确,她刚从梦中醒来。

又是这场梦。

但与之前做过无数次的梦境又有不同,这次多了一个穿暗红色风衣的女人。

明明是做过无数遍的梦境,却始终对不齐所有的记忆碎片。

到底是这一次的梦境是真实的记忆,还是之前所有的梦境是真实的记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为什么和之前的都不同?

她前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前世的时楠,和她的关系,是否真的如她现在的记忆碎片所组合起来的一样呢?会不会其实……也是缺少了一部分记忆的?

这些问题一旦冒出来,就没完。

越来越多的怀疑,伴随着这场梦境袭来,让傅昭有点恍惚。

直到身旁传来带着担忧的嗓音,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她回过神来,额头上的冷汗被轻柔地擦拭去,温热的掌心覆到了额头上。

“还是又水土不服了……”时楠说着就轻蹙起了眉心,“头晕吗?”

傅昭轻轻摇了摇头,“不晕。”

“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她补了一句,“没什么大事。”

时楠看她,眸子里的光倏忽明灭,“到了之后做个检查,如果还是水土不服……下次就还是别来了。”

“嗯。”

傅昭点点头,眼神温和又缱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轻轻喊了一声时楠的名字。

时楠歪头看她,茶褐色眼眸里的光微微闪烁,过一会垂下眼帘,“就算你喊我老婆,也要先把检查做了。”

傅昭笑了笑,眸子坦率地看向时楠,

“我不是说这件事。”

“那是说什么?”时楠漫不经心地回了这么一句,松了贴着她额头的掌心,又打开刚刚看书的平板电脑,在星网上搜索着“做噩梦的反应和水土不服的反应的区别”。

傅昭安静地看了时楠一会,指尖攥了攥,闭了闭眼轻吸口气平静下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睫毛微微颤动,声线里带着一丝紧张和局促,

“虽然知道现在说这个你可能会觉得奇怪,说实话我也觉得奇怪。但刚刚的噩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有些后悔。所以从噩梦醒来之后,我下定决心,以后要经常说这句话……”

她顿了顿,等时楠那双泛着清浅光芒的茶褐色眸子望过来的时候,一直攥紧着的指尖放松了下去,接着是山呼海啸般涌来的情感,摧毁了她现在所有的克制和收敛。

为了防止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跳得过快而爆炸,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顺着自己的心意,轻轻说了一句,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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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走剧情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