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长到傅昭以为,她快死了,这是在回顾她的一生。

可她梦到的一切,应该不是她的一生,而是原主的所有经历。

梦是第一视角,和前几次傅昭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的不同,她能无比清晰地经历着傅昭之前经历过的一切。

身临其境。

零碎的记忆片段,一股脑地全部涌进梦里。

童年时期被顾书白带在岛外的记忆,死气沉沉,郁郁寡欢。

片段闪过。

眼前是一片落地窗,月光透过窗帘飘了进来,皎洁通透,穿着白衬衫的黑发女人坐在窗前,细碎的月光落在脸侧,身材瘦弱,面容憔悴。

“小昭,过来~~”

一声轻轻的呼唤,让傅昭心底涌现出深深的悲伤。

“妈妈……”

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肩上背着的书包被扔在了地上,她轻轻走了过去,在顾书白面前站定。

顾书白柔和地弯起眉眼,抬起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力道轻轻,望过来的眼神带着期许,带着希冀,“小昭又长高了……”

“我们小昭可要快点分化成alpha才好……”

面前女人说完这一句,又轻叹口气,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靠在窗边,没再继续说些什么。

可傅昭却像是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定在了原地,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说不出来的悲哀哽在心头,痛心入骨。

记忆里顾书白对傅昭不算差,只是几乎每天以酒度日,要么就是在外工作整天不着家。

在为数不多的母女俩一起度过的夜晚里,顾书白也会轻轻拍着傅昭的背,哄她睡觉,这是小时候的傅昭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可每次等她迷迷糊糊地快睡着的时候,身后又会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叹息,接着是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用着悲哀的语调,带着哽咽声,轻轻说出口的话,

“如果有一天,妈妈能看到小昭分化成alpha就好了。”

“小昭,一定要是alpha,才能不被欺负。”

“没有信息素的beta,迟早要被未来淘汰的。”

在傅昭十四岁之前,这些话都萦绕在她的生活里的每个角落,顾书白每说一次,就会在傅昭心里留下一个种子,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但那些记忆碎片里,也有一些让傅昭觉得幸运的碎片。

譬如被年级其他人推进水坑摔倒时,那只伸过来的白白净净的手。

画面接着一闪。

寒风袭面,雨水淅沥。

是雨天,带着寒意,透着冷意,没刮风,只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路上很多水坑,路过的所有人几乎都是提着裤脚在走,生怕踩到水坑溅到一点泥。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推搡,往后倒了下去。

手掌在粗糙沙砾的地面摩擦出血,从伤口处沁进来的雨水和泥水刺得她整只手像是钻心般地疼痛,把还在恍惚着的她猛地惊醒。

眼前被泼下来的雨水模糊了视线,有些看不清现在的状况,只知道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可她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抬头是面容凌厉的短发男生,噙着嘴角的嗤笑,把她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水坑里,书本、日记和顾书白给她让她随身带着的吊坠,全部浸到了水里,湿透。

“果然是注定无法分化的beta,轻轻一推就倒了。”

“听说你要和刘山抢奖学金名额?”

“就你这样,我劝你趁早把名额还给刘山,他可是注定要分化为A级alpha的……”

“你不配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知道了吗?”

刘山是谁?

她被泼下来的雨水弄得头昏脑胀,晃了晃脑袋,从头发上滴落的雨水甩到脸上,砸得她发疼,才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的傅昭阴郁,脆弱,存在感极低,本来应该是安安分分不受到注意,可那天不知怎么,她从学校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学校里嚣张跋扈的校霸。

带头的是她们年级有名的混混头子卫真,来质问她奖学金名额的事情。

那时候她还没分化,可学校组织了全体体检,根据结果,她有99%的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分化,只能成为一个平庸的beta。

她还没敢和顾书白说这个结果,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可以有1%的可能性,分化成为顾书白日思夜想想让她成为的alpha。

至于她自己想不想成为alpha,好像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一群人浩浩****,留下了狠话,把她推搡在水坑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要记住,这个世界的任何资源,都要优先给alpha,alpha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优越的性别。”

耳边这句话回**了很久。

紧贴着皮肤的衣服传来寒意,从头顶往下滑落的水流浇得她发冷,手心的疼痛还在持续地传来,是屈辱,狼狈和愤怒。

可不知怎么,就算她心底再怎么愤怒,但她好像也没办法动作,只是沉默地听着,一个字也没说,等一行人走了,她还是在地上坐着,全身湿透,冰凉刺骨的雨水从头顶倾泻而下,视野都被冲刷得有些模糊。

她曲了曲手掌,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了口冷气,让她回过神来,雨水冲刷着伤口,带着血从手掌侧边滑过,滴落在水坑里,泛起带着血色的涟漪。

直到头顶的雨水似乎停了,不再有一颗一颗的雨水砸在她身上。

她才抬起了头,有水珠从睫毛上滴落,眼前的人也因为她视野里不断滴落的水珠而变得朦朦胧胧起来。

挺拔高挑的少女站在她身前,和她身上同款的深蓝色校服,西服外套熨得服服帖帖,里面的浅蓝色衬衫扣的一丝不苟,短裙包裹着白皙修长的双腿,束在脑后的低马尾被风扬起漂亮的弧度,额前的发丝轻轻飘起。

皮肤很白,五官带着还未长开的少女稚嫩,但也可以从那双漂亮的茶褐色眼睛中,依稀看出以后的惊艳夺目。

但对那个时候的傅昭来说,已经足够惊艳了。

伞面在少女脸上投射了一些阴影,清凉的眸子在雨天也还是发着亮,眸光流转,明亮柔和,那天是雨天,按理来说天气不好是看不到阳光的,但记忆里的那一眼,她还是看到了从少女侧面晕过来一层薄薄的柔光。

白皙凝脂般的皓腕从袖口探出,掌心握住一把长柄雨伞,伞面往她这边倾斜着。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了伞面上,发出细碎哗啦的声音,寒风有点斜,所以也有雨斜着飘了进来,面前的少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又把伞面往她那边倾斜了一些。

伴随着眼前无比真实的经历,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的少女蹙着眉心,低眸看她,眸子里滑过清清亮亮的光,又有其他的零碎记忆组合起来,在脑海里晃悠,让她彻底明白了这到底是哪一天。

那天对傅昭来说本该是无比痛苦的回忆,她像泥土被人踩在脚下。

可却因为时楠的出现,变成了幸运的回忆。

坦白来说,傅昭那个时候是愤怒的,可懦弱自卑的性格让她习惯了把愤怒藏在心底,不表现出来,所以她只是用指尖扣紧自己被擦伤的手掌,用剧烈的外在痛意来缓解心底无处发泄的愤怒。

傅昭认得面前的人是谁,这是她们学校最受同学欢迎和老师宠爱的校花,连锁餐饮行业时氏集团的千金,在全校体检中被检测的唯一一个S级omega,时楠。

一连串的前缀,一看就和她这个本该淋雨本该摔在泥土里的人不是一路人。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抿着唇说了一句“谢谢”,也没继续说话,只是从水里捞起湿透的书包,把那些书本、日记和吊坠一个个捡起来,装进书包里。

然后用那只受伤了的手掌撑在地上站了起来。

她那时候营养不良,发育不够充分,又习惯性佝偻着背,站起来才到时楠下巴。

“你拿着。”

柔润悦耳的嗓音响在耳边,混杂着潇潇的细雨声,飘在那天的雨里和风里,格外好听。

傅昭愣住,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从那只白皙干净的手里递过来的手柄,可下一秒时楠的手一缩,皱着眉心垂眸盯着她的手心,轻轻开口,“另一只。”

傅昭没说话,只默不作声地用另一只手接过了伞柄,她的手抵在时楠刚刚握住那一处的上面,没敢抓得太下,怕等下把伞还给人家的时候,还把人家的手弄脏了。

时楠见她老老实实地攥着伞柄,轻轻牵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从自己包里掏出了水和手帕,给她冲着伤口附近沾着的泥沙。

微凉的干净水流冲着伤口,冲劲不大,比砸在伤口上的雨水好过千百倍。

白皙的指尖拿着干净柔软的手帕,轻轻给她擦拭着被水冲过的伤口,接着又把上面的血迹擦干。

“我现在身上没带药,你等会回去记得上一下药,别感染了。”

傅昭就这么看着,当时都大概忘了是怎么眨眼睛了。

她们在一把伞下,距离理所当然地很近。

她需要略微仰头才能看到时楠的脸,目光往上走,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时楠垂下去轻轻颤动着的睫毛,可以感受到时楠微热的气息,还能闻到时楠身上淡淡飘过来的清香芳泽。

近在咫尺,她只要再进一步,仿佛就能听到时楠的心跳声。

可就算她不近那一步,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伞柄,浑身上下湿透,衣服上,手上,脚上,全部都沾着湿泥,带着雨水,从衣角滑落,坠落在地上。

时楠干干净净,站在伞下,连被风卷起来的发丝,都是恰恰好好的弧度,漂亮完美,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

就算此时此刻她们站在同一把伞下,也不会往同一个方向走。

傅昭住在RT星球的贫民窟,靠奖学金上学。

时楠住在RT星球的富人区,豪车接送,配备司机,受尽宠爱。

尽管公立学校把她们这两类完全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可说到底,她们这两类人,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就像两条相交线,有且仅有一个交点,一旦过了那个交点,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再也无法相交。

她不会分化,永远得不到优越的资源,这一辈子只会是一个平庸的beta,可能穷极一生也逃不出贫民窟。

时楠会分化成为万里挑一的S级omega,家境优渥,足以支撑她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她应该和这个世界上万一挑一的alpha相识、相爱。

那个瞬间,是幸运的,也是悲哀的。

傅昭第一次遇见时楠,也第一次感觉到了顾书白身上的悲哀。

时楠把伞和手帕留给了傅昭,朝她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就自己淋雨跑了几步回到了那边的加长轿车。

车门关上,那一瞬间的幸运也被收回。

从那天起,时楠在傅昭这里就是与众不同的,特殊的。

傅昭只要在学校,视线里,眼里,就只剩下一个时楠。

训练场上,时楠穿着训练服,束起的马尾甩着漂亮的弧度,修长的脖颈如玉,在阳光下晕着光,眼眸里的光亮了一圈又一圈。

教室里,时楠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校服,却又像是自带柔光滤镜,皮肤通透白皙,嘴角的笑容柔和,眉眼弯弯地和其他人开着玩笑。

毕业典礼上,时楠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台上发言,神采飞扬,自信满满,校服领口整整齐齐,嗓音柔和,每一眼,每一句话,像是无比精准地踩在她的心脏上。

咚咚……咚咚。

故事本该到这里结束,时楠升学去了RT星球的贵族高中,她只能留在公立学校。

但意外的是,顾书白在她初中毕业后去世,因为那个被倒出来的吊坠,她被傅晚清接到了南柯岛,成了南柯岛的小岛主,和时楠有了门当户对的资本。

除了性别。

傅昭很在意这一点,却也没有改变这个天生就注定的事实,于是她又只能待在岛上,默默地用星网关注着时楠的一切。

看时楠念完了高中,去了全星际最好的商科大学,被星际最A女神沈采薇,星际成果代表奖获得者陆景墨,盛世集团继承人盛运追求。

看时楠在最好的商科大学毕业,没有立刻继承家里公司,而是选择将自己最有活力的两年奉献给了公益事业,转身加入了omega公益救助中心,在星际无数个星球上漂泊了两年,参与着omega救助事业。

有人说,困境时遇到了太过于惊艳的人,后来眼里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傅昭就是如此。

所以她才会听说自己已经订婚后,在墓园里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求傅晚清给她去退婚,后来得知自己的未婚妻是时楠之后,还以为傅晚清在骗她。

直到时楠上了岛,她才有了那一份真切感。

七零八落的记忆片段组成完整的记忆线,一帧帧地在她梦里上演,而这次她不是旁观者,而是亲身经历者。

岛上的记忆是美好的,在傅晚清的管理下,南柯岛废弃了以前的性别等级制度,性别歧视现象也有所改善,比起RT星球来说,傅昭在岛上是快乐的,愉悦的。

眼前画面接着一转,脚踏实处的感觉让她又被晃了一下身子。

高耸具有科技感的建筑物伫立在眼前,汹涌的人群从她身边路过,带着飞溅起来的雨珠,地上平平整整,没有水坑水洼。

细雨斜风,但是又有和煦的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空气中多了层雾蒙蒙的光圈,雨声淅沥,人群嘈杂,机械广播声,全都一股脑儿地灌入耳膜。

有风喧嚣刮过,她忍不住抬手捂了一下眼睛,可还是有金灿灿带着炙热的阳光从指缝中溜进来,在她眼前摇晃。

原来是太阳雨。

傅昭被这一眼晃得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感觉到了自己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细细长长,指尖在上面摩挲着。

她侧眸看了看,是伞柄,原来她这次是打伞的人,似乎还是同一把伞,弯柄长伞,深灰色的伞面,是时楠留给她的那把伞。

这么久过去了,伞似乎还是新的,看起来就被保存得很好。

她的目光在四周和自身身上环顾,才发现,她穿得干干净净,白衬衫没有一丝褶皱,一尘不染,像是整装打扮起来,特地来迎接什么人一般。

时不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其他记忆让她总是恍恍惚惚的,即使被拽到了实实在在的回忆里,她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远处建筑物大门里,有个高挑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上半身穿着白衬衫,领口没有以前那么规规整整,只是微微敞开着,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黑发自然垂落在肩上,及肩的长度恰恰好好勾勒出出色的肩颈线条。

耳边的几缕发丝被风轻轻拂起,白皙肌肤在阳光下散发着通透的光泽,整个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她的所有注意力。

应该是没带伞的关系,时楠走出门后有些踌躇,没继续往外走。

傅昭走了过去,步伐轻盈,伴随着她咚咚如鼓的心跳声,越来越近,直到她可以清楚看清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楠。

第一眼先看到的还是眼睛,清清亮亮,眼型线条有些狭长,睫毛纤细而浓密,茶褐色的瞳仁边缘泛着清清浅浅的光,柔和又流转。

接下来是精致笔直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嘴唇,唇角自然微微勾起,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傅昭迎着这样的一双漂亮眼睛,尽管觉得头顶都要被看得冒出了热气,可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的伞移了过去,嘴角牵起了她自认为最完美的弧度,

“时楠,你好,我是傅昭。”

“你的初中同班同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她用初中同学身份介绍自己,而不是未婚妻。

可时楠显然没太能够想起她是谁,也不记得她手里的这把伞,只礼貌性地朝她勾了勾嘴角,和她并肩走在伞下,往停着的车那边走。

傅昭是紧张的,甚至有点害怕自己的心脏跳得过快而爆炸。

她原本以为再也没有和时楠站在同一把伞下的机会,可没想到,她不仅有了这个机会,甚至还成为了时楠的未婚妻,尽管时楠不记得她,尽管时楠似乎是打着退婚的主意来的南柯岛。

她还是因此而感到开心。

甚至为自己和时楠不小心撞到的肩膀,而感到心跳加速。

她不敢说话,因为刚刚打招呼说的那两句话,已经是她的极限,她现在最好平复自己的心跳和屏住自己的呼吸,不要吓到离她这么这么近的时楠。

时楠也没说话,默不作声地和她并肩走着。

这一段路很短,短到她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和时楠并排坐到了车后座。

伞被收起来放到了车上,氲湿了车上铺着的昂贵地毯,但她也不在乎,只是注意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时楠。

“傅昭……”

时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喊着她的名字,尾调放轻,似是对着恋人的呢喃。

她攥着自己的衣角,慌里慌张地回过头去,磕磕绊绊地开口,“怎……怎么了?”

时楠望了过来,漂亮的茶褐色眸子里涟漪波动,在窗外飘进来的淡金色光晕下疏忽明灭,“你知道,我是特地来和你退婚的吧。”

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烧得正旺的炙热铁石上。

一句已经知道结果的话听到她的耳中像是惊雷一般,引起的反应山崩海啸,狂涛巨浪。

她知道这个事实,和亲耳听到时楠说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汹涌不断的疼意从心头漫上来,像是把她的心脏浸透在海水里,又咸又涩,又酸又胀。

可她还是忍着酸胀感,攥着自己刚刚收伞时被弄湿的白衬衫衣角,轻轻点了点头,朝时楠笑了笑,说出了自己最不想承认的一个事实,

“嗯,知道的。”

“没关系,我可以带着你在岛上逛一逛,你不是刚刚从UT星球回来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时楠轻轻嗯了一声,就没再看她,视线落在了窗外经过的风景上,侧脸被垂落下来的发丝挡住,看不清神情。

傅昭没能把这些话说下去,只轻轻阖上了眼皮,长呼出一口气,语气轻轻,

“退婚的事情……随时都可以商量。”

“我其实也不知道婚约的事情,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坦白来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两个身上会有婚约……”

“我说多了,不好意思。”

“总之……”她顿了一下,缓住自己心底涌来的酸涩,再次开口,“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但如果你需要用我们的婚约来应付什么人的话,我也可以配合。”

时楠沉默了一会,靠在车窗上,轻轻阖上双眼,

“嗯,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们谁也不需要对谁感到抱歉,对吗?”

傅昭视线在时楠疲惫的神情上停留一会,虽然不舍,却还是移了开来,轻声开口,

“嗯。”

故事就算在这里截止,对傅昭来说,也是一个好的结局了。

可并没有。

傅昭把自己的喜欢藏了起来,选择了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时楠身边,守着朋友的分寸和距离。

明明是看一眼就会心动的人,可她的脚步永远止步于时楠和沈采薇两人独处的瞬间,视线在时楠望着沈采薇的时候及时地收回来,说出口的话永远言不由衷。

她不会经常出现在时楠的生活里,只会在时楠有需要的时候出现,用着友谊当作挡箭牌,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着时楠的生活,独自承受着在这段感情中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喜欢。

和时楠最近的一次肢体接触,是死在时楠怀里的那一瞬间。

这一段很长的梦即将结束,她又回到了那个不甘和遗憾的瞬间。

身上各处泛来的痛意无比真实,呼吸重得像是呼啸声,吸一口气身上的痛意就重一分。

视野是模糊的,耳边是喧嚣的。

她看不清时楠的脸,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热意在消散,感受到了抱紧自己的那只手臂力气越来越重。

“傅昭……傅昭……”

是呼唤声,带着哭腔,撕心裂肺,让她听着都跟着想哭。

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她意识到了,原来像故事里那样心甘情愿地为别人去死,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即使她深爱着时楠,可在那一刻,她还是心有不甘,她还是觉得可惜,觉得遗憾。

看过那么多故事,等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发觉,原来就算是为心爱的人去死,也不会死而无憾。

她不甘心的事情有很多,一幕幕在她眼前上演。

她不该止步于此。

或许,她应该再积极一点,再努力一点。

如果她在时楠给她打伞的时候,鼓起勇气和时楠说她的名字;

如果她在那个南柯岛下着太阳雨的舰场,和时楠再商量一下退婚的事情;

如果她在时楠坦坦****地望向她的时候,也坦率地看过去……如果她能够诚实一些,告诉时楠,这个世界上,有个傅昭,她是个beta,却还是爱着她的话……

想法很多,却没办法改变她即将死亡的事实。

她睁不开眼睛,眼前陷入了黑暗。

最后,一颗颗滚烫的泪珠坠落了下来,砸到她脸上,伴着耳边继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结束了她这场荒唐又可笑的梦。

意识慢慢苏醒,耳边的声音慢慢嘈杂起来,有个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有些聒噪……似乎还有音乐声,很熟悉,似乎是她以前听过的曲子,伴着音乐声的还是清清甜甜的嗓音,有些熟悉。

好像是时楠的声音。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慢慢被一条白线划开,逐渐被眼前的事物所替代。

映入眼帘的是纯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吊在顶上泛着光圈的吊灯,闪得她眼睛有些发疼。

全身力气开始复苏。

她恍惚着,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头疼欲裂,身体被刺穿的疼痛似乎还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孔微言聒噪的声音响起,像开了闸一样滔滔不绝地在说些什么,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视线停留在奔进来的穿着白大褂的一群人身上,茫然地在这些人身上转来转去,配合着他们的要求做一些动作,才想起来了自己是谁。

梦境太过真实,也太久,让她光是做梦就已经很累了,甚至开始分不清,到底是原主的记忆,还是她自身的记忆。

真实到,让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死在时楠怀里的傅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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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和前任开始新的热恋》改了一下文案,大家可以看一下哦,感兴趣的可以点个收藏呀:

【外冷内热清冷博主攻*甜软爱撒娇网红受】

【文案一】

短视频平台up主祁一柠得了新的合作邀约。

合作对象人美嘴甜,平易近人好说话,是个拥有百万粉丝的大网红,还特意上她家来邀请她合作搭建新的剧情账号。

给她遛狗,买感冒药,偶尔还抱着花敲门。

微信里的好友申请发了一遍又一遍,诚意满满。

祁一柠觉着,这合作对象人红脾气好,不可多得。

如果她曾经没有一声不吭地甩了自己的话。

【文案二】

五年前,唐北檬毫无征兆地提出分手,之后干脆利落地收拾行李,销声匿迹。

五年后,唐北檬重新回来,软硬兼施,为了和她合作,细心送药制作偶遇,无所不用其极。

用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五年前闭口不谈。

不过才五年,似乎就能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祁一柠气得心尖发疼,却也没任何指责的立场。

直到她被追求者表白,转过身却看到了唐北檬。

路灯下,唐北檬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抬头望她,泪光在眸子里一圈圈打转,实在憋不住才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带着哭腔和浓厚鼻音的声音委屈而复杂,

“如果我这次要难过三分钟的话,你会哄我吗?”

“如果不哄的话,我就不在你面前难过了。”

*

后来,祁一柠知道了唐北檬的很多秘密。

比如分手那天唐北檬在雪地里躺了一晚上。

比如她那个神秘的榜一富婆是唐北檬。

比如唐北檬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是每晚九点抢她的游戏陪玩名额。

她忍不住问唐北檬,

“我们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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