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A德的十重标准?具体有哪十重?”

在乐队排练结束的某一天晚上,时楠突然想起来这个她来到岛上听过无数次的“标准”,也发觉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具体的十重标准是什么。

于是,她问了傅昭。

夜风拂过,街边人影零零散散,傅昭在她身侧安安静静的,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她这句话,傅昭才抬头看她,茫然地转了转眼睛,“这个不是随处可见吗?你应该知道才对……”

“随处可见?”

时楠反问一句,马上又明白了傅昭是什么意思,也对,南柯岛在性别教育这一部分比较重视,这类“alpha”性别教育宣传语,自然是在岛上随处可见,应该是她没有注意。

“可能是我没有怎么注意。”她眨眨眼睛,往傅昭那边靠了几步,拉近了她们原本隔了几步的距离,并肩走着,“那不如小岛主你亲自讲给我听?”

“你又不是alpha,我也不是。”傅昭看着时楠靠过来,倒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马上蹦开,只默不作声地侧了侧肩,似乎是怕撞到她,然后才心不在焉地开口,“知道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

时楠坦坦****地望向傅昭,扬着眉梢,“想知道这个论A德的十重标准,到底是有意义的,还是没有意义。”

她把“没有意义”这个词说了出来,原以为作为制定这个标准的人,傅昭会义正严辞地反驳她,并且列出种种事例来力证这不是。

但傅昭没有,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过一会眼睫垂了垂,语气轻轻,“到底是有意义,还是没有,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我简单的说几句话,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

“我只能说,我们在努力,不让南柯岛的性别教育变成没有意义的事情。”

“希望有一天,可以让你不需要再问出这个问题。”

傅昭说这些话的时候,眸光微微颤着,神色认真却又是一贯的温和,没和她计较她说的事情。

时楠却莫名地感到有些歉意,她抿着唇,想开口道歉,可接着就看到了傅昭那双眸子里的光飞速闪了一下,一晃一晃。

温热微软的触感覆到了手臂上。

一股力气从手臂上传来,力道不大,却安安稳稳地把她拉到了傅昭面前,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身旁一阵“嗡嗡”声呼啸而过,震耳欲聋,带着一阵喧嚣的风,吹乱了她和傅昭的发丝。

然后摩托声渐行渐远,风也变小了许多。

微风拂过傅昭的发丝,在她眼前摇曳着,人影零散地路过,周遭的声音仿佛停止了些,空气中卷着淡淡的茶香味,像是从四面八方袭来,无攻击性的清香闻起来反而舒缓了她刚刚被突发事件而弄乱的心跳。

她的视野里,只剩下一个傅昭。

“你没事吧?”

傅昭很快松了攥住她的手,又适当地拉远距离,侧过头去看着喧啸而过的摩托车,紧皱着眉心,过一会才又望向时楠,一脸紧张,“有没有磕磕碰碰到?”

手上力气消散下去,鼻尖的香气也绕远了距离,在空气中有着淡淡的留香。

时楠从恍惚中回过神,视线攀附在傅昭被夜灯映着的那张漂亮侧脸上,定定望了一会才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有一点被吓到了。”

“但现在没事了。”她看到傅昭因为自己被吓到而蹙紧的眉心,就又补充了一句。

“那就好。”

傅昭紧皱着的眉心舒展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抬手捋了捋自己耳边被吹落下来的碎发,接着又无比自然地转悠了几步,走到了时楠外侧。

“无论遇到了什么情况,alpha永远都不可以把自己的信息素,当成是对omega的帮助。”

清润悦耳的声音在耳边慢慢悠悠地传了过来,嗓音轻轻,声动游心。

傅昭牵了牵嘴角,细碎的夜灯光色流落在脸上,映得眸光越发灼灼,声音似乎也被月色添了分清冷,“这是第一条标准。”

时楠反应过来,柔和地弯着眉眼望过去,“小岛主现在是怕我被吓到,所以在背这个哄我开心吗?”

傅昭步子顿了顿,好一会才开口,语气无奈,“你说是就是吧。”

“那接下来呢?”时楠跟着过去,这次肩膀抵到了傅昭肩侧,比以往任何一次距离还要近。

傅昭肩膀僵了僵,却也好像是考虑到了她的情况,没有拉开距离,就这么并肩和她走着,白衬衫衣角被风轻轻拂起好看的弧度。

时楠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茶香。

是好闻的。

对她来说,也是具有吸引力的香味,但她知道傅昭没有信息素,这不是信息素对她的吸引,是因为这是傅昭身上的香味。

不是气味吸引她。

而是傅昭本人,吸引她。

闻了许多次之后,这种淡淡的柔和的茶香,比以往她闻到过的任何气味都要好闻,像是沁入了她的肺腑,浸入了她的身体里,让她只要一闻到,就蠢蠢欲动起来。

空气安静一会,傅昭似乎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子透了些红出来,可还是一句一句地给她说着“论A德的十重标准”。

“永远不要在公共场所泄出自己的信息素。”

“永远不要觉得,自己的性别高人一等。”

“永远要尊重每个性别。”

……

*

清悦的声音仿佛还缭绕在耳边,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时楠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身下躺着的是柔软的床垫,一时之间,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在哪里。

回忆片段似乎还在脑海里转悠,像梦境,却又是真实的。

“时楠姐姐——”

低脆的青春期男生声音在耳边响起。

时楠茫然地转了转眼睛,这才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的叶尔,叶尔满头是汗,面色苍白,看到她醒了才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我刚刚给你打了抑制剂,你现在有没有好点?”

难怪……

时楠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觉得身上黏·腻发烫的感觉稍微消下去了一些,腺/体处正在分泌的**也少了些。

看来是抑制剂起了作用。

她撑着坐了起来,却还是有些头昏脑胀,浑身发软,“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恰好怎么在这边?”

叶尔扶着她靠着床边的靠枕,抿紧了唇,“我们年级正好今天要去其他星球课外实践,就正好看到了时楠姐姐你在这边。”

“我们现在在舰场的救助室里。”

时楠点点头,接过叶尔递过来的淡盐水喝了一口,微凉的**缓解了不少刚刚因为体内灼热而引起的燥热感,“那还真是麻烦你们两个了,是不是还耽误了你们的课外训练,我——”

“哪里会麻烦!”

叶尔有点激动,意识到之后又马上收敛了起来,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这种情况有多难受,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比不得帮你重要。”

时楠愣了愣,力气渐渐恢复,她伸手摸了摸叶尔的短发,靠在**笑了一下,语气轻松,却带着点虚弱感,“谢谢你们。”

“对了,小青呢?我记得她也来了。”

“她在外面。”叶尔沉默一会开口,“现在救助室的信息素浓度过高,她一个alpha不方便进来。”

“也对。”

时楠这才注意到救助室内放着自动净化器,把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素自动抽取净化,她松了手,又喝了几口盐水,把水杯顺手放到了床头柜上,手缩回来的时候顿了顿,

“那其他人呢?也都在外面吗?”

“其他人?”

叶尔嘴唇蠕动了两下,不知道时楠指的是傅昭还是外面那两个alpha,但他左思右想还是先说了外面两个人的情况,“那两个alpha还站在外面不肯走,争着要带你走,毕竟是正规签证来的客人,我们没理由把她们遣返。”

“对不起,时楠姐姐。”

“明明知道她们两个对你有不轨的心思……”

“不用抱歉,”时楠打断了叶尔的解释,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是我该谢谢你们,如果我刚才不是在南柯岛,不是有你们两个在的话,我可能已经被带走了。”

叶尔听着时楠的话皱起了眉心,想再说些什么,可很快被门口的敲门声所打断,

“时楠姐姐!你好些没,我是江问青!我现在戴好了过滤面罩,也贴好阻隔贴了,可以进来看看你吗?”

外面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请求。

“过滤面罩是什么?”时楠问叶尔。

叶尔起身去看了看净化器里面的信息素浓度,估摸着差不多,才回头和时楠解释,“是最近岛上新推出的产品,戴上之后可以屏蔽一定的信息素,避免alpha和omega在一些关键时刻受到彼此的影响……例如暴动时及时疏散人群等等情况。”

“现在空气中信息素的浓度已经不高了,加上过滤面罩的作用,她应该可以进来。”

“时楠姐姐,你要让她进来吗?”

过滤面罩……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别的地方都是研究AO信息素的结合,只有南柯岛才会研究如何避免AO信息素的影响。

时楠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南柯岛不可思议起来。她点点头,“好。”

叶尔就着门缝看到了被机场救助人员围起来的沈采薇和陆景墨,这才打开门把江问青放了进来。

于是,戴着头戴式气舱的江问青走了进来,她整个头被面罩盖住,眼巴巴地望着时楠,

“时楠姐姐,你没事吧?”

“刚刚可把我急坏了,叶尔让我去找救助人员,我就来得迟了一些,我看到你的时候都吓死了!!”

时楠愣着看着全脸密封的江问青,过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朝江问青笑了笑,“我没事,已经好了。”

“那就好!”

江问青拍拍胸脯,松了口气,透明挡板后的脸上才有了笑意,“我就是进来看一下你,亲眼看到我才放心,这个面罩戴得可憋死我了,不过我也不能待太久,马上就出去。”

“这还是第一代产品。”叶尔在旁边恰当地解释,“所以还有很多缺点,比如戴着也不能持续待在异性信息素超过60%浓度环境下,超过4小时。”

“这可是叶尔自己设计的!!”江问青又补充了一句。

时楠这下却是有些惊讶了,她脸上掩藏不住惊艳的神色,看向叶尔,“竟然是我们叶尔设计的,这么棒?”

“嗯。”

叶尔腼腆地点了点头,攥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第一次进入发热期的时候,出了些状况,所以当时整个人都很反感信息素……”

“后来,小岛主来看我。”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语气轻松,话语里却都是感激,“她说,当自己讨厌某种现状的时候,可以尝试去改变,就算觉得自己的力量不大,也可以去试一下,至少这样的话,可以让自己在这种现状面前显得不那么无力。”

“即使是一件小事,也是一次有用的尝试。”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被无力感吞噬。”

“后来,小岛主和岛主也给了我经济和精神支持,让我去研究这件事,即使我还只是一个高中生……”

“呸!高中生怎么了?”

江问青叉着腰,一脸不服气,“小岛主和岛主还不是和我们两个一起玩,你别妄自菲薄!!”

叶尔怔了一下,却也没办法否认江问青说的就是事实,他无奈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刚刚清醒过来的时楠又发着愣,不知再想些什么,他有点担心地开口,“怎么了?时楠姐姐,你有没有事?”

“是又难受了吗?”

时楠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迅速敛起纷扰的情感,摇摇头,“我没事。”

只是突然看到了傅昭身上最美好的品质。

傅昭好像,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力量很渺小,就放弃抵抗。

譬如“论A德的十重标准”,只是在南柯岛上推行。

譬如在闭幕式游行上的捐赠仪式,聚集力量捐给omega救助中心。

还有这一次,对叶尔说的话。

时楠听着,仿佛又觉得,傅昭这些话全是给她说的,她不辞而别,她匆匆忙忙地逃走,只是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

明明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她自己就先放弃了。

大概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次,这种面临绝境的无力感也就越来越强,让她几乎都不敢去直面那个结局,可傅昭说得对,越逃避,越不去做什么,就越无力。

也许,她也该试着和傅昭学习。

去找些其他的方法,去做些改变。

还有一层意思是……她好像也应该用好自己的力量,去为改变这种自己看不惯的现状而做出努力。

“我……我好像有事。”

弱弱的声音重新灌入耳膜,时楠才从繁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热意仿佛开始复苏,她呼出的每一口气又变成了热气,“怎么……怎么了?”

江问青扒拉了一下衣服,明显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上因为信息素浓度过高而产生的反应,“我好热,我出去了。”

说完,江问青就飞快地打开了门跑了出去,还顺带着把门关紧了。

叶尔皱着眉头看着跑出去的江问青,又看了一眼面色绯红开始冒汗的时楠,心下慌张了起来,“怎么回事,明明刚刚打了抑制剂,怎么会……难道是因为江问青进来了,是因为面罩没起到作用吗?”

“不关她的事……”

时楠咬紧牙关,压抑住自己身体里翻涌而出的反应,呼出几口气,“我刚刚没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

“上次被……刘医生还特意提醒了我发热期的问题……可能是一只抑制剂不管用了……”

“你……你把抑制剂放在这里。”

“你先出去。”

眼前又开始模糊起来,时楠看到手慌脚乱的叶尔把抑制剂全部给了她,然后张嘴说了些什么,可她只听清楚了几个字,耳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停了下来,只听得到她开始加速跳动的心跳声。

热,这次是汹涌而来的热意。

比刚刚在外面的热意翻了许多倍,颈后腺/体处的**又开始分泌。

身子越来越软。

接着一只冰冰凉凉的抑制剂被塞到了手里,繁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嘭——”

门被关上,她松了口气,攥紧了自己手上的抑制剂。

绵密的汗水从额头上,腰背上,一滴滴的滑落了下来,烫得吓人。

视线模糊,头昏沉沉的,眼皮越来越重,头发粘在脸上,扯都扯不开。

她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把手里的抑制剂注射进了手臂里,冰凉**缓慢推入,缓解了几分从血液里翻涌而出的燥热感。

她刚呼出一口气,燥热感却又翻涌了上来,成千上倍。

握住抑制剂的手心被汗水粘着,失去力气,抑制剂顺着床边滑落下去。

“啪——”

玻璃破碎的声音,传入耳膜里,却又有些遥远,有些恍惚。

无力感越来越强,身体也越来越热,室内充斥着甜腻的信息素味道,荔枝香,是她的信息素气味,浓度很高。

一呼一吸,满鼻子都是这个味道。

有些呛鼻,闻着也越来越头晕。

时楠看着放在床边的一堆抑制剂,想伸手拿,可却又遥远得可怕,她慢慢挪到床边,伸出手够上了一只,可手接着颤抖了一下,没拿稳,反而把所有抑制剂都推了下去,砸碎。

她苦笑,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抑制剂再多,好像也起不到作用了。

看来,她只能等。

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反应越来越大,甚至生起了她以往从未有过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门轻轻响起。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些遥远,却又很近,很轻,却又能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

“时楠!我是傅昭!”

“会没事的,你别怕,我带你去刘医生那里……”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太清。

时楠挣扎着,不知自己是清醒,还是意乱,如释重负地喊了一句,“傅昭……”

接着,门被从外面打开又关上。

鼻尖多了一股围绕在周围的茶香味,清凉入肺,似乎能缓解她身上传来的燥热感。

是傅昭身上的味道。

她意识到了这点,再也忍不住,扑进那个温软熟悉的怀抱,带着好闻馥郁的香气,让她波动的情绪缓了下来,她忍不住拥紧傅昭的脖颈,在温热处蹭了蹭,说出了自己此时此刻最想说的话,带着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哽咽,

“对不起……那个雕塑,还可以变成订婚礼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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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