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些天一直躲我的话,就更乖了。”

时楠的语气像是有点委屈,又像是有点责怪,说完还轻叹了口气,翘起来的睫毛也跟着垂了垂,一副“我受了委屈但我还是忍着委屈先来找你和好”的模样。

傅昭当然知道时楠是故意装作这副表情的,也知道时楠能主动来找她就已经是消气了,可她还是莫名觉得过意不去。

也许是因为时楠那双紧盯过来的眸子太过勾人;

也许是因为时楠刚刚凑过来给她耳朵边上戴花的时候凑得太近;

也许是因为耳朵上那朵梨花被风拂动,晃悠着快要掉下来,让她这段时间一直拉扯着不让松下来的那根线,也就开始晃晃悠悠起来,在她心里浮起了点点涟漪。

一阵大风刮过,头顶上的树叶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耳边别好的发丝被风吹落了下来,梨花被风吹落。

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从自己眼前滑过的梨花,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下意识躲开了时楠盯紧她的视线,动了动唇,喊了一声,“时楠。”

“嗯?”

时楠视线从傅昭接住的梨花上划过,又轻飘飘地落到了傅昭清清亮亮的眼眸里,“你就只说这么一句?不打算说些其他的吗?”

“比如说,你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躲我之类的?”

“……没有躲你。”傅昭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可睁着眼说瞎话还是让她的脸有点发烫。

幸好热度被海边的风吹散了些,脸上的红也被树叶的阴影遮上了些。

她说完了这句,沉默了一会又开口,“至于我这些天在做些什么,你不是知道吗?”

她这些天明躲暗藏,但南柯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在岛上晃悠的同时,总会那么不经意地,偶然地,就发现在她视野范围内不远处的时楠。

说是躲着时楠,还不如说,两个人成为了遥遥相望的陌生人。

装作没看见,装作不认识。

“既然这样……”时楠点点头,退开几步,懒懒地扫了一眼旁边静悄悄站成一排,就差端着西瓜看戏的三个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你没有躲着我,那今天你有时间陪我去看一看岛上的风景吗?”

“这些天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现在只缺最后一项。”

“最后一项?”傅昭也跟着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三个人,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句,就看见抱在一块的江问青和孔微言马上瞪大了眼睛,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看着她,就差没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还是问了一句,“什么?”

“怎么这么笨~”时楠轻叹口气,把傅昭攥在手里的梨花拿了下来,又给人端端正正地戴上去,目光灼灼地盯着傅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就不知道恰当的接一句呢?”

“我的意思是,再坐一次小岛主的电瓶车后座,吹吹海风,看看海边的风景。”

吹海风、看风景,这些她都能理解。

可傅昭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什么时楠非得坐在她电瓶车后座上,完成这一切。

“我没空……不如让孔微言……”

她说着说着就对上了孔微言的视线,孔微言马上躲了过去,甚至还用着举步如飞的速度,“懂事贴心”地把江问青和叶尔也拽走了,只留下一阵风。

傅昭沉默一会,嘴巴张张合合没说出一个字来。

时楠倒是也看起来比较闲适,好心情地没逼她开口,侧过了视线,看着路边好奇投过来视线的小孩笑一笑,时不时还踢一踢路边的石子,像是有着十足的耐心等着傅昭开口。

“我……”

傅昭定了定神,遥望着马路对面在树上摇曳着的梨花,明明那一大片也暴露在直射下来的阳光下,但她却觉得可能只有自己耳朵上的那朵才被阳光照得发烫起来,让她头顶都跟着冒出了热气。

她整个人,就像是在海边被暴晒着的石头。

可现在分明是黄昏,没有到暴晒的程度,她也分明站在树下阴影处,没有被“暴晒”。

唯一直射过来的,是时楠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是时楠动不动就传过来的轻轻呼吸。

唯一暴露在外面的,是她那颗不稳定不安分的心脏。

“你什么?”时楠笑着望过来,眸光微微晃动,像是在期待傅昭的答复。

傅昭支支吾吾好一会,憋出一句,“我的车,没在——”

“嗡嗡——”

话还没说完,一辆电瓶车就开了过来,姜黄色和奶白色配色均匀,棕色的车后垫被擦得干干净净,反光镜还是上次被拼接好的模样,没换。

是傅昭的车,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换。

兴许只是想不起来要换。绝对不是因为,她看到反光镜的时候,总想着这好歹也是时楠给她拼好粘好的,也许她该多用几天。

她还没反应过来,骑着车过来的人倏地就把车停在了她们面前,飞快摘下了头盔,是快把嘴笑咧到后脑勺的孔微言,还“呲牙咧嘴”地给她眨了眨眼睛。

然后,又一溜烟儿似的,飞快走远。

只留下了停在原地,在阳光下蕴着一圈光彩的车。

这群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怎么一个个,比她和时楠本人都还要积极,可她和时楠,明明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们肯定是会解除婚约的。

但是时楠……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她不清楚。

傅昭胡思乱想一会,无法避免地感觉到了时楠慢悠悠瞥过来的视线,虽然时楠没有说什么,但她如果再开口拒绝,怕是连“待客之道”都保不住了。

她面不改色,同手同脚,走到车上坐着,利落地摘下了挂在车头的头盔戴上,系好了扣子,做好了一切准备,深吸了口气,把另一个奶白色头盔递给了一旁好整以暇看着她的时楠,“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海边的日落,吹吹海风。”

时楠顺手接过傅昭递过来的头盔,傅昭又别别扭扭地扭过了头去,动一动明明没歪的反光镜,扯一扯自己明明已经系好的头盔,看一看路边经过的人。

就是不看她。

可偏偏这种别扭、这种扭捏,就让人觉得特别可爱。至少在这次之前,时楠都没见过这样“真性情”的傅昭。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傅昭太温柔,太客气了,总会站在她视线之外的角度,静静看着她。

也就让她,没有感觉到,来自傅昭身上的真实的情绪。

“怎么不上车?”

耳边的声音响起,顺着轻轻的海风传到了心尖尖上,清润悦耳。

时楠回过神,迎上的就是傅昭那双圈着光的琥珀色眼眸,在摇曳着的日落光辉下,投出了最干净的色彩。

她笑了笑,“来了。”

然后就跨坐到了车上,视野里装满了傅昭。

傅昭的白衬衫,傅昭细瘦的肩膀,略略突出的肩胛骨,白皙细瘦的手臂,蓬松如墨披散在后肩的长发。

这个角度的傅昭,离她很近,却也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

比她还是“石小姐”的时候,都要遥远得多。

她现在是时楠,所以,她不能肆无忌惮地搂住傅昭的腰,也不能把头搭在傅昭肩膀上。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傅昭应该甚至有可能会蹦得跳起来,然后又开始躲着,藏着,连着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她。

时楠在心里暗叹口气,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还是规规矩矩地隔着点空,戴好了傅昭给她递过来的头盔。

“可以了。”她轻声说了一句。

车子没动,那片破成碎片又被粘起来的反光镜里,傅昭轻咬着下唇,犹犹豫豫地开口,“你的头盔没戴好。”

“是吗?”时楠愣了一下,扬起唇角笑了笑,“哪里?”

傅昭沉默了一会,扯了扯自己下巴处扣紧的扣带,“这里。”

看来是不准备帮她……

什么时候,她和傅昭,连这种小忙和小事,也不能互帮互助了。

时楠撇了撇嘴,颇为遗憾地对照着前面的后视镜,把自己头盔上的扣带松了又系紧,“这下好了吧。”

“……好了。”

前面的人回了一句,可还是没发动车子,又是一副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的神情。

“怎么——”

她没说完这句话,因为下一秒后视镜里的脸侧了过去,转了过来,正对着她,眸子里的光微微晃动,声音被吹散在海风里,却比海风要轻柔得多,

“把护目镜也戴上,等下风大,时间长了眼睛会受不了。”

这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嘱咐。

可抵不过,傅昭看着她时总是认认真真的眼神;

也抵不过傅昭像是慢动作一般伸过来的手;

更抵不过顺着动作拂过来的醇郁茶香,飘在鼻尖,**在心尖尖上。

“啪嗒——”

一层透明质感的玻璃,盖上了她的视线。

隔着护目镜,傅昭整个人也像是隔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滤镜。

车子启动,速度不快,海风拂面,心情悠悠。

时楠按捺不住自己放慢又加速的呼吸,架不住傅昭后视镜里投过来的带着关切的眼神,沁人心脾,明媚灿烂。

她还是忍不住,在傅昭惊讶的眼神里,轻轻凑过去攥住了傅昭的衣角,声音不自觉放轻,

“石小姐可以搂腰,可以搭肩,时楠不可以。我很清楚。”

“所以,我扯着衣角就好了。”

时楠说完这句就没再看后视镜,侧过了眸,安安心心地欣赏着路边的风景,夕阳给周围的景物都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滤镜,格外漂亮。

傅昭没答话,沉默着开车。

良久,前面传来悠悠扬扬的一句,

“可以。”

“可以什么?”时楠没反应过来,视线移到傅昭身上,却又不经意瞥到了人通红的耳根子。

于是她明白了,想着既然傅昭不好意思说,那她就来替她说。她不由得弯起了嘴角,把手轻轻搭到了傅昭腰上,又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可以搂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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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哪里都可以搂(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