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句话, 郁灯泠震惊了一须臾。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竟然会有人在她面前发这样的疯?

简直离谱。

郁灯泠扭头拒绝:“送我回去。”

从哪里把她端过来的就送回哪里去,她还要继续睡,没有空在这里听疯话。

“不行。”薄朔雪坚持道, “殿下,身体是最重要的。虽然太医说殿下只是体虚, 没有什么毛病, 但是日常锻炼还是要保持的。”

“我不。”没有人可以让长公主锻炼。大罗神仙也不能。

“那就只能吃药了。”薄朔雪语气遗憾,“来人,去把卢太医留下的药方拿来。”

郁灯泠眼皮微窄, 眼神变得危险至极。

“薄朔雪, 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于她, 当真是她给他吃的苦头太少了么。

薄朔雪否认道:“臣胆小如鼠。”

“那就送我回去。”郁灯泠语气加重。

她已经不再相信这个薄朔雪口中说的“臣”了, 每次他语气恭敬至极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却全都是悖逆之言,而且毫无悔改之心。

“殿下。”薄朔雪把人抱得更紧,微微低头,与郁灯泠对视道,“殿下心宽如海,不在乎这些, 可臣天生胆小, 臣担心, 若是有一天殿下的身子出了岔子,那该如何是好。”

郁灯泠抿紧唇。

出岔子?还能出什么岔子。

她本就活不了多久, 为何要用这有限的时间来折磨自己?

薄朔雪说的,果然是一堆疯话, 不必理会。

郁灯泠闭上眼, 冷冷道:“薄朔雪, 如果我睁开眼时,没有回到屋子里,我就剁了你的腿。”

这般威胁果然有效,薄朔雪不由噤声了一瞬。

郁灯泠心中正略微得意,眼皮上却有几分痒意。

像是,有什么虫子在她眼皮上爬动。

郁灯泠顿时睁开眼,果然一只刚刚在她眼睫上落脚的蝴蝶被惊吓到,翩然飞走,她甚至还能看得清楚那蝴蝶的触角和翅膀上的花纹。

居然有虫子飞到她身上,郁灯泠顿时难受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给我弄干净。”

薄朔雪眨了眨眼,低头朝她眼皮上吹了两下当做清洁。

其实那只蝴蝶只是停顿了一下而已,什么脏东西都没有,自然也吹不出来什么。

郁灯泠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做无用功。这样怎么可能弄得干净?他大可以敷衍得再明显些。

她绷紧了嗓音,对薄朔雪命令:“擦一下,立刻。”

“怎么擦?”薄朔雪无辜道,“臣只有两只手。”

两只手都不巧,正抱着长公主。

一大早被拽起来,还被虫子爬到身上,郁灯泠此时脑海中充斥着心碎和悲伤,也没想起来,她还有其他宫人可以使唤。

听薄朔雪这样说,她便出主意道:“把我放下来。”

“放哪?”殿下双足赤.裸,没有穿鞋,这地上又脏,放哪里都不合适。

“放你脚上!”郁灯泠难得提高音量,当真险些被他给笨死。

薄朔雪双眸微睁,表示听懂了,随即依令而行。

他换了个姿势,让郁灯泠双脚踩在自己的鞋履上,又伸出手臂让长公主扶稳站好,才用空余的那只手掏出丝绢,替长公主擦了擦眼睛。

被擦了一下之后,郁灯泠总算觉得干净了,心情渐渐平复。

薄朔雪的声音幽幽从头顶传来。

“殿下说,睁眼之前若没回去,便要砍下臣的双腿。可殿下如今因为一只蝴蝶睁眼,难不成,也要以臣的双腿来赔?这是不是,太亏了些。”

郁灯泠面色黑沉。

为了一只蝴蝶便砍人双腿,也实在说不过去。看他那般可怜样,郁灯泠只得稍作忍耐道:“这回便就放过你。”

“当真?”薄朔雪欣喜道,“多谢殿下。殿下如今既然已经站在了院中,若要再回去歇息,免不了要重新洗漱。为了免去重新洗漱的麻烦,殿下不如干脆与臣一道练练体魄。”

“……”郁灯泠回过神来了,仰起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比旁人要大些的黑眼珠黑黢黢的有几分瘆人,“你算计我?”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薄朔雪一脸清白道,“难道,臣还能操纵一只蝴蝶不成?”

似乎是不能。

但郁灯泠还是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薄朔雪任由她打量,一派坦然自若。

这次的确是一个巧合,不过,就算没有这个巧合,他也会另想办法劝动长公主,不会那么轻易就放长公主回去。

长公主的确倔强,但论起犟脾气,他也并不差。

郁灯泠算是看明白了。

这薄朔雪简直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小狗,想要做什么事情就非要做到不可,除非当真对他用刑,否则没办法阻止他。

郁灯泠心道,她好歹也算为祸一方,在宫中赫赫有威名,灯宵宫中的人无一不惧怕她,偏偏在薄朔雪这里吃了瘪。

但她岂是那么好应付的。

郁灯泠收回目光,脑袋往薄朔雪胸膛上一撞,双手圈过去环住他的后腰,将自己整个挂在了薄朔雪的身上。

“我未着鞋履,练不了。”

薄朔雪挑了挑眉。

他已经非常熟悉长公主耍赖的套路,此时若是顺着她的意思,再去哄劝她穿上鞋袜,必然会中了她的圈套,如此纠缠下去,最后定然是练不成了。

好在,他有别的法子。

“这样,也能练。”

话音落,薄朔雪便带着长公主走动起来。

因为长公主踩在他的鞋上,所以他走动,长公主就不得不跟着走动。

郁灯泠懵住了,目光四下左右到处看。

薄朔雪把长公主当成了一个随行背包,还是非常轻的那种。

适应了一会儿,薄朔雪就开始有规律地原地抬腿,他往前伸,长公主的腿就被推着往后伸,左边十下,再右边十下,就像是长公主在踩着一个会自动晃来晃去的高跷一般。

“你,停下来。”长公主显然不喜欢这种动来动去的感觉,立刻对薄朔雪下令。

“停?自然不能停,现在才将将热身而已。”薄朔雪说着,捉住长公主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扯开来,一边一只手握住,上上下下摆动起来。

“这样,可以活动肩颈,还有背部,殿下每日躺着,这一块定然十分紧绷。”

“还有腰骨附近,也需要多多活动,对于殿下而言,先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即可。”

说着,薄朔雪不由分说地轻轻蹦跳了几下,踩在他身上的长公主,也跟着蹦跳了几下。

只见院子正中,薄小侯爷捉着长公主,像对待一只布偶那般摆弄,做一些摆手摆腿的动作,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不过没有一人敢笑。

长公主的表情越来越压抑不住的烦躁,最终变得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咬人,显然已是怒极。

薄朔雪这才轻咳两声,收敛下来,老老实实地带着长公主走到藤椅旁,让人坐了下去。

“好了,今日的锻炼就到这里。”

说完,薄朔雪加快脚步,快速地走到一旁的树后,用树影遮蔽了长公主的目光。

这种时候不能再在长公主面前惹火,不然说不定真的要被咬。

郁灯泠坐在藤椅里,气得头昏。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薄朔雪竟然敢对她做出这种事,她定会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郁灯泠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臂。

上面白净如玉,没有一点瘢痕。

她不能近人的症状,在薄朔雪身上应证得越来越轻,如今似乎是已经完全消退了。

方才贴得那样近,她都没有出现任何的排斥反应。

好,看来,老天都在帮她。

既然如此,今晚便让薄朔雪侍寝。

也好叫他明白他进宫来的身份,免得在她日日的放纵中迷失了自己。

因为郁灯泠在朝堂上的那一番话,有许多原本要送到长公主那里的政事,都递到了薄朔雪这里。

郁灯泠也是心安理得地将之前积压的所有奏章全数扔给薄朔雪,因而薄朔雪突然变得十分忙碌。

晨起锻炼之后,除了按照长公主的吩咐一日三餐陪膳之外,其余时间薄朔雪都用来熟悉政务,快马加鞭地处理。

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一群宫女鱼贯而入。

手中捧着崭新的雪白服饰、玉冠,甚至还有崭新的鞋履。

另一队宫女则捧着花瓣、热水,毛巾等物。

“侯爷,请入浴。”

薄朔雪吓了一跳。

往日他沐浴,也没见这么大的排场。

仔细一看,那些服饰上的纹路图案似乎与长公主常用的相似,薄朔雪便问:“这是殿下所赐?”

“是,殿下嘱咐奴婢将这些送来,伺候侯爷沐浴。”

薄朔雪唇角微扬。

怎的突然如此贴心。

大约是终于领略了他的苦心与用意。

“知道了,东西收下了,服侍就不必。”薄朔雪摆摆手,“我自个儿来,已经习惯了。”

宫女们不敢有异议,福身答是,将一应东西放进了浴室中,又排成一列出去了。

薄朔雪心情愉悦,享用了这些精致物事,又换上了与长公主类似的新衣。

这料子十分轻薄,穿在身上妥帖柔软,又很温凉透气,在这逐渐炎热起来的季节里,甚至可以直接穿着入睡,难怪长公主喜欢。

薄朔雪走出屋外,正展着衣袖欣赏一番,却发现之前那些宫女们还守在门外,并未离去。

“你们还留在这里作甚?殿下那边不需要人服侍么。”薄朔雪蹙眉问道。

宫女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小声答道:“自然,是要的。”

“那你们还不快去。”

站最前头的那个宫女朝着他,深深地弯着膝行了一礼。

“侯爷,殿下传您今夜侍寝。”

作者有话说:

啵啵=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