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究竟因何而死, 对外公布都只会是由当今陛下下旨赐死,这就是萧华的命,醇国公能够把他从皇帝手里保下来, 却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皇帝自私自利的性子, 皇帝不仅没有为自己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孩子而哀恸,他甚至对于自己在民间获得了一定的威望而高兴。

高兴到曾经宠爱得能上天的贤妃是再也不见,过往多少怜香惜玉都烟消云散。

天气尚未转暖,贤妃一身素衣跪在殿外, 即使年龄上去了也因保养得宜看不出来多少岁月的痕迹, 真真是男人看了我见犹怜。

可惜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凭借皇帝的宠爱就可以纵横后宫的贤妃, 她以后只是罪人之母, 萧华死前还被削去了爵位贬为庶人, 贤妃连皇子生母的身份也失去了, 她的骄傲与荣光, 都碎了个一干二净。

“贤妃娘娘怎的在这里跪着?”一个皇帝新纳的婕妤从步撵上缓缓下来,步履款款,“天寒地冻的, 将贤妃娘娘冻着了可不好,贤妃娘娘还是说赶快回宫去吧。”

贤妃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她怨毒的目光咬着这个在她面前放肆的新人:“你不过是个婕妤, 竟然也敢跟本宫这么说话!”

婕妤听了, 混不在意地抛了抛手中的手帕, 是用今年刚刚送来的新丝裁的:“贤妃娘娘还真当自己还是那个冲冠后宫的贤妃娘娘呢?陛下早就已经厌弃您了,您又何必来此地自讨苦吃?”

贤妃的指甲扣进了手心了, 生疼, 她想反驳, 却也明白这人说的是事实,陛下已经不再宠爱她了,无论她以前有多么地受宠,有多么的风光,失去了陛下的宠爱,她就什么也不是了,更何况,她唯一的依靠,她的华儿,都死于贼人之手,这世间不会再有人护着她了。

“贤妃娘娘,您还是趁陛下没有想起您是个罪人的母妃,少到陛下面前来晃悠,不然哪一天陛下想起来了,把您从妃位降到昭仪,或者是和我一样的婕妤,甚至是……美人,那您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这位新婕妤扭着腰肢走了,嘲讽够了便不再多停留。

贤妃跌坐在地面上,冰冷的石板也没有让她注意到凉气,她满脑子都只想着,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真的到此结束了,她的儿子没能当上皇帝,她当不上太后。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后宫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她们都没有自己受宠,就连皇后也不像自己这般承宠颇多,她以为自己会顺顺利利地过一辈子的权势滔天的富贵日子,到头来,不过都是妄想。

贤妃强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宫殿走去,既然陛下打定主意不再见她,那她又何必在这里苦苦哀求?她也是有骨气的。

殊不知,在这皇宫里,骨气根本就没有几斤几两。

……

隋王萧华也好,贤妃也好,他们只会成为众人的饭后谈资,然后慢慢地淡出人们的视野。

天气逐渐回暖,春日真正来临。

苏清意的屋子里撤去了放了几个月的炭盆,也不会再时常躲在屋子里,每日都乐于到屋外来走上一走。

春天的衣裳也要比冬日里单薄,苏清意的肚子也越发明显,那薄薄的布料根本就遮挡不住。

自打肚子越来越圆,萧恪每天就多了一个听胎动的日程,非要听到动静才肯罢休。

苏清意每每都很无奈,这孩子本就不是个爱动的性子,有时候萧恪趴上一刻钟也不见得能探听到孩子的动静,萧恪一趴就是那么久,也不嫌累得慌。

天气回暖之后张氏的身体也好了不少,还颇有兴致地在延鹤院办了一次家宴,除了张灵也就是苏清意和萧恪,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用顿饭。

要是换作别的人府上女眷能相处得如此和谐,怕不是要欣慰得手舞足蹈,萧恪就不一样了,苏清意和张氏越是和谐,就越是没有他插话的地儿,再加上还有一个张灵,这三个人凑在一块聊衣服聊首饰,他一个大男人完全没有插话的可能性。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说话,他还是说了一句话的:“最近王府里又进了些新的料子,你们三姐妹拿着分一分,做一些新衣裳穿。”

然后就是这姐妹三个的谢谢谢谢。

萧恪:“……”下次你们三个凑在一堆用膳大可以不必叫我来。

要说萧恪还是很大方的,他给府里女眷置办的东西都是好的,即便比不上宫里特供的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他嘴里的一些,是足足好几大箱子。

萧恪不光给在成王府里的女眷们送,宫里的淑妃和皇后也有,也是一大堆东西。

淑妃也有自己的心思,特别是在皇帝唯一一个跟他相似的儿子萧华没了,贤妃倒台之后,她就比从前光鲜亮丽了起来,她以前穿着打扮还是比较低调的,后来就直接高调了起来,经常穿的都是时新的料子做的衣裳,首饰也总是新的,看得其他的宫妃很是眼热。

可再羡慕也羡慕不来,淑妃有一个争气又孝顺的儿子,她儿子又有一个富可敌国的侧妃,左右都差不了她的银子花。

更重要的是,到了淑妃现在的地步,她只需要过自己的日子,也不用费尽心思去讨好皇帝,皇帝的宠爱靠不住,但对于这个后宫的女人来说,又没有几个是能够离得开的,但是淑妃可以。

似乎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燕北传来了绥族攻打大渝边境的消息。

当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传回了京城,老皇帝在早朝时发了很大的一通火,原因是驻守燕北的将士没能抵挡住绥族的攻势,大渝丢了一城。

“果然都是吃干饭的废物!”皇帝是脸面也不要了,在早朝时指着萧远的鼻子大骂,“你母妃的母族都是不长脑子的东西!竟然让绥族突破了我大渝地界!”

萧远的头上挨了老皇帝砸下来的茶盏,鲜血汩汩地流了不少。

他还从来不知他父皇竟有这般力气,离他这么远还能用茶盏砸中他。

砸他的时候这般厉害,却连长弓也拉不开,真是可笑。

而且他这父皇也太会给人扣帽子了,如今燕北的驻军不过三万,三万要驻守整个燕北,要防绥族人的十万大军,谈何容易?更何况他的外公年事已高,重病缠身,如何能起来主事?

简直是……太不讲道理了。

“儿臣愿意前往燕北,同绥族人死战。”萧远在大殿中跪了下来,额头磕下去时砸出一声回响。

老皇帝并没有消气,他仍然指着萧远狠骂:“这都是你应该的!”

萧恪都看不下去了,他们这父皇太不要脸了些,他走了出去,站到大殿中央:“父皇,为今之重,是要守住燕北,依儿臣之见,应当立即发兵燕北,决不能再让绥族深入大渝。”

老皇帝前两天才从苏清意那里又得了好处,这段时间看萧恪还算顺眼,也给萧恪面子:“老五说得对。”

萧远闭了闭眼,果然,他还是很希望他父皇早日驾崩。

谁来当大渝的皇帝都好,只要不是这个昏庸无能的老东西。

“你明天就启程给朕滚回燕北,从此以后也不必再回京城了!”皇帝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太监急急忙忙地喊了“退朝”。

萧恪走向萧远,将萧远给扶了起来:“三哥,你还是赶紧去找个大夫看看吧,别让三嫂看了担心。”

萧睿和萧启也靠了过来,他们几个也是难得,没有斗生斗死,还能为彼此做点什么。

“老三,你且放心去燕北,你母妃……我们会替你照看的。”萧睿道。

皇帝让萧远永远都不再要回京城,意思就是将萧远发配燕北,从此就待在燕北。

言外之意就是绝了萧远继承皇位的可能性。

“多谢大哥。”萧远扯了扯嘴角。

萧远,燕王。

在这个名字和这个封号定下的那一刻,萧远就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父皇能那么不要脸地将过错都怪到外公的身上。

他的母妃,将门之女,本该在燕北之地好好的,是他一道圣旨召进了宫中,想着控制了母妃,身在燕北的外公就会投鼠忌器,可这还不够,他太害怕手上握着军权的将军了,所以这些年对燕北也打压颇多,绥族人又不是瞎子,眼见着燕北势弱,自然会想要捞一笔。

大渝被破一城,怎么能怪到他年迈的外公身上去?

“可是父皇并未给三弟拨兵马,难道要三弟孤身一人前往燕北不成?”萧启不满道,眉头皱得老深。

“我手上还有些人在京城,不多,只有五千,三哥先带着去燕北,剩下的兵马弟弟后面再给你补上。”萧恪当即作出决断,他要帮萧远。

他也不是在帮萧远,他是在帮大渝的子民。

摊上一个昏君不是百姓的错,不该由百姓来承担。

萧远沉沉地闭了闭眼:“谢了,老五。”

他挺立起脊背,坚定地往外走:“既然父皇让我明日便出发,那我自当去好好地做准备,明天好启程。”

他先回王府去……跟他的王妃和离。

他的王妃性子单纯,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他觉得很可爱,他很喜欢自己的王妃。

他此去燕北要面临的是战争,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好好地活着,他被驱逐出京城,身为他的王妃,自然也不能继续留在京城,可他舍不得让她去燕北受苦,万一,万一他战死了,岂不是耽误人家的一生?

和离了好,和离后将财产全都留给她,无论她以后是嫁人还是怎样,都能过得富足。

只要,别受他的牵累就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