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对于大渝百姓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 这一日除了在大街上有各式各样的摊贩出来摆摊之外,河上的游船也不少。

横贯京城的这条河并不算宽,容纳不了太大的行船, 不过一些用于观赏的花船是足够的。

萧恪掏了银子租下一艘花船, 带着人上去,有专门的人开船,他们只需要坐在船上吃吃喝喝,萧恪租的是最好的花船, 花船上不光提供茶酒点心, 还有艺伎弹奏乐曲。

这些上花船演奏的艺伎和青楼里额姑娘不一样, 她们是良民, 并未没入贱籍, 因此上花船演奏也不会受到客人的骚扰, 如果有不讲理的客人, 她们是可以直接拒绝这样的客人上船的, 上元节有专人巡逻,一旦被巡逻队看到了,管你什么人都得上京兆尹那里走一趟。

“要是其他女子也能靠这样的手段来营生, 而不是被人糟践身子就好了。”张灵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比苏清意这个外地人要了解京城, 了解这些花船上演奏的姑娘, 思而念之, 一下就想到了京城中广布的青楼。

“大渝立国之初, 严打狎妓行为,只是越往后走力度越小, 到了……当今陛下这一位皇帝时, 大渝的青楼妓馆越发地多了起来。”萧恪这是说给苏清意听的。

苏扬之地是个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 文人墨客狎妓说出去是脸上无光的,这倒是让苏扬地带的青楼妓馆比大渝别的地方都要少些,在苏扬长大的苏清意必然是不了解涉及青楼妓馆的隐晦事情的。

萧恪每每谈及老皇帝,都难免会带上几分讥讽,今天亦是如此。

一个皇帝带起了一个国家的狎妓之风……确实很难让人不想嘲讽他。

“即便是在皇祖父时,管理不再如从前严格,却也严禁四品以上的官员狎妓,更不许纳妓为妾,如今这位陛下,没有明令取消这一条,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恪说道。

苏清意捻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咱这位陛下,当真是没有同情心。”

狎妓爽的是男人,遭殃的是女人,不管是那些被迫卖身的姑娘还是那些个男人家里的妻室,本来要指望男人能和女人一样思考,为女人着想便不现实,可老皇帝是连从百姓这个整体的角度去思考也不会的,他的眼里只有给自己找乐子。

“殿下好生努力。”苏清意拿了一块栗子糕塞进萧恪的嘴里,“大渝百姓能不能有好福气,可就看殿下的了。”

萧恪被糕点塞了一嘴,只得先咬掉一半,剩下的一半捏在指尖。

“会的。”萧恪顺着苏清意的目光望去,看见了河岸招摇的灯火。

花船载着他们在河上航行了半个多时辰,艺伎们也换了好多曲子,在一场盛大的烟火过后,苏清意也对这花船没了刚开始的新奇,便让船靠岸。

萧恪本来就不是一个沉溺于玩乐的人,今天会出来玩也只是单纯地想带苏清意玩,换作以往,他只会窝在自己的王府里,看着宁福来荣他们带着下人装点王府。

花船靠了岸,苏清意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事物上,比方说元宵。

上元节是要吃元宵才应景的,只是苏清意总嫌元宵噎得慌,不怎么爱吃,只是今天好歹是上元节,应个景也是不错的。

“老板,给我们一人来一碗元宵。”苏清意没征求萧恪的意见,先自己坐下了。

萧恪拿她没办法:“元宵不易消化,少吃点儿。”

苏清意朝他微微一笑。

萧恪:“???”这是要做什么?

等卖元宵的老板将元宵给端了上来。萧恪就知道苏清意为何笑了,因为苏清意将半碗元宵都用勺子舀进了他的碗里。

萧恪:“……清意这是想撑死我?”

苏清意一脸无辜:“妾身分明是看殿下日夜操劳累着了,才想着多给殿下分一点的,殿下可不要冤枉妾身。”

萧恪嘴角扯了扯,苏清意真是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张灵在一旁看着很是羡慕。

她羡慕长姐即便缠绵病榻也能得到丈夫的尊重和爱护,哪怕很少和成王殿下待在一次,可每一次他们二人相处时都是平和自然的,她更羡慕苏姐姐,明明是出嫁的人,却还是活得像在自己的家里那般,可以任性,还能跟成王殿下耍无赖,不像别的女子那般竭力去讨好那个要过一辈子的丈夫。

但是她心里也很清楚,长姐和成王殿下相敬如宾是因为长姐知事明理,她知道该如何同成王殿下相处,而苏姐姐是长在了成王的眼睛里。

张灵在萧恪的眼中看到了他对苏清意的珍重,不是简单的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而是一种她怎么也说不上来的情绪。

无论是长姐还是苏姐姐都告诉自己,不要将自己不得一个男人的喜爱归结到自身,她就是最好的姑娘,值得一个好的郎君,她被中书侍郎一家人苛待,是因为中书侍郎那一家人不是好人,不是她的错。

苏姐姐更是对她说:如意郎君,要如意才算数,不如意换一个便是。

张灵从未见过敢像苏清意那般坦诚的女子。

这是她穷极一生也学不来的。

苏清意分给萧恪的半碗元宵最终还是进了萧恪的肚子里,没浪费,萧恪在军队中待过,打仗时什么都有可能遇见,因此萧恪哪怕身为皇子也没有挑食的习惯。

而挑食的苏清意将那半碗元宵吃下肚,差点儿将自己给腻死,这老板也忒实诚了些,熬的芝麻馅很是香甜,对于好这一口的人来说很美味,对于苏清意来说就齁得有些过分了,吃了这半碗元宵,苏清意还喝了水才将那股子挥散不去的腻味儿给压下去一些。

“要不要去放个河灯?”萧恪打定主意要让苏清意起来多走一走,不然今天晚上这半碗她怕是不好消化,上元节有放灯的习俗,他便想到可以带苏清意去放河灯。

苏扬地带多河流,放河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不过苏清意还没有见过京城的人放河灯是否也如苏扬百姓一般,想了想,便同萧恪说可以去看看。

河灯都是做成了莲花的模样,萧恪不光给苏清意买了一盏河灯,今天出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到了一盏河灯。

卖河灯的老板提供了纸笔,可以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再将纸条放入河灯中,送进河里,据谁的河灯飘得远,谁的愿望就更容易被实现。

这种说辞很显然是唬人的,只不过是他们小小的一点竞争心思罢了。

苏清意什么都不缺,没有为自己写的所求之事,而她所求的又不方便在这里写出来,想到当时在流云观求到的那支签,苏清意提笔写下了八个字。

四年之期,待一结果。

如果那道士是真的有本事,那么四年之后她必然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既然是萧恪师父的道观,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那她信一信倒也无妨。

萧恪自是瞧见了苏清意写下的那八个小字,他不解其意,但是他选择了避而不谈,而是伸手向苏清意拿花灯:“河边危险,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放。”

苏清意把花灯交给萧恪,见萧恪给所有人都买了花灯自己却没有买,便问:“殿下不求点什么?”

萧恪用火折子将花灯中间的灯芯点亮,神色淡淡:“求人不如求己。”

若是祈求上天有用,那和他一起出征的将士为何有那么多的人战死沙场?为何老皇帝还不驾崩?为何他还要辛苦自己去挣那至尊之位?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将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

更何况他年幼时便已明白“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他会参拜流云观的神像,但绝对不会祈求这些神仙帮他什么,他始终相信,只有靠自己拿到手的东西才是最稳固的。

萧恪将苏清意的那一盏花灯放到了河面上,用手拨了拨水,水面漾开,便将花灯缓缓推远。

一路上铃铛她们都没有派上用场,此时萧恪不在苏清意身边才终于凑了过来。

“侧妃,今日出来走的路不少了,有没有觉得劳累?”铃铛苏清意摇了摇头,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萧恪搀着的,还不至于就这样被累到。

“苏姐姐,殿下可真是个好人。”张灵趁着萧恪不在小声地说道,“他对你和长姐都很好。”

苏清意笑而不语,张灵还是见识得太少又被中书侍郎那一家子给磋磨得太惨,所以才会对萧恪的印象这么单薄。

要是张灵知道萧恪是能下命令让手下拿辣椒水泼刺客的人,或许就会对萧恪敬而远之了。

这世间,单纯的好人是过不了多少好日子的,人呐,该好时就好,该狠时也得狠。

萧恪目送着属于苏清意的那一盏花灯飘远才走回去,算着时辰已经不早了,便问苏清意要不要回王府。

苏清意也就是图个新鲜出来逛一逛,她这出个门一大堆人护着自己也麻烦,干脆佯装困了,提出回王府去睡觉。

萧恪自然不可能还去考虑其他人的意见,苏清意说困了便下令回王府。

苏清意本是不困的,上了马车之后马车慢慢地摇晃着,她还真被摇困了,枕在了萧恪的身上,渐渐地就睡了过去。

到了成王府萧恪也没有叫醒苏清意,直接将苏清意给抱了回去,苏清意睡得沉,愣是一路都没醒,还是回到了清疏院之后才迷蒙着睁了下眼睛。

“殿下,我们回来了?”

萧恪将苏清意的外衣脱去,将人塞进早就已经暖好的被窝:“嗯,回来了,你睡吧。”

苏清意“哦”了一声,便放心地睡了过去。

上元节,天心月圆,月光澄净照透了窗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