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宁三十二年,秋日,天高气爽。

崇义坊这一路都铺满了红,送亲队伍吹吹打打得相当热闹,这队伍尾巴极长,跟了一长串嫁妆箱子,丰厚得令人咋舌。

崇义坊间百姓纷纷探头看热闹,也不知是哪家娶亲,这么大的排场。

“我刚刚细细数了,这嫁妆箱子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而且我瞧着抬箱子的人都用着力气,这说明箱子里都是满的!”

“一百二十八抬?这得什么人家才拿得出来这么丰厚的嫁妆?”

“能娶这种人家的姑娘,那得什么样的男人啊?”

“要说我们崇义坊往前,那最有身份的……不就是成王?”

“可是成王已经娶了王妃,怎会再娶?”

“我姥爷的大侄子的二姑的女儿是在成王府当差的,我倒是听说了,今日是成王纳侧妃,因是侧妃,成王只在王府中摆了宴席,不会亲自迎亲。”

“那这侧妃看起来也很厉害啊!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呢!”

待送亲的队伍走远,百姓们便纷纷散去,只是嘴上还会再念上几句,至于那花轿里坐的新娘子是不是成王府侧妃,也跟他们没有关系。

不过百姓们的议论并不错,这送亲队伍确实是成王侧妃的,只因这位侧妃家财万贯,才能拿得出来这么丰厚的嫁妆,跟着自己一同进入成王府,有这么丰厚的嫁妆在,即使成王对她不甚喜爱,她也不会生活拮据,指着王府那点月例银子过活。

苏清意为母亲守孝三年,如今十九岁,早已经过了寻常人家姑娘成亲的年纪,而苏清意守完孝不久,就被她的父亲送给了成王当侧妃。

她心知这是她父亲为了攀附权贵,只是儿女婚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她并不愿意进成王府的大门,也由不得她,幸好她那爹并不糊涂,将她母亲的嫁妆悉数给她陪嫁了不说,还贴上了一半的家产添进嫁妆里,否则她一个商人之女,要在王府立足,何其艰难。

苏清意知道自己进成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将成王府的情形给打听了不少,因此她知道王妃身体不好,素来深居简出,而成王府中除了王妃之外,还有几个偏房和侍妾,她这个侧妃,倒是除了王妃之外身份最高的一个。

只是这些偏房也出自官家,父兄皆有一官半职在身,不过想来只是偏房,这些人的父兄官职应当不高。

苏清意进成王府,不怕成王不宠爱,也不怕王妃刁难,她最怕的反倒是这些偏房,这些人的父兄官职再低那也是官,要是真的借娘家的手对付她,还真不好弄。

“吉时到!”

苏清意正出神,花轿猛得停下,晃得她往一旁歪了歪,她赶紧坐好,理了理自己满头的珠翠步摇。

她非正室,虽说成王给了她面子,摆了酒席宴请宾客,可迎娶正室夫人的礼仪她是一概没有的,花轿停在王府的侧门,她得自己走进去。

“苏侧妃,属下是殿下身边的侍卫班墨,奉殿下的命令,特来迎侧妃进府。”花轿之外一个身穿劲装,手中执剑的男子俯身抱拳说道。

“有劳班侍卫。”苏清意在喜婆的搀扶下出了花轿,在成王府的侧门外站定。

班墨抬手:“侧妃请随我来。”

苏清意隔着一个盖头,看不见前方,只能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好在班墨是个做事的仔细的,前方的路是怎样的,要上还是要下,都会一一报予苏清意。

有班墨引路,苏清意这一路上走得安稳,半点没磕着碰着,走了许久,走到了她今后要住的地方。

“侧妃,这是您住的院子,殿下特意叫人改成了清疏院,说是和侧妃在家时住的院子一个名字,好缓解侧妃的思家之情。”班墨禀道。

苏清意:“殿下有心了。”

表面上苏清意对成王此举感恩戴德,实际心里不以为意。

成王愿意给她一个商人之女侧妃的位置,高出他王府中官家小姐出身的偏房们,无外乎是看上了她能够带来的利益。

商人别的不多,唯独钱财丰厚,成王身为皇子,意在皇帝之位,想要夺嫡成事,少不了钱财运作,故此,成王才会在明面上待自己这般好。

苏清意很清醒,踏入成王府这个虎狼窝,她决计不能把自己的筹码放出去,都说皇家之人感情淡薄,要是她把手中钱财尽数给了成王,保不齐她哪一天就得收拾包袱滚去这王府里最偏僻的院子。

班墨隔着盖头自然看不见苏清意脸上异彩纷呈,再次行了礼之后就告退了,由喜婆和丫鬟搀着苏清意进了屋里。

成王这会儿还在和宾客们应酬,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苏清意将喜婆和成王府的下人都给支了出去,只留下了自己的陪嫁丫鬟铃铛。

房门一关,苏清意便将盖头给摘了下来:“铃铛,我饿了。”

“小姐放心,奴婢给您带着点心呢。”铃铛这丫头在身上藏了吃的,用帕子包好了放着,一路上竟也没有散。

铃铛捧着帕子弯下腰:“小姐,您先垫垫肚子。”

苏清意捻了一块桃酥起来:“铃铛,日后便不可再唤我小姐了,得喊侧妃,明白吗?”

铃铛:“是,奴婢记下了。”

苏清意一大早就让人从榻上给拽了起来,净面梳洗打扮,梳起头发,戴上华美的发饰,又上了妆,根本就没有功夫吃早饭,她现在见着块桃酥都觉得是美味佳肴。

“铃铛,给我倒杯水来。”桃酥较干,她又半天不曾喝水,此时吃桃酥口中越发觉得干燥。

铃铛“诶”了一声,去倒了一杯水来喂苏清意喝下。

苏清意就着冷水,把铃铛藏的点心全给吃完了,意犹未尽地揉了揉肚子,还是饿。

“难怪她们都同我说出嫁这日一定要藏些吃食,这一路上饿着,换谁都难受。”苏清意当着铃铛的面总是无所顾忌的,露出疲惫的神情。

“殿下。”

铃铛还没有来得及宽慰自己侧妃,便听见了院子里下人们的请安,吓得她手疾眼快扯过盖头就给苏清意盖了回去,在成王进门前立去了一旁。

当今圣上共有七个皇子,成王萧恪行五,今年方才二十三岁,跟他大皇兄比起来差了十岁,是个俊俏的郎君。

只是再俊俏的郎君,身着华服,气势逼人,也会让人忽略几分他的容貌。

铃铛见萧恪推门进来,赶紧跪了下去:“参见殿下。”

萧恪看也没看那地上跪的丫鬟一眼:“你退下吧。”

铃铛不放心她家主子,可她主子到底已经嫁人了,男女之间要行之事,自然是不能叫外人看见的。

“奴婢告退。”铃铛起身往外走,关门前还看了一眼坐在榻边的苏清意。

希望成王脾气好些,可别为难她家侧妃。

苏清意有些紧张,缩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在冒汗。

这个男人站着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是要做什么?

“你在紧张?”萧恪不怒自威。

苏清意心颤了颤,眼珠子滴溜溜地打了一转,才开口:“妾身确实紧张,妾身从未与殿下见过面,日后却要生活在一处,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萧恪轻轻地笑了一下,苏清意差点没有捕捉到萧恪的那点笑意。

“不必紧张,本王以后是你的夫君,便不算陌生人。”

苏清意:“……”

成王殿下,您说话是张口就来的吗?对着一个侧妃说这个,有失体统吧?

苏清意也不敢反驳,只是应了一声:“是。”

萧恪约莫是嫌弃隔着一层盖头说话不舒服了,终于走近,一把掀开了苏清意的盖头。

猝然不防之下,苏清意的眼睫颤了颤,不敢去看萧恪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萧恪却看清了苏清意的模样。

身为皇子,萧恪见过不少的美人,后宫女子,个个姿色不俗,而苏清意在那些人的面前,也毫不逊色。

苏清意的脸蛋生得小,但是圆润可爱,眉如柳叶,眼如桃花,鼻子、嘴唇无一处不精致,泠泠出尘。

萧恪抬起苏清意的下巴,这下看得更仔细了,苏清意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和苏清意比起来,就连因为容貌而深得皇帝宠爱的丽妃都黯然失色。

不过……苏清意的唇角上沾的,是点心的残渣?

萧恪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确实有一个被动过。

“饿了?”萧恪轻声问道。

废话,换你你不饿?

苏清意尽力挤出了一丝丝羞赧:“是有些饿。”

萧恪:“吃太油腻了不好,本王让厨房上些清淡的来。”

苏清意目露惊讶,这成王果然会做人。

“多谢殿下。”她的胃已经嗷嗷待哺了。

“不必谢,本王也饿了,正好一道用膳。”

苏清意:“???”你饿什么饿?

作者有话说:

预收——《本宫反了》——

周子衿在她十八岁那一年,真正地见识到了何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年龄足以当她父亲的皇帝一道圣旨便要封她为后,她心中并不愿意,所以她多方求助。

她求祖父,祖父是当今皇帝仍是太子时的太子太傅,在皇帝面前很能说得上话。

祖父却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身为臣,那便要听从君王的命令。”

她又去求她的未婚夫,她本是许配了人家的,只是她父母三年前意外身亡,她丁忧三年,婚期才推迟了。

然而她的未婚夫却将订亲信物给送了回来,表示两家再无瓜葛。

周子衿无人可求了。

她只能走进那高高的宫墙,在群狼环伺中活得胆战心惊。

皇帝年过四十,膝下仍无一子,这也令皇帝性情暴虐,周子衿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皇帝下令拖出去砍了脑袋。

同时,皇帝已经无心政务多年,大渝民生凋敝。

周子衿想,既然这个皇帝不好,那不如久换一个好了。

曾有君王去母留子,那为何不能——去父留子?

于是周子衿造反了。

——

秦携有一个很喜欢的姑娘,他本想等姑娘再长大些,就请父母去提亲,只是边关事急,他随父亲回了边关,他在边关时,便得知了那姑娘和人订亲了。

他该早早上门求取的。

然而当秦携回到京城,他心心念念的姑娘,高坐在凤位之上,朱红色的凤袍和华丽的妆容,叫他差点认不出来。

他喜欢的姑娘,成了当今皇后。

可是皇帝的年龄比她大了那么多!

秦携暗恨,他真不应该犹豫的,这一犹豫,他的姑娘就再也没有真心笑过了。

——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周子衿半蹲下,裙摆曳地,“秦将军,别报君了,报我吧。”

秦携哪管什么君臣之道,只要他的姑娘能笑一笑,他奉她为君都行。

于是他说:“臣秦携,永远效忠皇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