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笙出了苍澜阁,见路径不远处的池塘边莲开正艳。脚步一顿,便转步而去。

蹙着的剑眉还未化开,薄唇紧抿。垂眸定定望着深幽池水中的簇簇莲叶。

莲叶碧绿,红莲妖妖,水波漪漪。

明明是夏日难得的美景,却勾不起他半分心悦。

感受着脸侧的丝丝微风,心中烦闷平息少许。出来半刻,也不知楚俞如何了?

他对自己心生恼意,恨自己不争气喜欢楚俞。可楚俞并无过错,他又何必迁怒于他。

抬起头,目光越过池水的另一边。望着这偌大的王府,心底忽生凉意。

这府中实则只有楚俞一人吧!

嫡皇子尊贵如许,姜皇后已亡。残王封号便可看出帝心如何。

如若真是喜爱,又怎舍得让楚俞背上如此讽刺的封号!

府中下人再多又如何,岂知哪个又是其他皇子府的细作。连是否有楚帝的人在暗中窥伺,都不得而知。

这府中无半丝暖意,反而阴冷的很。

楚俞便是在这样的府中,腿残后闭府多年。这其中的重重杀机又是如何一次次艰险躲过?

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吧!想到这不免心中一紧。

所幸楚俞身边还有墨白,刘管家一类的人。有他们忠心护主,楚俞才不至于孤军奋战。

扪心自问,他难道就真的如此厌恶自己喜欢楚俞吗?

他不能接受自己喜爱男子,但似在挣扎之中逐渐接受了楚俞。

或许让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他既身为宋家嫡子,又曾为军中之将。却生出这般龌龊心思,平白辱没了门楣。

况且母亲和祖母也并未知晓。若是放任自己心思,最终可会伤了她们二人的心?

宋笙眸底神色混乱。一方是温润如玉的楚俞,一方是慈爱久长的亲人。

眼睑重重阖上。究其来说,楚俞又有何错呢?

楚俞如此待自己,其中情谊可见一二。他又怎能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

他已经在从前每一次感知时选择逃避。难道还要继续逃吗?

既已知晓了心中情思,得了楚俞独有的温柔。他又怎能忍心让那双温润眼眸再现黯然之色。

至于母亲和祖母那边,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世间之事,安能两全。

他只知道,对于楚俞,他认输就是。便放任本心吧。

宋笙的面色转为平淡之色,终不再是一片寒意。

卧房门口的墨白站立良久。见宋将军一时不回来,卧房中也近乎诡异的安静。

虽说王爷一向有能力自如服侍自己。可无论做什么,这么久也不该是半声响动也没有!隐约有些异常。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墨白再顾不得怕惹王爷不喜,直接推门而入。

进入喜庆的婚房。墨白一路疾走,行至床铺边。

只见王爷仅着里衣,身体颤动不止的倒在床铺间。身侧的双手紧紧抓着红色床单。

双眸紧闭,面容灰败。苍白的唇边一缕血色尤其显眼。

墨白赶紧上前,小心扶起楚俞,将他安放在床铺上。

“王爷,王爷!您醒醒!”墨白看得出楚俞很痛苦,只敢小心推搡。不敢用太多力,怕伤着楚俞。

楚俞闭着的双眸眼睑微颤,似是想睁开眼看看是谁。

墨白心中一喜,以为王爷即将醒来。

谁知下一瞬间,便见王爷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墨白快要被眼前情景吓得半死,勉力镇定下来。脑中思绪急转。现在的情形着实严重,刻不容缓。

顾不得许多,脚步匆匆行至门边。唤来沧澜阁外面的暗卫,吩咐快速找来府医,刘管家和宋将军。

之后又赶紧回房,照顾楚俞。眼见王爷的脸色依然不见起色。墨白心中急切,频频向房门口望去。

期盼能看到宋将军的影子。不知为何,明知宋将军不会医术。但还是希望宋将军尽快赶来。

似乎不管情况多么危急,宋将军的存在就足以令人心安。

宋笙在池塘边眼望前方,伫立良久。余光瞥见一黑色人影,警惕心起。身体绷紧,准备随时迎战。

那黑色人影迅速掠至眼前,未曾摘下面上黑巾。

拱手恭敬道:“宋将军,小人是府中暗卫影一。王爷情况危急,墨白让属下来寻您回去。”

宋笙听到“情况危急”四个字,脑中嗡的一声。才一会功夫,楚俞怎会如此?

在他身边的楚俞一直都是清风朗月般,他竟忘了对方身上长存的药香。除了腿疾,楚俞似是与常人一般无二。

药香只有常年服药的人才会染上。既是常年服药,身体又怎会好!是他太过忽略楚俞。

楚俞,千万不能有事!宋笙顾不上再想其他,运起轻功,迅速赶往苍澜阁。

因心中焦急,宋笙很快便到了苍澜阁卧房。一把推开房门,大步走到婚床不远处。

入眼便见红色的帘帐下,楚俞脸色苍白的躺在床铺上。

守在床边的墨白见宋笙来了,眼神一亮。主动给宋笙让位置,方便宋笙靠近。

宋笙脚步沉重的走向床头。明明几步距离,却仿佛走了很久。

没有面具遮挡的右半边面容,灰败的厉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心中满是窒息。

怎么会变成这样,刚刚还在自己面前,并无不妥。现在为何这副了无生气的样子。

宋笙到了床铺边。看着穿白色里衣的楚俞躺在艳红的床铺间,只觉得这红色刺眼极了。目光不经意一瞥,眸光颤动。

楚俞身子底下的床单红的喜气盈盈,却在楚俞身侧的床单颜色明显和周围的颜色不同。

那是一种暗色的红,形成了一小片。那是……血吗?

宋笙神色慌乱,急切问道:“墨白,王爷身侧的床单为何有大量血渍。伤到哪里了?”

墨白微微思索后道:“回将军,并没有。属下照顾王爷时,周身并未发现不妥。倒是属下刚发现王爷不对劲,最初进门时。看到王爷唇角有血迹,后被属下清理了。”

竟是吐出来的血!究竟吐了多少,才形成那一小滩血渍。宋笙只觉得从未这么冷过,满身如坠冰窟。

门口咯吱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越渐靠近的轻缓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