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茉关门落闩,搬来一张朽得只剩骨架的木椅,两足纤弓吱吱呀呀,摇摇摆摆地踏上去。她从房屋梁上取下一捆薪柴,又咬牙想了想,便抱下几块炭来。几块炭被她交叠搂在胸前,如怀抱中的婴儿一般,擦黑了她的花衣服,她也没不在意。

——这可是木炭,在这天寒地冻的穷乡僻壤,有时比真金白银还精贵呢。

若不是今日来了客人,这几块炭到了年头,也不见得舍得拿出来用。

林茉茉搓搓手,把汤碗上的木屑浮渣吹散。她手执一根蜡烛棍,借着火光就要给**那男子喂药。

烛光甫一移近,漆黑中,照亮了那男子的容颜,林茉茉便心头手头都是一颤,一个不小心,蜡油就滴在了他脸上。

那男子缓缓睁眼,风吹烛摇,一片昏昏暖黄中愈发显得他容光照人,俊美无俦。

林茉茉脸上两朵红云浮着,心里一只白兔乱跳,两手紧紧绞住衣角,足上钉住一般,头更是不敢抬起再去看那男子一眼。

好一会林茉茉才开口,那声音细如蚊呐:“公子……先,先喝了这暖肚汤吧。”

卫璇头疼欲裂,此时一只手按着太阳穴,连双目都是模糊不清,只是喃喃,开口便是:“檀……”

“姑娘……这是何地?” 卫璇好容易半支坐而起,看清了四周,便这么问。

林茉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公子,这里是林家庄……” 她想了一阵,鼓起勇气:“我,我叫林茉茉,我哥哥林擒上山…打猎去了。公子你快喝了这暖肚汤吧,你……还冷吗?”

感觉卫璇正在看她,她越说气越瘪了。

卫璇运转元气,分明三处丹田中元气俱是充沛至极,却如何也调动不起来,背心和左腿两处十分痛。

卫璇咳嗽一声,林茉茉忙上前相问,无不忧心,但见这小姑娘对自己躲躲闪闪的。

卫璇为安她的心,将那一碗苦涩浑浊的汤药一饮而尽,林茉茉这才露出浅淡的笑容,一笑就像一泓泉水那样清甜可人。

卫璇勉强笑问道:“茉茉姑娘,这林家庄又是在哪……”

卫璇若不笑时,眉眼常有两分凉薄疏远意味,但若是一笑,便是骄阳为之见绌,叫人根本移不开眼了。

林茉茉活了十几岁,没有出过林家庄,哪里见得过这样好看的男子?想是哥哥说的,京城里最俊俏的王孙公子,也得被比下去吧?

林茉茉一想,脸上烧得比炭还热,言辞更加琐碎错乱。

卫璇听她说了两句,林家庄,蓟东山,莲应郡,宁荆府,天京……

这不是赤明和阳。

这姑娘被问起“几重天”三个字也是茫然失措。

更不可能是玄明恭华。

他在哪?

檀弓呢?

“檀弓……”卫璇自语。“茉茉姑娘,你方才可见有人与我同行……”

林茉茉这才想起:“啊,公子,我,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说。刚才是有个道长来敲门,把公子扶了进来的。”

“那道长呢?”林茉茉叫自己公子,能被小乡里的人称为道长的,除了气质脱俗得过于明显的檀弓,还会有哪个?

林茉茉说:“道长转身走了。”

卫璇不知是不是重伤在身,颇有凡愁,莫名多愁善感起来,肩背上那早已结痂脱落的刑伤,此时都一齐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林茉茉若说“道长走了”便罢,若再加上这“转身”二字,六个字一起,那画面感就不可抑制地跳了出来。卫璇颓然而坐,一闭目便是王含贞眉心的那张忘情令。

不行。

卫璇将汤碗捧到林茉茉手中,笑道:“茉茉姑娘,你手可真巧。可否劳烦你,再为在下熬制一碗这汤药,在下还是冷得慌。”

林茉茉呆在原地,半是为了她不知这贵气逼人的公子竟会出言如此,半是方才卫璇碰到了她的小指。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林茉茉坐在伙房煽火熬药,不知是小指烫些,还是脸上热些。

卫璇跃窗而逃,甫一落地,便如同砸进了一床棉絮中。

原来是这积雪已堆得有半人深。夜色昏晦,大雪泼天,才走了几步路,嵌珠镶金的靴子、雀羽刺文的裤管里都灌满了雪,不一会,袜子也被雪水濡湿透了。

寒意贴着肌肤,黏黏腻腻,就如同他心头那个如初春柳絮般,一经扑面便轻盈绵密的可怕念头,久久挥之不去。

卫璇左张右望,前瞻后盼,终不见人。

走了不知多久,卫璇终于踏过那片积雪甚深的低谷,下肢几近无知无觉。他登上一座孤绝高峰,山顶悲风凛冽,砭人肌骨,目力只见有几个稀落星点的人家,闪着幽微难明的灯火。夜空被雪色照耀出一片青白,成团成雾的鸦云乌蔼蔼的,偶然露出一线渺茫的月光。若有若无的兽笛声时消时长,那种笛音高古厚实,听久了,就像听见大地的呼吸声那样平缓和远——直至那声音悄然走远,仿佛这片村庄也陷入了巨大的长眠之中。

“卫璇。”

檀弓立于一树白须朱砂之后。明明皎皎,花筛月影。梅似雪,雪如人,白雪红梅,都无一点尘。

“你在这……”檀弓一语未毕,就被卫璇从正面抱得呼吸一窒。卫璇低下头,冻得发红的鼻头刮擦到他的脖颈,竟比体温素寒的檀弓还冷上一些。

卫璇句句有喜:“太……太好了。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我也他们一样……”卫璇语无伦次,两句话所指相差十万八千里。

一瓣洒金红的梅花落在雪中。

檀弓眉峰疑色渐渐消去,半晌才说:“何也。”

卫璇把脸移出来,吸吸鼻子,因着脸上冻僵,此时露齿而笑,两颊扯动地已有些生疼:“你去哪了?我以为你要丢了我,吓得我魂丢了半个。”

檀弓答:“天心缺月玉和太初……”

卫璇脸色一滞,又双手一环,把檀弓抱得更紧:“罢了,我问错了。你当我没问过,你又要长篇大论了。我不管,我冷得快死了,你先给我抱一会暖一会。”

檀弓衣领间清冽的气息香霭云飘。

檀弓没有任何回应,其实也没什么别的特殊想法,可是他僵直的体态,给了卫璇一种他是在默默计算还需要多久的样子。

卫璇哈出一口热气,捂捂鼻子:“你冷么?我们快回去罢。”

忽听无须从远处蹦蹦哒哒地跑过来,见了卫璇,略一抿嘴:“你没死啊。”

危急关头,卫璇以身护檀弓,故他伤重,而檀弓无恙。

这都不死,也算他忠心命硬了。

卫璇觉得无须这时特别可人顺眼,伸出一只沾满雪水的手,狠狠揉了无须的头。

无须一头服帖柔顺的黑发,登时毛毛燥燥,无须踮脚反口就是一咬:“你是欺负本君没有法力不成!”

卫璇吃痛一甩手,就躲在檀弓身侧,二人绕檀弓而走。

无须急了,抖落一头雪水:“道君,你看他呀。”

卫璇也伸出手腕,露出那险些要流血的牙印:“你看他!”

无须更气:“你反了你!”甫一抽鞭便傻了眼,那鞭子软塌塌的,还不如树枝儿好用呢。

卫璇根本没欺负无须,他坐在地上,任由无须往他衣领和耳朵里都塞满了雪。

打闹一阵,二人都精疲力尽,偃旗息鼓,呈“大”字躺在雪里,互视一眼。

檀弓才开口:“卫璇,天心缺月玉和太初衍日石原是先天五太时候,一双一对寄存阴、阳二气的法宝。后来太极阴阳微分时,二气从其中流溢散出,推演万变,化生五行灵气。上清下浊,又有三十六重天,三千世界。昨日想是这一石一玉一相逢,便有了后天小太极的气象,造就一段时空乱流,才将你我带来这里。”

卫璇坐起来,收敛容色:“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檀弓道:“这里灵气稀薄,浊气甚重,极难催动法力,寻常人不知修仙二字,应当是在欲界六天。我观其地貌河川、民风习俗,又约是第四重清明何童天,或为第五重玄胎平育天。目下只有速速寻到那太初衍日石,才能再造后天小太极,回到赤明和阳。”

卫璇问:“你在赤明和阳是有什么急事么?”

檀弓还是慢慢的样子,语气和话搭不上边:“十万火急。”

但是两个人都被一石一玉伤了,只能先回去做打算。

山路难行,无须踩雪跌了。卫璇不由分说将他裤脚卷起一看,他小腿肚和自己手腕一般粗细,上面已冻得血管经脉皆是青紫。

卫璇低叹一声。无须两手忽被拉起,再一反应过来时,已在卫璇背上了。

无须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却被卫璇将两手握住,交在胸前,不得动弹。

无须道:“你放本君下来!我自己能走!”无须看了一眼地下,气急败坏:“这像什么样子?”他学着天枢的样子,迸出四个极其别扭的字:“成何体统!”

卫璇笑道:“小祖宗,你权且宁耐些吧。”

无须挣扎不休。

卫璇停了,把无须放在地上,看他走了两步就往左一跌,坐在地上咬牙捶地,卫璇转头冲无须一笑,轻声说道:“那要你主人背你不成?”

檀弓正好也回头在看他们两个人。

无须惊恐万状,一跃跳上卫璇之背。

卫、檀二人回到林家庄时,已是天色微明,雪霁初晴。卫璇将无须轻轻放下,见他正睡得酣甜呢,再看他小脸已是红润如初了。

一群杂乱沉重的脚步声却打断了这片难能的宁静。迎面走来三个骂骂咧咧,人高马大的大汉,为首一个肩上正扛米袋似得扛着一个娇小的女子。

林茉茉惊呼出声:“公子……”这一句却不是“公子救我”,而是“公子快走!”

为首大汉摸着下巴,从卫、檀二人身边掠过:“两个小白脸,少管你余二爷爷的闲事!”

前面的一个跟班却对树下正沉眠的无须有了兴致,见无须樱桃檀口,鼻倚琼瑶,他露出**邪神色:“大哥,这,这还有个兔儿爷!”说着就伸出一指,欲拭其香口。

却见这兔儿爷忽睁开双眼,只是一瞬的天真迷蒙,转瞬就染上了无尽杀意:“你敢说本君是兔子精!”这话火气冲天,吓得连那人都缩了手。

余二和剩下一人听了,三人回过神来,一齐冲着无须哈哈大笑:“这个男娃真是妙!”

卫璇看檀弓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他也许是以为兔儿爷是什么“兔子精”的意思。

只见无须如梭子一般从二人中间滑过,如灵猫上树机敏至极,一瞬不瞬间,跨在那人肩头,“啪啪啪”就是三个响亮耳刮子,再是屈肘一个凌厉手刀,几近可闻那人脊骨断裂之声。余二和另一人上来撕打,无须便拽住那人头颅,飞身跃起,一个轮空盘旋,二人脸上各吃两脚,其劲气极厚,后力甚足,只打得三人眼冒金星。

仙法虽失,武技犹在。无须一袭红衣,占据高地。

卫璇眼见要出人命了,忙一手接过惊魂未定的林茉茉,因着男女有防,故只是轻轻托住了她:“多有得罪。”

卫璇知道自己说话不管用,忙看檀弓。

“无须。”

余二连忙站起,这才仔细一看卫璇鲜衣华服,看他模样气度,竟像哪家的小王爷微服私访。又见他身边红衣杀神,胆已抖破一半,屁滚尿流、丢三落四地跑了。

林茉茉甫一进屋,便躬身下去,心中无限伤心感恩,尽在这深深两拜之中。

卫璇忙虚扶道:“得姑娘雪中送炭,并不曾有半陌银钱相报。活命之恩还未报答,如今怎受得住姑娘一拜?”

林茉茉半抬着头,花容凋谢,心里又是羞愤交加,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好容易听见门外吱呀一声,便连忙小跑过去,一下哭倒在兄长怀中。

来人手持一张兽皮弓,行止粗犷,言语疏放:“怎么了?余二那伙人又来打家劫舍了?”

林茉茉泣不成声。林擒抬眼一见卫璇二人,满心满眼都是警觉。却是林茉茉先解释了开。

卫璇笑道:“这位大哥,我们三人初履贵地,迷失归路,多谢令妹出手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林擒也不理,只是把手上的猎物交给了林茉茉。林茉茉见了喜出望外,觉得这几日都有好菜招待他们了。

林檎冷笑道:“休被这京里来的登徒浪子灌了迷魂汤!”

无须秀眉蹙起:“你怎么放屁?”

因为林檎是冲着卫璇说话,所以无须回骂地十分有限。

林擒本来见是小孩子,也不跟他计较,但这时看见了他身后的檀弓。

檀弓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一股显而易见的世外高人气质。

林檎马上就态度软了。

林茉茉有些慌张:“哥哥,你说什么呢,他们是好人……”

林茉茉见卫璇含笑看她,脸红得已快滴血,千思万想还是说:“若是,若是……”

却是林擒先开了口,对着檀弓抱拳说道:“道长,这外头冰天雪地的,天不与人行方便,行路极为烦难。道长若是不嫌弃寒舍破败,便在这里歇脚吧。道长意下如何?”

檀弓:“我与这位公子是一行。”

他是顺着别人的话,这么喊卫璇的。卫璇笑脸一僵,不知为何听檀弓喊他“公子”,就有难言的别扭,说:“如此叨扰了。”

林擒笑道:“都是些柴火饭,只求个粗饱,让道长见笑了。”

无须把他面前的碗筷推开:“我主人修无谷道啊,连你们的茶都不喝。”

无须对林檎没什么好脸。

见兄妹二人皆是茫然,卫璇笑说:“无谷道便是辟谷。”

林檎这才明白,对檀弓更是敬上加敬,又作一揖:“道长真是仙法高深!”

林茉茉先时忙着采摘、烹煮、布菜,桌上一盘烧鸡、一碟小葱豆腐,一碟鲜韭黄,一碟清笋,两壶米酒,五副碗筷。林茉茉好一会才满头大汗地坐下来,又不知道卫璇是喜食米还是面,于是在柴房备着蒸着栗米饭和白馍馍,只等一会子都盛过来。

林檎饿极了,扒了两口,满嘴塞着菜问道:“还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檀弓道:“无道号,姓栾。”

只听兄妹两人都在口内重复“栾?”似乎此姓极为生僻。

檀弓道:“是一种声音。”

林擒装作懂了:“哦哦,好姓氏!”于是又以鼻孔指卫璇。

卫璇回神笑道:“我怎么把这遭忘了,该死。不才姓卫,名璇,草字璇玑。”卫璇又解释道:“璇、玑为北斗二星,九曜星之二。”

林茉茉听了,看着黄澄澄的米饭发呆,那自己是什么呢?茉茉……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罢了。

“茉茉姑娘,你怎么了?”卫璇侧头问。

林茉茉被撞破心事一般,忙转移话题:“啊弟弟,你怎么不吃?是不是我做的不合你口味?你喜欢吃什么?我晚上做给你吃。”

林茉茉因见了无须勇武过人,心里本来有些怕,但叫他一声“弟弟”,心里那点恐惧就瞬间化了。

无须哪里见过这么粗劣的招待之法?鼓着嘴正要说话,手腕上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却是卫璇一只手攥住了他两只手。

这个人哪来这么大的蛮力?

疼死他了!

只见卫璇笑眯眯地转头看他,从牙缝里钻出来一句话:“弟——弟——吃——饱——了——吗?”

兄妹看不见他们桌下动作,却见那红衣少年忽挑起筷子,像要把碗戳穿似得,埋头苦吃。

该死的卫璇!

往昔玉粒金莼噎满喉,今朝粗茶淡饭倒得你心!

林茉茉怕他噎着,也怕他一时积了食,便忙分他神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儿?”

无须把三个馒头串成糖葫芦状,从左手丢到右手,就是不吃:“无须!别问我什么意思,不知道!”

林茉茉蹭了一鼻子灰,两手抹抹裙面,不知如何接话。卫璇扭头冲檀弓笑道:“如此说来,我也从来不知道这名有什么深意,瞎叫了这许多时,莫怪莫怪。”

檀弓开口说:“无须,不必不需也。凡尘三千,不必相执。”

无须也是头一回听说自己名字的来源,只是觉得莫名有道理。卫璇停下碗筷,眉间不知何色。

席间卫璇将他三人出身来历编的头头是道,险些连无须都要信了去。林茉茉见他言语这般不俗,谈吐何等隽雅,只是低头不语,收拾残局。

饭后林擒牵出一匹黄马,和林茉茉打了个招呼便又要上山去。林茉茉过来将他弓弩矫正擦拭,把他马鞍收拾服帖,又给他披上一件厚重衣物,带一包干粮,这才依依难舍告别。

卫璇却出来说道:“林大哥若不弃嫌,何不带卫璇一同前去。不才虽骑射不精,但好歹也是个男子,总不能留在大哥家里吃白食。”

林擒上下一视卫璇,只觉他身上一股养尊处优的膏梁气,恐他拉不动弓:“你当这是什么肥缺,你与道长同行,我会不给你饭不成?”

他立刻就要跨马登鞍,卫璇却不死心:“林大哥舍我一时弓马便是了。”

林擒看林茉茉也在旁,便一心想叫她瞧瞧这是个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王孙公子,也好趁早断了她傻傻的绮念。

卫璇受了那兽弓,跃马扬鞭,飞驰而去,峰回路转已然不见影响,空留一串马蹄行迹。

是时天纵大雪,雪片大如草席,卫璇手提一虎一鹿归时,去时雪印尚深。

林擒呆在原地:“瞎猫碰上死耗子。”卫璇听了也不回嘴,见他笑容俊爽,神采英拔。

林茉茉忙拉住了他,正要言语,却拉着林擒的衣角惊叫了起来。

原来天上正掠过一群恶雁,一嘴一捆地衔走屋上茅草!

卫璇驰马盘旋,张弓要射。

此时却见,无须打帘,檀弓走了出来,于是弯弓又搭一箭,其势饱如中秋之月,激弦发矢,其劲力没金铩羽,嗖嗖两支翎箭,一箭双雕,左右各中一对。

彼时天地一空,两人在雪中遥遥一视。